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嫌隙
(十二)
鄒嵐司哭笑不得的看著女兒的淚漣漣的小臉又擠在自己的胸前,撫摸著她的頭打趣道:「難道不合你的心意么?」
鄒翊辰連忙搖頭,鼻子卻不住得在父親胸膛左擦擦右抹抹,抹得鄒嵐司胸前有一灘灘鼻漬,甚是明顯。
鄒嵐司瞧見后哈哈大笑道:「這條一線天,在爹爹臉上是不是多了一分英武之氣?這鼻漬在這淡藍色的襖子上暈成一片一片,宛若一條河流,是不是錦上添花?你看爹爹這天也有,地也有,關鍵還有你們是不是最有氣魄的人。」,說著眼睛掃向大家。
鄒翊辰心想:「這一刀下去劃在臉上肯定生疼的緊,爹爹還有心在說笑。」微怒間唇齒微張欲要反駁,轉念一想:「爹爹好不容易回來,要是說一點也沒有,難免饒了爹爹的興緻。」身子微微抖動,抽噎道:「爹爹不論是什麼樣子,翊兒都覺得爹爹是全天下最英武的人,沒有誰能比過爹爹。」
鄒景辰看妹妹對爹爹這種撒嬌早已習慣,只是瞧爹爹的容貌,倒是黝黑了不少。鄒嵐司看兒子瞧自己瞧得出神,輕聲微喚:「景兒,你也長大了不少。」說著走向鄒景辰。
看父親走近,鄒景辰越發害怕。不自覺的緊握拳頭,父親走的越來越近,鄒景辰的拳頭越握越緊,指甲都陷在肉里。
原來,鄒嵐司對女兒要比對兒子偏心的緊些。他秉持男兒需頂天立地要窮養,女兒宛若嬌嫩的初雪,需溫柔相待這一想法,區別對待兩人。為的是男孩要有男子該有的氣概,女子便要嬌柔,以後能有個好的歸宿,找個好的伴侶。
「來讓爹爹好好瞧瞧,好好看看我兒。」說著,已走到鄒景辰的身邊,雙手放在他雙肩上,輕輕拍拍。鄒景辰被這一怕竟然有些害怕,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
鄒嵐司義凜,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會是這種反應。心裡難免有些失落,心想:「罷了,罷了。」
原來,在鄒景辰出事之前,鄒嵐司的確卻對鄒景辰凜若冰霜,但是自從腿瘸了之後,每每說話都變得好聲好氣細聲細語,生怕哪句話惹得鄒景辰不高興。但他不知,正是因為他這樣,鄒景辰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鄒景辰腿瘸被害那日,鄒嵐司在外征戰沒能在家。待他收到家書,得知此消息時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好在正逢安營下寨之際,他速速策馬持鞭而歸。
這時,鄒景辰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許久不出門,誰人都不見。他望眼欲穿等著父親歸來,以為父親不會像其他人那樣憐惜自己,這樣至少他還能感覺到自己是個正常之人,沒想到父親眼中流露的憐憫之情越加濃郁。他心已死,面如死灰,最後一絲希望破滅。
蘭氏看鄒嵐司有些傷感,忙解圍說道:「你們快下去吧,爹爹趕路累了。明日再與你們敘舊。」
鄒翊辰一聽這話,立即明白母親的心意,隨即轉身離去。還沒跨出門口,就瞅見門口偏牆的位置放著一柄長劍。她眉頭微皺心想:「怎生爹爹會把這柄長劍放在這裡?」這柄月白色的長劍,正是鄒嵐司馳騁沙場殺敵的寶刀。鄒翊辰心想:「莫非爹爹不多留幾日?」轉而輕聲細語地問道:「爹爹,爹爹還是要走嗎?」
看著鄒翊辰指著牆角的那柄劍,鄒嵐司點頭道:「嗯,明日後晌爹爹就走了。」
「不多留幾日么?」鄒翊辰話語中流露出一絲乞求之意。
「最近軍隊要去西南樂蜀之地,恐怕爹爹不能陪你了。」鄒嵐司語氣低沉的說道。
「那爹爹能帶上我嗎?」
一想到鄒翊辰不是第一次說這話,鄒嵐司戲謔道:「哦?我家長女莫非又要替父從軍?」
「翊兒,想跟著爹爹。」
鄒嵐司捋胡笑道:「天底下怎生有父親上戰場,領個拖油瓶?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聽鄒嵐司這麼說,鄒翊辰不免小嘴一撇,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鄒翊辰生性好動,天生又有蠻力。只要鄒嵐司在家她定要拿著爹爹的寶劍揮舞一番。好在每次被鄒嵐司及時瞧見,才沒釀成大錯。鄒嵐司早已聽習慣女兒沒有來由的胡鬧,況且今日之事他早已聽過許多遍,便沒有放在心上。
兄妹兩人走後,鄒嵐司坐在床榻上吩咐下人給自己洗漱,卻被蘭氏阻擋了下來。「你累了許久,今日就讓我來幫你洗漱好了。」說著含情脈脈的看著鄒嵐司。
鄒嵐司聽蘭氏這麼說先是一驚,而後明白妻子的柔情蜜意。他微微一笑,伸過右手,輕輕地拉起蘭氏的手指,柔聲細語道:「蘭兒,這陣子辛苦你了。我不在家,多虧有你打理方才這麼僅僅有條。」
蘭氏被握住手指,頓時感覺像一張楊樹的樹皮夾裹著自己的手一般,又粗又硬。鄒嵐司南征北戰,血刃近千人,又加上沒日沒夜的操練,自然生了厚厚的繭子。
「老爺在外也是辛苦的緊,你看,你的手。」說著翻起鄒嵐司的手掌,撫摸著他手上堅硬的繭子。蘭氏看到這裡,心裡不免一酸,隨後,又想起右臉頰上的刀疤,眼淚再也止不住,便在眼眶中團團打轉。
鄒嵐司看見蘭氏雙眼通紅,幫她輕輕擦拭滾滾而落的淚珠,緩緩的對其安慰道:「男兒志在四方,為了國家的興亡,流血盜汗也是常事。蘭兒,你又何苦掛在心上,以後只需想起我保家衛國便好。」
蘭氏凝視著鄒嵐司,本不想哭泣,但是淚漣漣的淚珠卻止不住的地落下。「只是,只是……蘭兒心疼你心疼的緊啊。」哽咽之中,聲音卻大了些許。
鄒嵐司一聽蘭氏這麼說,鼻子一酸,似乎也要哭出來。但一想自己堂堂七尺男兒,要在女子面前展露自己柔軟的一面,定是不妥。這時,鄒嵐司手指插入蘭氏髮絲,蘭氏深知丈夫的心意,順勢將額頭伏在丈夫肩上。鄒嵐司藉此機會硬生生的把淚水擠了回去。
兩人依偎相擁在床榻之上,宛若時光靜止,歲月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