第十九章 鳳蘭崖
誰能真正清楚明白自己的能力?自己到底哪裡強哪裡弱,哪一塊是自己的短板,哪一處是自己最擅長的,哪一步自己走得最穩健?自己身上最珍貴的是什麼,最缺乏的又是什麼?
甚至。怎麼做是對,怎麼做又是錯?難道真的是成人的世界沒有對錯,只有利益?
尊重自己的心是對?那麼自私又該當何解?一心為他人是偉大?那為何人們又說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照顧別人,幫助別人也要在自己有能力的前提之下?
認識你自己!
這是個亘古難題。
到底符合這個宇宙生存法則的道是如何?也難以想個明白!
難怪說一切皆空,因果不空!
劉洢璕在空中飄過,一心想著這些從前她總認為虛無縹緲不切實際的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但她的心裡現在非常清楚的一點就是:比起辜負與錯過,她更應該學會理智與努力。她在心裡下定決心,一定要讓自己幸福,才不辜負父皇將她送到此處時空,才不辜負她活了兩世的靈魂,才不辜負虛名的惴惴教誨……才不辜負那些真正愛自己的人。
她在黑暗的高空獨自一人頂著凜冽寒風御風飛行,心裡秉持著堅定的信念。她既不相信漸行漸遠,也不相信遙遙無期。不論是通往地獄,還是黎明前的黑暗,她都只是堅持走下去。
鳳蘭崖並不十分遠,就在饒魚山北麓與胥劼城交界的地方。她在空中飛速飄了將近一個時辰就看見了那處光禿禿的斷崖。她心裡對自己才剛剛學成的漂浮術很是得意,腦子裡還在戲謔著好在自己穿的是墨色的衣裙,否則一個人影在空中飄蕩,嚇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吧!
斷崖在空中看去,特別明顯。斷崖上一株草木都無,光禿禿的一片花崗岩被覆蓋了淺淺的黃土。夜色中,崖上山石斑斑駁駁的凹陷和凸起,被冷月映照出一個個圓滾滾的影子。周圍的樹木黑壓壓的,包裹著這塊光禿禿的山崖。深夜的寒風一吹,那些樹木便發出嗚嗚洋洋的嗚咽聲,彷彿是在為劉洢璕的遭遇而哭泣。
她輕飄飄落在崖上,抖了抖胳膊腿,扯了扯衣裙,一步一步緩緩行至崖邊。
夜晚的涼風吹起她墨色的衣裙,一層層,翻滾出難以言喻的黑色波浪。
她的早已散亂的發,被她索性扯開,呼啦啦瞬間散在身後,隨風而舞。墨色的烏髮和墨色的衣擺混散在一起,在鼓鼓涼風中翻飛,分不清孰是孰非。
但見「咻」的一下。
只一轉瞬,崖上已看不見了她的墨色身影。
只剩剛才還和烏髮墨衣玩耍的深夜涼風,悻悻然獨自嗚咽。
她從崖上跳下!
風更急,面更痛,身軀更加沉重。
她極速下墜。
風霜血雨,心傷難愈,都在這一刻洗盡鉛華!
傻乎乎的,掩藏個性的,一輩子孤單的,劉洢璕,已經在這一刻死去!
她施展漂浮術,放緩下墜的速度,黑暗的崖底伸手不見五指。
她在空中努力眨了幾下眼睛,想要看得清楚一些,卻仍是徒勞。
此時只見不遠的黑暗裡有什麼亮光一閃,她嚇了一跳,心神不穩,漂浮術受到影響,她身子在空中頓時失了平衡。等到她想要調整時已經來不及,她摔在了崖底。
她,以十分悲壯的姿勢,摔在了崖底。
狗吃屎,的確是個悲壯的姿勢!
她心裡暗罵,自己剛才才在空中說自己不再是以前的劉洢璕了,這會子為何還有這種傻氣的表現?難道這種傻氣是已經根植於骨髓中的了?
