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姆媽去世之後,阿婆沒有再去請另一個姆媽,我偷偷地問過,阿婆說:“再請一個也不再是芸娘,隻會徒添小鬱和小玨的傷感。”阿婆說的話太過深奧,那個時候我還未聽懂,隻是隱約地明白,每個人都是無可替代的。
而這個道理,在很多年之後,我望著那個人握著長劍抵著我的胸口,我望著那人的眉眼,才真正的明白。就算這個人是怎樣地傷害過自己,他仍是不可替代的。
沒了姆媽,四人的飯食便成了一個問題,阿婆還是讓之前給我送飯食的小姐姐繼續給我們送飯食。處的久了,我便知道小姐姐的名字,她叫曲婉。
時間過得飛快,窗外的秋葉黃了四次之後,我才再次見到他,靳逸。
四年,足以讓人淡忘姆媽和阿爹去世的悲傷;足以讓小玨從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長成一個什麽都懂的小孩;足以讓阿婆鬢角的黑發出現雪色的白;足以讓曲婉姐姐長成一個綽約多姿的少女;足以讓小鬱長成一個俊朗沉默少言的少年;足以讓我從什麽都懵懵懂懂的六歲變到什麽都想弄懂的十歲;也足以讓他長成麵如冠玉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
還未從床上起來,就聽到屋外乒乒乓乓作響,用手揉了揉眼角,侵耳細聽,果然又是小玨。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小玨養成了一個阿婆覺得很好而我覺得極其不好的習慣,那就是天還未亮就要早早的起床,在院子中擺動他的東西。
小玨美名其曰這是在吸收天地靈氣,奈何偏偏害苦了我這個隻願懶懶躺在床上的人。一陣頭皮發麻,睡意全被小玨驅趕走了,我隻能認命穿上衣服,皺著眉頭走出院子。
天才蒙蒙亮,早晨的風還有些涼意,迎麵吹來,還剩下的半分睡意全部被趕到腦後。極目望去,過讓看到小玨正拿著長長的棍子往另一個長長的棍子上麵栓。
似是聽到了聲音,小玨轉頭看著我,我噗嗤一笑,隻見小玨粉嫩嫩的臉上左右各有三杠烏黑的墨跡,他見到我,咧嘴一笑,更是像一個小花貓。
眼前一花,小花貓已經從遠處飛奔了過來,胖乎乎的爪子抱著我,小臉向上揚,軟軟的聲音裏略帶著鼻音:“主上,主上。”
小玨幾乎是由我帶到大的,小鬱自從姆媽和阿爹去世之後,就變得很少說話,每天除了學習還是學習,靈術是一天又一天強大了起來,話卻是一天又一天地少了。我想他一定是認為自己害了姆媽和阿爹,要是當初他沒有被妖獸所傷,阿婆就不用帶他去巫山桃花那裏,姆媽也不會出事,阿爹也不會殉情。所以,他一直認為是自己的靈力不夠,是他自己太弱小了,才會導致後來的種種。
阿婆也是極少呆在竹屋中,除了教導我和小鬱,其它的時間都在忙碌著修補九炎村的鎮村結界,據說是正是音樂鎮村結界被別族的人破壞了,才會下起大雪,姆媽的死也可能是被闖進來的別族所傷。但是修補了四年,也沒見阿婆停下來。
因而教導小玨的任務就這樣被推到了我的身上,正是因為小玨是我一手帶的,所以他麵對我從來不拘謹,雖然他一直喚我主上,但是卻並沒有對我行大禮。小鬱和姆媽教導過幾次,但是都被我私底下偷偷地改正了過來,所以到了現在,小玨腦裏幾乎是沒有主上為何物這個概念,我想也許他認為主上便是我的名字。
看著小玨烏黑的手,我笑道:“你又在搗弄些什麽?弄得自己一手烏黑的。”
小玨聽到我的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看我身上因為他而印上兩個烏黑烏黑的手掌印的衣服,吐著舌頭道:“小玨新做了一個大風箏,我覺得它可以飛高高,但是試了好多次還是不能飛高高。”
“哦,是嗎?我去看看你的大風箏是什麽樣子的。”
牽了小玨的手,走到他弄風箏的地方,一看我就笑了:“你用這麽重的棍子,風箏怎麽能飛高高?”
他抬頭疑惑地看著我,我四顧想了想,走到一旁拿起一片碎布,和一個石子。將碎布放在指間,一鬆,俯著身子使勁一吹,碎布就飛了上去。又將石子放在指間,一鬆,同樣俯著身子一吹,石子卻落到了地上。
我低頭看著小玨,他眼中開始還有些疑惑,小小的眉頭皺著,過了一會兒之後,他展顏一笑說道:“主上,我懂了。風箏飛高高是因為有風,這布布比較輕,風才能吹起來,而這石頭重,風就吹不起來。”
我笑著點點頭,小玨很聰慧,從小到大我都不用說的太透,隻要輕輕一點就能聽懂,每次這樣,我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你哥哥和阿婆呢?已經去後山了嗎?”出來這麽久都沒有見到阿婆和小鬱,我猜測道。
小玨剛明白了剛才的道理,一心埋頭搗弄他的風箏,連正眼都沒有給我一眼,點點頭道:“啊……哦……是的,已經去後山了。”
我有些無聊,太早醒腦袋裏還有些鈍痛,於是便坐到一旁的石凳上。
突然,一陣風來,漫天飛舞著白色的花瓣,風中帶著熟悉的清香從遠處傳來。荼蘼,這香於我實在太過熟悉了,以致於我隻能傻傻地站著,僵硬地轉頭看向花香飄來的地方。
在疊疊竹林中,那人站在那裏,月白色的長衫隨風舞動,腰間掛著一把墨色長簫,紅色的穗
子輕輕搖蕩。
他唇瓣輕啟,唇形美好,我聽不見他在說什麽,但是卻能感受到他正用溫潤的聲音輕喚我的名字,隻有我們兩個知道的名字: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