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已經有些不記得南方天空的樣子,總覺得應該是那種淡淡的藍色上帶著些許的灰色,陰鬱著讓人看不清真正的樣子。到了北方,我突然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帶著耳機一個人躺在田徑場中央踢足球的草坪上,一邊聽著耳機中若有若無的音樂,一邊看著北方的天空。
其實,說實在的,c城的風景不如z城的風景好,因為是北方平原的關係,這裏幾乎沒有什麽高山流水,沒有綠意青蔥,但是我發現,這裏的天空很幹淨。
可是每次躺在草坪中不到一刻鍾,管理草坪的老伯就會跑過來敢我,開始的時候我不得不撇著嘴離開,到了現在我卻已經習慣了,任老伯如何做罵,我依舊是自在地躺著。
張夢夢說我的性格就是認準什麽事情就一個勁地鑽進去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那種。說好聽點的是堅持,說不好聽的就是鑽牛角尖。我想那是因為她沒見過蘇歌,她若是見過蘇歌就不會這樣想了。
張夢夢是我的死黨,但是她從來不承認,她老說自己是我的死對頭,就是上天派她下來收拾我這個老妖怪的。每次她這麽說話的時候,總是鼓著腮幫子用眼斜我,滿臉的無奈。
這個時候我就要笑著拉著她手連連道是,她的腮幫子才會消下去。說實話,我非常地羨慕張夢夢,羨慕她的天真活力,我總覺得其實張夢夢才是真正的二十歲,而我已經四十歲了一樣。
收到蘇言的信,是我沒有想到的。我想著,我已經從南方逃到了北方,c城與z城中間隔了十萬八千裏,就算是坐火車也要坐上個四十多個小時,就算是再大的執念,也該放下了吧。但是,蘇言,似乎沒想著要放過我。
收到信的那天,我正穿著輪滑鞋在輪滑場踉蹌地學習輪滑,說實在的,這種考驗平衡力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幹成過,比如自行車,再比如這輪滑。
我正踉蹌地站起來,伸開手臂想讓自己更加地平衡,張夢夢就一手揣著我的信一邊跑著過來一邊大喊:“小妹,你來信了,天啊,這個是什麽世界的人?竟然還有人寫信的。”
我正提著心髒低頭仔細注意腳下,卻被張夢夢的一句小妹嚇得四肢不平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張夢夢似乎是被我如此慘烈的一摔嚇到了,驚叫地跑了過來扶我:“小妹你沒事吧?”
我瞪大雙眼望著她,吱呀咧嘴道:“張夢夢,我警告你,不要再叫我小妹。”小妹是張夢夢給我取的外號,她說我她第一眼見到我就覺得我像是紅樓夢裏走出來的林妹妹。
張夢夢假裝沒有聽到我的說話,將手中的信遞給我:“小妹,你說這個人是活在什麽年代的,竟然給你寫信?”
我白了她一眼,不就寫信嗎?值得大驚小怪的嗎?我低頭仔細望著信的正麵,上麵用正楷寫著兩個字:蘇言。
我盯著這熟悉的兩個字,隻覺得一陣眩暈,我想,蘇言他真是不願意放過我的。
張夢夢似是被突然沉默的我嚇到了,小聲問我:“蘇陌,怎麽了?”
我勉強地對她笑了笑說:“沒事。”
我看著她眼裏一下子臉色發白的自己,也知道自己說的有多麽不可信,卻還是沒有再說話,低頭將輪滑鞋摘了,提了背包往田徑場的草坪上走去。
我想,蘇言,你為什麽不放過我呢?
八歲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蘇言,我是孤兒院裏的癡兒,蘇言是蘇家的獨生子,我們兩個生活根本沒有什麽瓜葛。但是,八歲那年,我跟著蘇爸蘇媽離開了孤兒院,見到了蘇言。
蘇言,與我在孤兒院見過的所有的男孩子都不同,孤兒院的男孩子都是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而他是那樣的幹淨。烏黑的秀發整齊地貼著額前,柔軟的樣子,白嫩的肌膚就像是煮熟的雞蛋白一樣地細膩光澤。
他站在樓上,低頭望著我,烏黑的雙眸幽深異常,那麽一刻,我想將自己藏在蘇媽的身後不讓他看到我的樣子。蘇爸拉著我的手對蘇言說:“蘇言,這是你的妹妹,蘇陌。”
我那時正低頭看著沾了泥巴的布鞋子,聽到蘇爸的聲音有些手足無措,隻能抬頭咧開大大地笑臉:“我是蘇陌。”
他隻是皺著眉頭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就離開了樓梯口,這時我才看到一個與我一般大的女孩子正趴在那裏,大大地眼睛望著我。蘇爸說她是蘇歌。
蘇媽媽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小陌,你不要介意,小言就是被我們慣壞了。”
我更加咧開嘴笑道:“媽媽,沒事。”
我想蘇言不喜歡我,看來林木說的都是假的。林木曾經說,吳悠,你笑起來真好看,就像天使。我想要是將來遇到林木一定好好地踹他一腳,什麽狗屁天使,我不過是一個小醜罷了。
那天夜裏我躺在異常柔軟的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從床上起來想去樓下倒一杯水喝,打開門卻正見到蘇歌抱著一床被子站在對麵的門前,聽到身響她轉頭望著我笑了笑。
這時對麵的門打了開,蘇言穿著睡衣揉著頭說:“蘇歌,你又睡不著了。”
蘇歌說:“哥,我一個人不敢睡。”
蘇言指著我說:“你看,現在又多了一個人,你去和她一起睡,不要來找我。”
蘇言說完就將門關上,蘇歌轉頭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往自己屋中走去。我想,蘇歌不是一個人不敢睡,而是想和蘇言一起睡。
我來到蘇家之前,沒有上過學,但是按我這個年紀應該是上小學二年級的,蘇媽和蘇爸兩人商量了好一會兒,想著不能讓我這麽大的年紀去上一年級,先將我安排在二年級,看看情況再說。
因為這樣,我就和蘇歌一個班級,蘇言十歲,上四年級。自從我來到蘇家,蘇言幾乎不曾和我說過話,蘇歌天天跟著蘇言跑,也是幾乎沒有說話。而我因為要努力地跟上班級的進度,天天晚上蘇爸爸要給我補習,更沒有時間去考慮和他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