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思子
「我們如今竟是連她老人家也要算計利用了嗎?」程子君問道,眉眼間是深刻的內疚。
木清清亮的目光有一霎那的忽閃,速度極快叫人捉摸不定,復又赫然道:「如今能把瑞王從封地調回京中的人就只有太后,若不走出這第一步,我們所有的計劃就全是空談。程姐姐,我與太后的感情你是最清楚不過的。我在乎的人如今在世的已是為數不多,太后便是其中之一,若不是別無選擇,我絕不會將她老人家拖入這淌渾水裡。」
程子君猶豫了片刻,復又問道:「所以今早你重做雲泥糕並非只是為了哄太后開心?你是希望借雲泥糕勾起太后對你的回憶,勾起對瑞王的愧疚?」
木清臉上的血色逐漸褪去,長袖完美地掩住了她指節泛白的雙拳。可是木清太擅長掩飾自己情緒了,即便胸中已是氣血翻湧,面上仍是波瀾不驚。她嘴角揚起一縷苦笑,語氣平靜道:「姐姐可是覺得我事事都帶著目的和算計?覺得我很可怕?可是要對付這群魔鬼,我只能將自己也變成魔鬼,我要比他們更毒辣更心狠。」
聽木清幽幽淡淡地說著這些話,程子君只覺得滿腔的悲戚即將噴涌而出,流向四肢百骸。她抓著木清的雙手道:「對不起煙兒,我不該質疑的,我明白要做這個決定,你比任何人都難。這兩天我就會找個機會下手,但是你也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說。」
「萬一事情敗露,此事由我一力承擔,屆時你絕不可出面為我求情,更不許暴露你的身份。」
木清聽聞,眼眶瞬間一熱,強壓住淚水,應答道:「好,也請姐姐千萬小心。」
——
丞相霍培安離京五日後終於帶著周文鑫回到京城,可沒想到這欣喜的情緒並未維持多久,就被宮中近日發生的一件大事瞬間攪得蕩然無存。
原來在丞相離開后的第二天,太后便突然無故昏迷不醒,太醫院所有太醫也道不出個原由,皆是束手無策。後來太后好不容易醒了,卻仍是神志不清,不肯吃不肯喝,整日整夜地嚷著要見瑞王,身邊的宮女嬤嬤不論怎麼哄怎麼騙都沒有用。不僅如此,太后甚至還變本加厲起來,砸爛了宮中所有器皿物件不說,更是一次次瘋了般往皇帝的勤政殿跑,任誰也攔不住,每每弄得皇帝和眾大臣們個個哭笑不得。
瑞王粱胤桓是皇帝梁胤昊的弟弟,先帝的第五個兒子。瑞王的親生母親在瑞王兒時就因病辭世,剛好那時的皇后,也就是現在的太后,膝下一直沒有子嗣,於是先帝便下令由當時的皇後來撫養五皇子,十幾年來母子感情深厚。直到五年前先帝病逝,三皇子梁胤昊登基,梁胤桓被封為瑞王,並遷居封地甫州。自那時起,瑞王就再也沒有回過京城,也難怪太後會思念成疾。
皇帝最近本就因為禮部刑部結黨營私一事而焦頭爛額,太后這麼一鬧更是讓他心煩不已。雖然朝中有極力反對的官員,但也有鼓吹的另一波勢力,畢竟在外人眼中,皇帝以孝治天下,如今太后病入膏肓,沒有阻攔著不讓人家見兒子的道理。於是為了儘快平息這件事,安撫太后的情緒,皇帝梁胤昊便下旨讓瑞王即刻回京探望太后,不得耽擱。
勤政殿內梁胤昊剛下了朝,正坐在案前批閱奏摺。
霍培安跪叩道:「微臣參見皇上。」
梁胤昊放下手中的筆,焦急地問道:「霍相回來啦,事情可辦得怎麼樣了?」
「臣不負皇上所託,已親自將周文鑫帶回了京城。」
梁胤昊心中一喜,「好!霍相果然是朝廷的肱骨之臣,這件事辦的好,朕定有重賞。」
「謝皇上。」霍培安道,面上卻並無喜色。
「當年周文鑫執意辭官,連朕都留不下他,沒想到這次竟被丞相三言兩語給勸了回來,丞相果然有辦法。」梁胤昊釋然道,眉眼間滿是喜悅之色。這幾日頂替禮部尚書之位的人選在他腦子裡換了一個又一個,不僅要考慮這人的才幹能力,還要權衡朝中的局勢,實在讓他絞盡了腦汁。而周文鑫的出現可謂是解了梁胤昊的燃眉之急,周文鑫這人不僅有夯實的經驗,更重要的是這他為人淡泊,對錢財地位根本就不上心,絕不會有涉入黨爭的心思。
霍培安急著切入話題,「皇上,微臣今日進宮並非只為彙報周文鑫一事。」
「哦?還有什麼事嗎?」梁胤昊劍眉一挑。
「臣聽聞前幾日皇上下旨召瑞王回京,入宮探望太後娘娘。」
「哦,原來是這事,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梁胤昊神色一松,點頭道,「卻有此事,估摸著今明兩天就該到了吧。」
霍培安心中一沉,阻止道:「皇上,此事萬萬不可啊!」
梁胤昊揉了揉發疼的腦袋,無奈道:「你是沒看見母后鬧騰的樣子,甚至還誓言不見到瑞王就米水不進,要是朕這時還阻撓反對,恐怕為天下人所詬病,落個不孝的名頭。」
「太後為何會突然性情大變?」霍培安不解地問道,「太醫們怎麼說?」
「別提那群廢物了。關鍵時刻沒一個用得上!」梁胤昊冷哼一聲,「只說母后是思子成疾,也許讓她見五弟一面,情況就會好轉。」
霍培安眉頭擰成團,「皇上糊塗啊!安撫太后的情緒有很多種辦法,皇上卻偏偏選了最冒險的一種。」
「霍培安,你放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梁胤昊冷著臉呵斥道。霍相雖得皇帝信任,但畢竟君臣的身份擺在那兒,一代君王哪裡忍得了臣子質疑自己的判斷和權威。
霍培安自知言行有失,趕忙跪下認錯。「皇上饒命,微臣一時心急才口無遮攔。可是那瑞王當年是如何得先帝喜愛,如何盛極一時,險些坐上太子之位,難道皇上都忘了嗎?這些年我們好不容易才將瑞王打壓下去,讓他變成了個手無實權的空殼,又豈可輕易給他翻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