崖底真真的伸手不見五指,漆黑一片。她的眼睛還不適應,根本什麼都看不見。
她摸摸索索著一邊爬起來,一邊在心裡對自己恨鐵不成鋼。
才剛剛站直了身子,幾把長矛的明晃晃的槍頭就對準了她的脖子。
「別動!」
她果真定住不動,雖然看不見,但是那寒鐵的凜冽的寒光還是閃亮的晃進了她的眼,想來自己剛才在飄下來的時候看見的亮光一閃就是這奪人之物了!
她在心裡繼續罵自己蠢,怎麼挑了這麼個破地兒!一下來就有性命危險!
「你是誰?三更半夜跑到這裡來作甚?」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傳來,「剛才看你在崖上就不對勁,還以為你輕生來著,哪知道是個武功高手,這麼高的崖跳下來都能不死。」
劉洢璕正欲解釋,又被一個聲音搶了先機。
「別說這麼多啦,先把她關起來,明天再稟報宗主吧。」一個細而魅的女聲傳來。
劉洢璕使勁眨了眨眼睛。心想叫人別動,沒叫人眼睛不動啊!
可是使勁眨也沒用。她發現實在是太黑了,自己開始以為是突然進入黑暗眼睛不適應,這會才發現,這是真黑啊!那這些人怎麼能這麼快就抓到她的?
「咳咳……本姑娘無意打擾眾位歇息。本想著獨自下來玩一玩的,呵呵!本姑娘沒有武功的,不然也不會被你們輕易制住,是吧?還請各位高抬貴手,本姑娘馬上就撤!絕不泄露半句!」劉洢璕硬著脖子不動,本能的開始求饒。
「你左一句姑娘右一句姑娘的,可我一眼就看出,你根本就是個婦人!雖沒梳髮髻,但身上卻有股臭男人味兒!」那個細而魅的女聲說話了。
「誰是臭男人?」那個粗聲音喝了一聲。
「沒說你!話里聽重點還行啊?」細而魅的女聲嗔了一句。
牛啊!這也能看出來!還是在這麼黑的地方!而且……只有一次啊!就被看出來了?真是高手在民間啊!
劉洢璕心下讚嘆不已,還想著能不能跟她學這一招。
「呵呵!」她連忙對著聲音來源處的黑暗陪笑,「好姐姐!這話咱別當著這幾位哥哥說呀,人家怪不好意思的。其實,其實……嗚嗚嗚……我就是被那個人始亂終棄了的……我……嗚嗚嗚……我本想跳崖,死了一了百了,可是,他已經……已經要了我的身子,卻不肯娶我,這要我如何能活下去啊?要我如何能面對這世上人們的口舌啊?自作孽不可活,這都是我的錯!我想死啊!求你們成全我吧!來!殺了我吧!嗚嗚嗚……」劉洢璕邊說邊擠眼淚,她聯想起她的悲慘遭遇,其實也是差不離的。竟然真就落下了淚。
那群人似乎傻了,好半天沒說話。那個女聲似乎也有了些動容。
那個粗聲音說話了,「那你怎麼沒摔死?」
靠!這人!不是個省油的燈!這時候,還不忘揪出話里的破綻。
「我就是跳下來尋死的!可不知怎的,快摔死的時候,忽然有一股怪風,將我託了起來,可我還是失了平衡,摔在了地上。興許是老天不讓我死了,想留我在世間繼續受苦,悲情一生!」她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她在心裡嘆服自己的演技,真是牛在天上飛,她在地上吹。假話說起來一套一套,都不帶換氣!連她自己都有些相信了!
果然,生命如戲,全靠演技。那些人放下了長矛,也沒給她綁繩子,只說要她老實點,跟著他們走,在龜室呆到天亮,就會有人來審她。
劉洢璕什麼也看不見,被兩個人操著胳臂,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一路上,他們還同她說,他們雖然同情她,可卻是做不了主。這裡進來的一切人都要經過宗主審驗,審驗通不過就是一個死,不過如果逃跑更是死得慘。他們還勸她,如果不想讓自己的皮被做成氣人,就萬萬不可逃跑。
她好奇的問他們什麼是氣人。
那個粗聲音答覆她說就是把人的皮完完整整的剝下來,然後將洞眼縫嚴實,眼睛里縫上黑珍珠,然後往裡面吹氣,吹得鼓鼓的,宗主最喜歡了!
