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試探
那一幅唯美的水墨畫中所畫的正是雲相當年老家的一處水上小榭,那裡擁有著雲長煙童年最美好的一段回憶。
雲長煙十歲的那年春天,父親雲旭帶著她和哥哥回鄉祭祖,而沈蓁的母親與雲相恰是同鄉,所以當時雲家兄妹與沈蓁三人一同在這間小屋裡住了幾日,也是從那時起,雲長煙才與沈蓁成為好友的。
木清凝著這幅畫一動不動,思緒也回到了從前,突然她有一種錯覺,彷彿三人嬉戲追鬧,無憂無慮的日子就是昨天。可嘆春時諸花爛漫,皆為剎那芳顏,所有美好相遇,都已成了從前….木清恍惚地伸手想拿起那副畫,卻驟然被沈蓁厲聲喝止住。「別動!」
木清一頓,理智倏地回歸大腦,隨後她尷尬地收回手,歉意道:「對不起,是我唐突了。」
沈蓁似是意識到方才自己的反應過激了些,不好意思地收起桌上所有的畫,啞聲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是閑來無事的隨意塗畫,實在難登大雅之堂,讓宸妃見笑了。」
木清不以為然地垂眸微笑,暗自將心中最真實的情緒收起,再度抬頭時眸中已恢復了往日的淡然高深。「宮中紛繁複雜,人心躁動,姐姐還能每日靜心作畫,真是難得。大皇子殿下的風箏也是娘娘所畫的吧?」
沈蓁眸光閃躲,心虛道:「我…我從小就喜歡畫鳥。」
沈蓁小時候喜歡畫什麼,木清比任何人都清楚,不過她當然不會戳破對方拙劣的謊言,反而率先轉開了話題。「姐姐歷經繁華,卻始終不忘初衷,這固然讓人欽佩,不過妹妹有些話還是想奉勸姐姐。身處宮中這股亂流里,誰又能真正置身事外呢?你不害人不代表別人也不會來害你,你慈悲心軟不代表別人就會對你感恩戴德。一旦捲入是非爭鬥之中,就必須格外小心。今日多有打擾,妹妹這就告辭了。」
說完,木清便轉身朝屋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傳來沈蓁柔和似春風的聲音。「那我也奉勸妹妹一句話。再好的東西,再想要的東西,也要懂得適可而止。半生忙碌為浮名,起先有得失,最後無輸贏!」
木清霎時頓住腳步,足下似有千斤,隔了好半晌,她才艱難地開口道:「謝蓁妃姐姐教誨,妹妹自當謹記。」
木清一踏出翊千宮的宮門,原本提著的一口氣瞬時鬆了下來,她身子微微斜靠在茱萸的身上。茱萸能明顯感覺到主子的步伐比剛才從太后寢宮裡出來的時候更虛浮了些,就連呼吸都帶著微微的急促。二人回到宸芷宮后,茱萸趕忙給木清餵了一顆裘風給的丹藥,並遞上一杯熱水,這才讓木清白得下人的臉色少許緩和了些。
茱萸懸著的心總算了定了下來,可看著木清滿面的倦容,心中還是升起一股揪心的疼痛。茱萸心中疑惑:今日主子的行為很是反常,她一向不喜蓁妃,甚至好幾次刻意迴避見面,怎地今日三番兩次主動要求與蓁妃談話?
茱萸擔心地問道:「主子您這是怎麼了?您到底和蓁妃說了什麼?怎麼從翊千宮裡出來就成了這樣?」
「我今日去翊千宮找沈蓁,是想要拉攏她一起對付皇后。」木清道。
「拉攏蓁妃?!」茱萸愕然道,「蓁妃不諳世道多年,根本無心與任何人去斗,娘娘怎麼會想到去拉攏她?再說了,娘娘您不是…不是還沒有原諒她嗎?為什麼突然間變了主意,想去幫蓁妃?」
木清沉聲道:「這與原不原諒她沒有關係。更何況,我去拉攏她並非真的是想要幫她,拉攏不過只是試探的一種手段。我只是想要看看這沈蓁究竟是真的看破世事,無欲無求,還是表裡不一,韜光養晦?」
茱萸瞭然地點點頭,暗自讚歎木清這一招拋磚引玉實在高明。若沈蓁真接受了木清的拉攏,那說明她是有意在宮中爭取一方土地,為自己的兒子去爭取那把高高在上的龍椅的。可若沈蓁斷然拒絕了,那她們就不用擔心蓁妃母子日後會成為她們的絆腳石了。」原來如此。那娘娘可有試探出結果?蓁妃她同意了嗎?」
木清輕咳了幾聲,徐徐搖了搖頭。茱萸心中覺得奇怪,既然已經證實沈蓁並非爭權奪利之人,為何主子還這般難過呢?茱萸剛想安慰木清幾句,又聽木清飄渺如雲的聲音在耳旁響起。「茱萸,你說人心能變得有多快?可是既然變了,又為何要念念不忘?究竟是懺悔內疚?還是不能忘,不敢忘?」
木清想到在翊千宮裡看到的那些畫,一筆一劃都傾注了作畫者的心血和回憶,這是裝不了的,可見沈蓁她並沒有全然放下。可若她沒有放下過,她當年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成為太子側妃的呢?沈蓁的父親沈大學士並非固執的人,他一向疼愛女兒,若不是沈蓁親自同意,她父親是不會逼著她嫁給太子的。既然已經選擇了進宮,選擇為富貴榮華而拋卻前塵往事,又何必日日懷念,將所有回憶和傾注於筆端?
木清突然冷笑,她能算盡朝中奸佞的齷齪心思,此刻她卻看不透這位往日摯友的心。沈蓁啊沈蓁,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茱萸實在越聽越糊塗,不過她也不敢多問,怕主子隨時會一口氣提不上來,只能低聲勸道:「既然蓁妃已經決絕了與我們聯手,那主子日後就別再與蓁妃單獨見面了,省得又勾起您的傷心往事。」
「是啊,能不見就別見了,她不是我的蓁兒,我也不是她的長煙,再見又有什麼意義呢?」木清點點頭,神色恍惚地說道。
桃蕪見木清越說越傷心,趕忙換了話題道:「娘娘,桃蕪今日來信,說童淵已經替幽若贖了身,並把她接到了城郊的一處別院里,除此之外,他並無其他動靜。」
木清知道現在並非傷春悲秋的時候,還有太多事情等著她去謀划,於是她即刻收起自己的情緒。「是么?這麼快就已經把人帶走了?那看來再不出幾日,他就要自己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