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父親》
王強,本來不該是這個名字的,他的爺爺是個老學究,翻遍書籍,摘出兩句話:
①自勝者強——《老子》
②天大寒,硯冰堅——明,宋濂《送東陽馬生序》
於是,一個劃時代的名字出現了,王強堅!
後來懂事起,整整在地上跪了一天,父母才同意改名。
因為對「堅」字有了心理陰影,所以在村長大人建議下,直接變成了王強!
嗚呼哀哉!
就這樣王強泯滅於眾人,成為了丟到人堆都找不出來的普通掉絲。
名字雖然改了,但是爺爺的意志他還是繼承下來,高考後不顧家人的反對,直接去了中傳,他要完成屬於明星夢!
誰不曾年少輕狂!誰不曾想讓萬人敬仰!
三年,畢業后已經在北京漂了三年!他還是他,唯一不同的是,社會磨平了他的心臟!要不是還憋著一口氣,早就灰溜溜的滾回家了。
能經受住煎熬的人,老天爺總會送他一份禮物。
吃過豪華版的早餐,王強看了一眼破舊的出租屋,拿起牆角的那把破木吉他,情緒高漲的走了。
大街上的行人依舊是神色匆匆,叫賣聲還是不絕於耳。唯一變化的可能就是那些耳熟能詳的牌子變得陌生起來,大賣場的音樂表示從來沒聽過。
王強站在公交站台無聊的等待,左右打量,忽然眼前一亮!
緊繃的牛仔褲,淡粉色外套,披肩發,吹彈可破的肌膚,明亮的大眼睛絕味有些濕潤,皓齒輕咬嘴唇,細膩的玉手卻在衣服口袋上下翻動,神色略微有些不安。
作為標準的掉絲,王強立馬把目光向女孩渾圓的臀部瞅去,乾乾淨淨的。
不是來大姨媽忘帶「好盆友」,那就是……錢丟了!
王強立馬掏出口袋裡的錢,數一數,哎呀媽呀!嚇死寶寶,還好咱的沒丟,怕怕的拍拍胸脯,又開開心心的把錢放回兜里。
世界上哪有那麼多雪中送炭!
公交車絕.逼是世界上最難等的車!靠在廣告牌上的王強都快睡回籠覺了,終於滴滴滴的表示它來了。
擠!
一個字充分表達出了公交車上的人數。
「別踩我的腳!」
「誰他么摸我屁股!老子不搞基!」
「誰放屁了,這麼臭!有沒有素質!」
「別擠了,把人家奶都擠出來了!」一個女生滿臉牛奶,弱弱的說道。
公交車,每天都有無數普通人化身段子手上演著精彩瞬間。趴在窗口處的王強,看著風景,享受著清新的空氣,笑了笑,你們這群渣渣!
呲!
不明白公交車啟動的時候,為什麼要晃那麼一下子!
兩枚硬幣就這樣從兜里滾出來,順著窗外,掉在地上,滾啊滾……撞在一雙很好看的白色鏤空高跟鞋,打著轉兒,停了下來。
女孩撿起兩枚硬幣,一眼就看到車上,如同吃了****一樣表情的王強。
女孩的聲音很好聽,脆生生的說道「是你的硬幣嗎?」
車子明顯就在緩緩的移動了,王強哭喪著臉,喊道「那是你的硬幣!」
如果城市是幅畫,公交車就是一條條線,忙碌著,找尋著適合它的姿勢,靠自己的努力要讓這幅畫更美麗。
李家屯。
王強經過了八次倒車,一千多米的步行,最後坐著好心人的拖拉機,終於到了目的地。
紅白喜事,很籠統的叫法,簡單來說,家裡有娶媳婦嫁姑娘的,請歌舞團來熱鬧熱鬧,就是紅事。家裡老人走了,便是白事。
喜歡在白事跑場的人很少,給賞錢的基本就沒聽說過,唱的有點出格,還容易被主人家暴打一頓。
王強沒有打瘦猴給的那個號碼,不大的村子,順著嗩吶聲就可以找尋到。
花圈堆了很多,一個壓一個,都是紙花,還爭雞毛奇鬥雞毛艷!
