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慌亂，無處安放的感情

  安然不記得自己是怎樣掙脫他的，又是怎樣下了車。


  她在長夜中飛快地逃下車，跑時掉了一隻鞋，也顧不上去拾，反正那高跟鞋走著也不舒服。


  一路的夜色濃重，輕拂過的風中兩旁高樓霓虹交映。擁堵的車流中有人不耐煩地按著喇叭，年輕的情侶喁喁私語，小孩兒在哭鬧，冷飲攤的老板在吆喝，交警站在路中央吹著尖銳的口哨阻擋住亂穿馬路的行人。


  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可笑，安然呆呆停住腳步，站在夜色的中央，中發淩亂，赤著一隻腳，眼神迷茫得像一個孩子。


  她現在這樣到底有什麽意義呢，待在吳漾的身邊痛苦的隻是自己。她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從一開始就應該遠離他。


  透過車窗，同樣下了車，已經坐上了自己的車趕來的吳漾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個安然。


  她抱著胳膊走在路上，似乎大腦短暫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隻剩下一片混沌。


  他開著車不慌不忙地跟在她後頭，離得近，她卻沒發覺，隻是低著頭慢慢地向前走著。


  紛亂紅塵，大千世界，她穿過了一條又一條長街，直到夜色濃得再也化不開，直到連推車賣冷飲的小販也漸漸少了，他不知道她到底要走到哪裏，卻也不願就此離開。


  走過一個拐角口時，路燈投射下長長的一道光影，而她站在昏黃的光暈中，整個人瘦瘦的，令人不覺心裏一動。


  這場景是何其熟悉，好像曾經他和她也是這樣，她在前頭慢吞吞地走著，而自己在後邊靜靜地跟著。


  想到了什麽，吳漾有些迷茫的眼神又重新堅定了起來，看著前麵那個瘦弱的女孩的背影，眼中帶著一股勢在必得。


  安然，遲早有一天你會明白，這個世界上，並不是隻有你一個人痛苦了這麽多年。


  你至少還可以表現出來，而那個人，卻隻能一直隱藏，一直隱藏。甚至隱藏得久了，連他自己都差點忘記了他其實並不是真的忘記。


  夜色中的街道變得無限漫長，仿佛沒有盡頭，可以就這樣一直安安靜靜地走下去，走下去。


  街上隻剩下一些夜歸的年輕人，喝得半醉，三兩個互相攬著肩，大聲笑鬧。


  安然明白，自己此刻應該回家，可是她卻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應該往哪裏走才能回到家。


  她的腦海裏，一幕幕，浮現出的，都是有關於他。


  教室裏，他遞紙條給她說：安然，放學後記得來看我的球賽；


  夜深人靜的夜晚，在學校的林蔭道她纏著他同路回家；

  他替她複習功課，她卻帶著傲嬌朝他反抗；


  高三被他拉著熬夜複習的時候，他一邊板著臉訓她，一邊又將她照看得無微不至；

  在高考畢業後，得知他要去留學，她從家裏跑出來，厚臉皮地哭著對他告白；

  在他的城堡裏，在他生日的雨夜裏，他莫名奪走了她的初吻。


  不知道是從哪一個片段，哪一句對白開始，就像被下了魔咒般，結了一個扣在她的心中，讓她這一生中都掙脫不開。


  記憶中那個穿著白襯衫的身影已經從陰鬱含蓄的少年變成了一個成熟沉默的男人。


  偶爾溫柔地笑起來，右邊唇角先略有上揚，帶動那雙淡眸微微一眯一並漾出笑意。


  她喜歡看他的眼睛笑，盡管那笑並不是給她的，更喜歡他的怒，因為那是專屬於她的。


  在億萬人之中，他會對很多人笑，卻隻會對她才有怒不可遏的表情。


  她想，她其實也擁有過一樣別人都沒有的東西吧。


  這樣的吳漾，她很想擁有，卻不敢擁有。


  人都隻有一條命，而她，有兩條，在她重新活過來的那一刻起，她就承認了一個事實。


  這輩子，他們算是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