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憂思難忘
粱胤桓恍恍惚惚地離開了吏部,腦子裡嗡嗡直響,反覆回想著方才胡志涵所說的每一句話。他每走一步都彷彿踏步雲端,全身軟綿無力,到最後粱胤桓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瑞王府的。從吏部出來之後,梁胤桓就再也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一句話,如同行屍走肉般直直往府中的後院走去。武晟從沒見過主子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也有些嚇到,上前詢問試探,可不論自己對王爺說什麼,對方卻好似充耳不聞,全無半點反應。武晟慌亂之下只能靜靜跟在粱胤桓身後,漫無目的地在府中遊盪。
後來,粱胤桓在後院的長廊里停下腳步,一下午都如同一根竹竿般直直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雙目凝視著滿院的山茶花,哀傷與悲慟無法遏止地從胸口間奔騰而出,幾乎將他淹沒。只要粱胤桓一想到雲相是犧牲了全族人的性命來護他周全,就彷彿有人用刀狠狠在他的胸膛上劃開一道口子,疼痛到令他難以呼吸。都是因為他,是他害死了他最好的朋友,還有他傾心已久的女子,慕晨和長煙都是因為他而死的。本該是最好的年紀,最風華正茂的時候,他們還有那麼多事沒有去做,還有那麼多美妙的時候未來得及去體驗,人生才剛剛開始,卻如此無聲無息地結束,化作一縷塵土,被世人遺忘。
粱胤桓覺得胸口悶得難受,好似下一刻一口氣就要吸不上來。突然,雙腿一軟,重重跌坐在長廊的台階上,身子無力地斜靠著欄杆。身後的武晟大驚,疾步跑到粱胤桓身旁,試圖將他扶起。可是粱胤桓卻如一灘爛泥般,不管武晟怎麼用力都無法挪動他。忽然,粱胤桓猛地掙脫開武晟的手,趴在台階上啞聲痛哭起來。武晟見狀慌亂極了,他並不知道瑞王和吏部尚書說了什麼,也不知道主子為何會這麼傷心。在武晟的認知里,主子從來都是堅毅頑強的,即便是當年被貶出京,即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他也能坦然面對,一笑置之。可是這一刻梁胤桓卻哭得好似孩童一般,肆無忌憚,任武晟怎麼勸也沒有用。最終,武晟只能聽到他口中不斷模糊低喊著:「對不起…對不起…」
武晟想要上前安慰,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能沉默著陪在梁胤桓身側,不時用手輕輕拍著他哭得有些抽搐的身體。
漸漸地,梁胤桓的哭聲越來越小,直至停止了哭泣,雙目無神地靜止著。若不是他因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武晟甚至還以為他凝成了一尊雕像。轉瞬之間,梁胤桓卻如瘋癲發狂了一般,大力推開武晟,什麼也不說,徑直往府外跑去,任誰也追不上他。
梁胤桓在熙攘的街道上一路狂奔,還時不時碰撞到躲避不及的路人,引起一陣叫罵。不過梁胤桓卻是對一切充耳不聞,只自顧自地往一個地方跑去。
冬日的傍晚來得格外早,天空逐漸泛起紫紅色,如妙齡少女害羞嫣紅的雙頰。煙雨樓內,姑娘們已經精心裝扮好,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美麗夜晚。來得早的客人已經美人在懷,美酒佳肴,暢享人生樂事。不過由於天色畢竟還算敞亮,所以煙雨樓內的客人並不算多,只有零零散散那麼幾個。
粱胤桓氣喘吁吁地沖入煙雨樓,也不理會上前招呼的小廝,二話不說就往二樓走去。大家見他一副神色瘋癲的模樣,不禁有些害怕,可看這人的衣著打扮,似乎是個貴人,於是眾人驚駭之餘,卻無人敢上前阻攔,隻眼睜睜地看著焦急的背影消失在二樓的走道內。
粱胤桓猛地踢開們,沖著屋內自斟自酌的裘風就是一同大喊:「裘風!裘風!!我要見你們幫主!」
裘風微微一愣,斟滿酒的酒杯還停在唇邊,他眼中的意外之色一閃而過,隨即又恢復平靜,淡然笑道:「我道是誰敢來我煙雨樓的地盤上這般大呼小叫呢,原來是瑞王殿下啊!」
粱胤桓反手關上房門,疾步走入屋內,再次要求道:「你們幫主呢?我要見她!」
「幫中事務煩雜,幫主她怎麼可能整日呆在這風花雪月之地呢?」裘風笑得格外氣定神閑,眸中閃爍著狡猾的光,「不知殿下這樣急匆匆地找我們幫主所為何事?」
粱胤桓神色凌厲,紅腫的雙眼中布滿了血絲,彷彿地獄而來的厲鬼,叫人看著驚懼。他沉沉問道:「你們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裘風似被粱胤桓沒頭沒腦地話弄得不知所措,睜著無辜的雙眼,問道:「知道什麼?我們知道什麼?」
「你不用裝了!這都是你們刻意安排好的,是不是?!」粱胤桓大步走到裘風面前,一手抓著他的衣襟,幾乎是用吼的聲音,反問道,「你們早就知道雲相當年是為了保護我而願蒙受不白之冤,所以你們刻意安排我去負責吏部事宜,借吏部尚書的嘴來告訴我真相,是不是?!」
「裘某還是不明白。殿下剛剛提到雲相?」裘風微微一愣,挑眉問道,「殿下是指當年舊案?」
粱胤桓並未回答裘風的問題,反而斬釘截鐵地陳述道:「之前我讓你們去調查七年前的謀逆案,你們一定是從吏部尚書胡志涵身上查到了什麼,所以才會故意安排我去吏部。」
「我靈山幫勢力雖廣,可我們又不是神仙。派殿下督導吏部的是皇上,又不是我們!靈山幫又怎麼可能準確無誤地猜中皇上的心思呢?」裘風揶揄笑道,氣定神閑地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一雙鳳眼用餘光上下打量著瑞王。一杯酒下肚,裘風饜足地打了個飽嗝,不疾不徐地問道,「怎麼?聽殿下方才的意思,您下可是知道了什麼?」
樓下逐漸響起悅耳的絲竹之聲,觥籌交錯,歡聲笑語,這些在粱胤桓耳中卻是格外刺耳。一牆之隔,將屋外的歡愉的氣氛與屋內的陰沉悲慟所隔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