路邊的車停的滿滿當當的,其中不乏幾十萬的豪車,王強嘆息,可惜這裡辦的不是紅事。
半拖車改造的舞台,幾個人正在那裡組裝調試設備。王強隨意打量一下便知道,這已經超過了標準配置,怪不得要從外面拉人頂場。
沖著其中一人走了過去。
「張哥,你好!我是猴哥介紹來的王強,你叫我小強就行了!」王強的態度很謙卑,吃這碗飯,習慣了。
「哦!小強啊!猴子可是說你吉他很拿手啊!今天賣力點,給你加錢。」張海抹了抹頭上的汗珠,問道「吃飯了嗎?」
王強老實的搖搖頭。
「進去左拐東屋,主人家給咱們這些人弄了一桌席的,你快去吃點,一會歌舞就要開始了。」
「嗯。」
席面很硬!王強自然大飽口福,上一次光吃肉打的飽嗝是在什麼時候?王強忘了,不過肯定的是在家裡。
下午一點。
歌舞準時開始。
報幕的一身黑色服裝,上面粘了些飾品。
「尊敬的各位來賓,各位親朋好友大家下午好!
今天是李德勝老人與世長辭的日子。在此,我們東方演藝公司受邀,帶著無比沉痛的心情前來。在此,我代表我們全體演員向李德勝老人的仙逝表示沉痛的哀悼!並向前來悼念的每一位親朋好友表示最誠摯的敬意!李德勝老人於2015年6月21日離開我們!享年75歲!
人世間難免有生,有死,有分,有合。儘管李德勝老大人離我們遠去,可他的音容,笑貌卻永遠留在我們及他兒孫們的心中。李德勝老大人的一生是光輝的一生!他把他的一生都無私的奉獻給了養育他的這片熱土。並在這片熱土裡立下了不朽的豐碑!
生如春花之絢爛,逝如秋葉之靜美!這也正是李德勝老人一生的光輝寫照!
在此,也希望孝子賢孫們節哀順便。把悲傷和痛苦化作動力,來繼承李德勝老人生前未完成的遺志,把他的精神發揚光大!我也相信李德勝老人在天之靈也會保佑所有的親朋好友,一生平安!萬代富貴!
讓我們共同祝願我們的李德勝老人,在天堂的路上一路走好,一路平安!
下面我宣布今天為李德勝老大人的追悼儀式正式開始。」
開場的第一首歌,一般是自家頂樑柱上去的,和自己沒啥關係。
王強的眼神飄到了掛在舞台正中央的黑白相片,白髮蒼蒼,笑的很慈祥的老人。
人啊,總是逃不了閻王的生死簿。不管參加了多少次類似的舞台,王強心中還是有些傷感,有些害怕!
害怕樹欲靜而風不止!害怕子欲養而親不待!
穿插著小品歌舞的表演,迎來一陣陣叫好聲,沖淡了些悲傷的氛圍。
約摸一個多小時后,王強被通知準備上台。這時候已經是快要接近尾聲了,誰讓他是後娘養的娃呢。
「下面有請北漂歌王,專業跑調三十年的強哥!為大家帶來《父親》!大家掌聲歡迎!」
聽著報幕的聲音,王強最後整理下髮型。
抱著那把破木吉他,一步一步的登上舞台。
沒有歡呼。
沒有掌聲。
台下的小孩打鬧著,婆婆阿姨聊著家長里短,有頭腦的人趁這個檔口賣起了東西,情侶們享受著他們快樂且又羞澀的時光。只有為數不多的人,看了眼走上舞台的他。又各自玩自己的。
等著吧!等著吧!
終有一天,我會站在人民.大.會堂,站在莫斯科劇院,站在維也納********,站在紐約大都會歌劇院,耳邊咆哮著粉絲的吶喊!為的只是聽我的一句話!一首歌!
