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蘇歌被我這樣一說，臉一下子紅了起來，豔極了，就像天邊掛著的雲彩。我盯著蘇歌泛紅的臉頰發呆，我想蘇歌是有喜歡的人了，十歲的我們已經開始萌發情愫，單純地思慕一個人。隻是，那個時候我想了很多人，包括程小建，魏小貝，卻沒有想過，蘇歌喜歡的人，是我們的哥哥，蘇言。
蘇歌被我盯得更加不自在了，轉身將書包放到一旁就扒著牆壁腳一蹬借力就爬到了牆上，我和魏小貝的小心髒一下子提到了嗓子，擔心地看著蘇歌緩緩地朝鳥窩爬去。好不容易，蘇歌才安穩地停了下來，她伸進鳥窩中，拿出了一個鳥蛋，低頭看著我們說：“蘇陌，寶貝，這個鳥蛋真可愛，你們快點上來。”
這下，我和魏小貝都不能淡定了，我大聲叫：“誒，蘇歌，你小心點，小心點，不要把雞蛋摔了。”
蘇歌一愣，大笑：“蘇陌，這不是雞蛋是燕子蛋。”
我說：“不管什麽蛋，你小心點，不要把蛋摔了。”
蘇歌趴在牆頭，一陣狂笑，說話都喘著：“哈哈，蘇……蘇……陌，不管什麽蛋……隻要不是傻蛋……哈哈……”
我憋紅了臉，魏小貝也在一旁笑著，這讓我更加看不起自己了，心裏直罵：蘇陌，你個傻帽，怎麽就說漏嘴了。
蘇歌好不容易笑夠了，說：“你們兩不要傻站著，快點爬上來。”
正說著，身後就傳來了一陣怒吼：“蘇歌，你幹什麽快點下來。”
蘇歌咧開嘴，舉著鳥蛋說：“哥，你看，這是燕子蛋。”
我轉身，看著蘇言從遠處跑過來，還未仔細看清他的模樣，身後就傳來了一聲落地的悶響聲，還有蘇歌尖銳的叫聲，接而蘇言就從我的身邊跑了過去，沒有看我一眼。
我轉身就看到蘇言抱著蘇歌，此時的蘇歌，早就沒了平時的驕傲模樣，臉色慘白，冒著冷汗，疼得一邊直吸氣，一邊哭著。我愣了愣，上前幾步，剛想開口，蘇言眼都沒有抬，冷冷地說：“蘇陌，蘇歌胡鬧，你也跟著胡鬧，難道你不知道這很危險嗎？你這姐姐怎麽當的？”
我僵在原地，張開嘴，想說些什麽，卻沒有說出來，隻能望著蘇言將蘇歌抱走。我想說：蘇言，蘇言……哥……
我是蘇歌的姐姐，蘇言告訴我的，雖然蘇歌一直在我的麵前稱大，說自己是我的姐姐，但實際上是我比蘇歌大一個月。蘇言說，蘇陌，蘇歌她從小被家裏慣壞了，什麽都不懂，你是姐姐，要好好照顧蘇歌。
我狠命地點頭，和蘇言也和自己說，我會好好照顧蘇歌的。隻是，我不知道，原來，我怎麽努力也照顧不好蘇歌。
魏小貝拉著我的手，擔心地看著我，他說：“蘇陌，你沒事吧？”
我抬頭對魏小貝勉強地笑了一笑說：“我沒事，寶貝，我沒事。”
我告訴自己，沒事的，蘇陌，蘇言隻是擔心蘇歌，才會吼你的，蘇陌。
醫院裏，蘇歌正躺在床上，緊緊地閉著眼，眉頭都皺成了一團，看起來非常痛苦。蘇爸蘇媽站在一旁和醫生說些什麽，不時擔憂地往蘇歌的方向上瞥了一眼，而蘇言，坐在一旁，劉海遮住了他的臉頰，隻能看到一個下巴，看不到他的神情。
蘇言沉默不說話，從我進入病房也沒有再看我一眼，他是在責怪我。我看著蘇歌，平時上串下跳的蘇歌，此時正安靜地躺在那裏，就算再夢中，也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我不習慣這樣的蘇歌，卻是什麽辦法也沒有。
蘇爸說：“蘇陌，你和媽媽先回去休息吧，這裏我和蘇言先看著。”
我知道我留下來也沒有用，就和蘇媽回去了。
蘇言說蘇歌，你這姐姐怎麽當的？我也想問自己，我這姐姐怎麽當的？隻是，我沒有找到答案，沒有人告訴我，我應該管製著蘇歌，而不是像一個小妹妹一樣呆在蘇歌的身後，她說東，我不敢往西。
蘇言是在第二天回家的，這是之後我知道的，彼時我並沒有在家，也沒有上課，一個人在街上晃蕩著，腳步不由自主地往矮牆走去，那個鳥窩還在那裏，不過兩隻燕子正圍著鳥窩四處飛著。
我想，這是燕子媽媽和燕子爸爸吧，他們這樣是在尋找自己丟失的孩子嗎？
我低頭看著埋入泥土的鳥蛋，早已經破了，隻餘下蛋殼卡在泥石中間。想著想著，我就哭了出來，我想，這個世界不會有人，能像燕子媽媽和燕子爸爸那樣因為丟失了自己的孩子而焦急的尋找那樣對待自己了。
突然下起的大雨，澆得我全身發抖，我蹲在牆角，看著鳥蛋殼發呆。蘇言就是在遮掩的雨幕中從昨天那個地方遠遠地跑了過來，急速而漫長，濺起的泥水四散開。
他站在我的麵前，喘著氣說：“蘇陌，你怎麽一個跑到這裏來了，也沒有去上課。”
我已經凍得神誌不清，狼狽地看著蘇陌比我還要狼狽的樣子，放聲大哭：“哥，你還在怪我嗎？”
蘇言愣了愣，將手伸在我的麵前，說：“蘇陌，你會生病的，我們回家。”
我看著蘇言的手，纖細皓白，骨節分明。蘇言，是不是伸手抓住了，我就能被你劃到你的圈子裏，我是妹妹，你是哥哥？
我緩緩地伸出手，卻不知道自己是否抓住了蘇言的手，因為我暈過去了。
醒來的時候，四周的一切都很熟悉，我知道，自己是被蘇言帶回了家。腦子還是暈乎乎地疼，全身發軟無力，我慢吞吞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打開房門，撲麵而來一股香味，勾得我口水泛濫，肚子很合時宜地響了。
從樓梯上走了下去，我想一定是蘇媽媽在做飯了，蘇爸和蘇言一定還在醫院。喉嚨有些幹澀，像有一股火在燒著，我幹啞著嗓子說：“媽媽。”
廚房裏走出了一個人，那一瞬間，我突然地發現，這個人，是我一直渴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