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濕漉漉漂遊記（下）
「掉——下——去——咯——」
「咿、咿——！！」
「叫我——維莉安大人——！」
「要掉下去了呀啊啊啊啊啊！！！！」
事實上，這是尤利亞初次見識到維莉安的吸血鬼化——唯一的問題是，現在兩人正在離地數百米高的半空中。
維莉安的肋下裂出優美的漆黑骨翼。由幾乎半透明的薄膜覆蓋的黑色雙翼，形狀頗似蝙蝠的翅膀。這一點倒還在尤利亞的意料之中。瞳色變成徹徹底底的血色，犬齒幾乎要從唇間冒出來，雖然有些嚇人但也還沒有什麼問題。尤利亞自認是那種很容易接受現實的人，這並不會讓他陷入恐慌什麼的。
「要——掉——下——去——」
「維、維莉安大人————！！！」
問題只有這個。
下面的人變成螞蟻一樣的小黑點。
能看見甲殼蟲般的車輛在高速路上慢吞吞地行駛。
倘若從這個高度摔下去，運氣好掛到樹枝上什麼的好歹還能摔個半身不遂；如果不小心一頭栽到公路上……
尤利亞鼓著嘴唇，十分不滿卻又萬分恐懼地死死盯著維莉安輕描淡寫般地勾起自己全身重量的那根手指頭。
是的——她真的只用了一根小指承載著尤利亞的體重。結果，現在這趟原本便捷又輕巧的旅途，就變成了類似空中飛人般的恐怖雜技表演。
尤利亞哪裡抓得住她的小指……事實上是她那邊使了力氣才沒讓尤利亞變成人肉炸彈。
好驚險……關鍵是承載自己生命的人竟然是眼前這位一點都不靠譜的學園長……
生命竟然是如此脆弱。
他甚至聯想到了在案板上無力躍動的魚。
「又——要——掉——下——去——」
「哇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之後的十多分鐘內，這種情形上演了至少幾十次。
不——或許是一百多次？
整個感覺系統已經麻痹了。等到雙腳終於接觸到可愛的大地，尤利亞慘白著一張臉，在路中央蜷成一團。
旁邊的維莉安卻像沒事人似的站起身來。那對巨型的蝠翼歡快地抖了抖，就彷彿進入異次元般地收展消失了。雙眼和犬齒也都回歸了人類的形狀。
「尤利亞——還不走嗎？今天好像還是休息日——雖然有點晚了，不過還是會被人看到唷？你穿著皺皺巴巴的衣服，在路中央蜷成一團失聲痛哭的樣子。」
「我才沒有……嗚、嗚咕……我沒有……！」
————
終於回到「家」了。至少在這裡，在這座時至今日依然沒有被完全清掃乾淨的古老公館里，身邊這位擁有超凡能力的矮小學園長還不敢對他有所逾矩。
「愛理——」
「哦——是你們啊。大小姐在樓上尤利亞的房間里等你們，晚飯會稍微延後一些，這一點我已經告知了菲莉艾娜小姐。請你們先過去吧。」
她和顏悅色地對維莉安說道。像往常一樣身著蓬鬆女僕裝、手握掃把的她，看不出有什麼情緒上的波動。
不過經驗證明，這種時候如果愛理不是和表面上一樣真的沒有什麼感想的話，往往就代表，此刻她的心情已經糟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因此尤利亞硬拉著還想再說下去的維莉安，匆匆忙忙地走上吱呀作響的旋轉樓梯。
為什麼大小姐會在自己的房間里等待——這一點尤利亞想破了頭都沒能想出原委。從被綁走到今天已經有兩天了。雖然如果維莉安沒有在白天的時候來那麼一出，估計時間還會更早……剛才的驚險空中飛人，說不定就是她的小小報復吧。
只不過她卻始終閉口不提白天的尷尬事件，表現上也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難道她忘記了？
至少比被認為是男性要強多了吧——雖然猜疑還是沒能抹去，但至少也比之前的狀況要好上許多了。
這裡至少還有和自己站在一邊的大小姐……
帶著如此的喜悅感，尤利亞領著維莉安，敲開了自己房間的門。
這種感覺還真是奇怪——尤利亞一邊如此想著，踏入房間。
「你們還知道回來？」
奇怪。
好像聽見了一句在很多家庭倫理劇里都能通用的怨婦語錄。
「到外面足足鬼混了兩天呢，嗯？」
「如果非要說的話，其實也就是那麼二十多個小時……不能算兩天——」
「——我不生氣。」
主人，姬野千夜，露出一臉再明顯不過的小孩子鬧脾氣表情，躲在他自己的被窩裡冷冷地瞪向這邊。
「反正你們去了哪裡，做了什麼都與我無關。是不是？最多不過就是有一點點慢嘛，作為主人應該心胸開闊一些才對，我一點都不生氣。只不過，作為讓我等待了一會兒——的懲罰措施，這個畢竟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其實我也是不願意這麼做的——」
「我有好好地帶她回來了！」
出言打斷千夜咕咕噥噥的維莉安，整個人顯得十分急切。
「我們約好了吧？只要我把她送回來——」
「哦——你說你的那些科技產品？我有遵守諾言哦？並沒有燒掉。你們也是如約在黃昏回來了嘛，對不對？只不過晚了一天而已。」
「對、對啊！就晚了一天！」
「是的。我也這麼覺得呢。作為對你的報答……你不覺得那些機器已經有些髒了嗎？不僅全是汗漬、有些地方積起的灰塵已經超越了貴族所能容忍的最高限度了吧？所以，我特意讓愛理把那些機器——統統洗了一遍。」
啊——
剛才還強顏歡笑的維莉安瞬間就如同在冰河裡吹了一個世紀的寒風般——
凍住了。
徹徹底底地凍住了。
「那些個頭小的掌機和手柄什麼的，我都讓愛理扔進洗衣機了。至於那些放不下的大型機器，包括你那些各種各樣的主機——感謝我吧。它們全部都被我親手放進水桶里，泡了一個小時呢。」
咔啊啊啊——
凍成冰雕的維莉安不言不語地碎掉了。
在另一邊，縮在尤利亞被子里的千夜露出一臉孩童般的無邪笑容。
嬌艷的粉色櫻唇輕盈地勾了起來。
剛才尤利亞還差點覺得維莉安是惡魔什麼的。
現在看來，那是他太過冤枉維莉安了。至少她還有好好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
「哎？為什麼不說話？我可是幫了你一個大忙啊，這樣說不過去吧？不過沒關係，我原諒你，至於尤利亞——對你的懲罰……嗯，還是請你自己走過來吧。後面的金毛狒狒不用在意，現在她應該差不多壞掉了吧……嗯？」
眼前這位露出蠱惑笑容的銀髮少女，才是不可違抗也無力違抗的地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