這是王強第九十一次,在心裡說同樣的話。
「逝者已逝,生者安息。一首《父親》,送給已然駕鶴西去的李德勝老人,送給在座的所有人。」
渾厚帶著磁性的嗓子緩緩說完,便坐在了舞台中間的椅子上,那裡早就架好了麥克風。
手指在吉他緩緩滑動……
「那是我小時候,
常坐在父親肩頭,
父親是兒那登天的梯,
父親是那拉車的牛,
忘不了粗茶淡飯將我養大,
忘不了一聲長嘆半壺老酒。」
眾人停下來手中的活兒,看著台上長相一般,牛仔褲洗的有些發白的年輕人,不知怎麼,好像他們心裡有些難受。
「等我長大后,
山裡孩子往外走,
想兒時一封家書千里寫叮囑,
盼兒歸一袋悶煙滿天數星斗。」
王強的歌聲多了些顫音,只是因為這首歌同樣扎在了他的心臟!
有些人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淚水,是啊,他們辛苦的勞作,他們擠出每一分錢給孩子存去,想要讓遠在他鄉的孩子過得好好的!
有時候,他們也想要看孩子一眼。孩子的樣子,他們都快要忘了。
可這真是一個奢侈的要求!
夢裡見吧,夢裡見吧……等到他們成家立業了,等他們工作穩定了,會回來的,會的……
就這麼一年又一年……
「都說養兒能防老,
可兒山高水遠他鄉留,
都說養兒能防老,
可你再苦再累不張口,
兒只有清歌一曲和淚唱,
願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王強的聲音聲嘶力竭!是在恨自己不爭氣!也是在恨這個社會的殘酷!更是在恨這無情的時間!
養兒防老?!現在國家幫養老!男子漢就應該出去闖蕩闖蕩,見見世面。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靠在牆根,聽著王強的歌,這麼告訴自己,可是淚水卻從眼眶溢出來,在曬得黝黑,滿是溝壑的臉龐,滾滾而下。
朦朧了天空,看不見了人群,耳邊的歌曲像魔音環繞著。
一雙已經有些乾澀的手,擦著他臉上的淚「他爹,等孩子有出息了,買了大房子,到時候會讓我們搬過去一起住的。」
兩個衣著樸素的夫婦兩人站在一起,聽著歌聲,臉上露著笑容。
陽光拉著他們的影子,似乎倒了永恆。
「那是我小時候,
常坐在父親肩頭,
父親是兒那登天的梯,
父親是那拉車的牛,
忘不了粗茶淡飯將我養大,
忘不了一聲長嘆半壺老酒。
等我長大后,
山裡孩子往外走,
想兒時一封家書千里寫叮囑,
盼兒歸一袋悶煙滿天數星斗。
都說養兒能防老,
可兒山高水遠他鄉留,
都說養兒能防老,
可你再苦再累不張口,
兒只有清歌一曲和淚唱,
願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都說養兒能防老,
可兒山高水遠他鄉留,
都說養兒能防老,
可你再苦再累不張口,
兒只有清歌一曲和淚唱,
願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最後的兩個字唱出來的時候,王強的嗓子有些沙啞。
走了心,控制不住感情。說實話,他唱的自己都感覺跑調跑到了十三環。
眼睛有些濕潤。王強笑了,宣洩出來感覺好多了,他感覺自己還能再撐一段時間!
站起來,準備說聲謝謝,轉身離場。
跑場歌手,金字塔最底層的人物,當不得一聲喝彩。
「謝謝!」王強站起來,抱著吉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嘩啦啦!
掌聲?還是幻覺?
嘩啦啦!嘩啦啦!
掌聲如潮水一般!撲面而來!
第一次有這麼多的人,為了他歡呼,閉著眼睛,狠狠吸了一口氣,掌聲的味道……真好聞。
不知道何時,嗩吶聲都停了,在這三分鐘整個李家屯環繞的是王強的聲音。
是那悲傷憂鬱的歌聲。
「再來一次!再來一次!再來一次!」有些人哭腔著叫起來,慢慢的統一起來,倒也是有些聲勢。
王強激蕩的心情突然有些震驚,因為他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