呃!劉洢璕有點想吐。這難道是穿越版真皮充氣娃娃么?啊!她可不想自己死了還被別人玩弄,還是不逃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路上她都安安分分,跟著那些人走。走了許久,周圍有了些細微的亮光,她的眼睛這才漸漸有了些許視力,將面前幾個人的身形輪廓看了個大概。
還沒仔細辨認清楚呢,轉眼就到了那群人口中說的龜室。
龜室一隻烏龜都沒有,只有大門的兩側非一般的石獅子鎮守,而是兩隻巨大石龜。兩顆碩大的夜明珠掛在大門上,一邊一顆。劉洢璕頓時好奇心更加強烈了,心裡想這裡的人真是有錢呀,這麼大的夜明珠用來做路燈呢!
進了繪有龜獸圖案的大門,裡面並不是廳堂,而是長長的石廊,石廊有些昏暗,壁上有著莫名其妙的圖畫和文字。整個石廊只有一間石室處於石廊的盡頭。
她被扔在了這間唯一的石室裡面,石門緩緩關閉。
裡面和外面相比,分明兩個天地。雖是深夜,這裡明亮得刺眼。內室里的石壁上每隔一尺就有一顆碗大的夜明珠,被鑲嵌在石壁上的黃金托盤托著。劉洢璕差點被閃瞎了眼,好在自己怎麼說也是在皇宮裡呆過的,什麼好傢夥沒見過,也才不至於在面對這樣的場景時驚掉下巴。
她獨自一人被關在了裡面,裡面可謂是家徒四壁,什麼也沒有。光光的石壁上依然只有龜獸的花紋,以及一個個黃金盞,和一顆顆泛著熒光的夜明珠。
她看著這樣古怪的石室,懷疑這裡會不會有什麼機關陷阱,也便不敢亂動。畢竟她沒有武功也沒有內力,只有漂浮術和意識探知,於是她乖乖的只在自己被扔進來站定的地方輕輕坐下,開始打坐調息。今天她著實耗費了不少功力,現在即使放出意識去打探周邊,竟也只能感受到幾米範圍之內了。
她收回意識,心裡想著只能看幾米我肉眼看就可以了,哪還需要運功探查?收了功法,她索性躺倒在了地上。
石室里明亮勝於白晝,她雖很累卻也睡不著。想著難道那些人是想像現代的刑訊一樣,用強光照著不讓你睡,直到把人逼瘋到最後崩潰嗎?
她微微皺了皺眉,又爬起來繼續盤膝打坐。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睜開眼,一切和剛來時一樣。她又繼續打坐,心想著,不知道這會天亮了沒有。
又不知呆了多久。她有些明白了。心想難怪那些曾經關在這裡的人寧可冒著被做成氣人的風險也要逃跑,原來這裡最令人恐懼的就是不知時間,而且是在未知的危險環境中惶惶不可終日,而這裡沒有終日。
可她劉洢璕是什麼人呀!她還怕這個?
劉洢璕一點也不擔心這些,她幾乎將這裡變成了閉關修鍊的好場所。她幾乎每時每刻都放出感知在探索。隨著體力的漸漸恢復,她所能探知的範圍也是越來越遠。不過令她有些驚奇的是,她每次探查都探查不到任何一個人。即使在過去了一周的時間后,她放出感知探查到一里範圍,也是不見一人,甚至不見一個活物,只有古怪的建築和森森的樹林。她一邊練習探知,一邊練習漂浮。每天入夜之時,會有機關彈出一個饅頭。而令她覺得有趣的是,這個彈出饅頭的機關的另一頭,她始終探查不到。
她不急不慢,悠哉悠哉的享受著無人打擾的清凈,順便還將父皇捲軸里的其他功夫修鍊了一下。
日子又過了一旬。仍然每日一個饅頭的她,身子瘦削了些,精神卻是好的不得了。無人說話,她便經常用意識去跟外面林子里的鳥兒低語。
又過了一旬,她的探知已經達到了方圓兩里!這回才終於看到了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