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夜店話別
午夜，陸倩倩的一個電話將已經躺在床上的許行空叫了起來，頂著刺骨的寒風趕到了這家夜店，可能是夜深的緣故，加上天氣又格外的寒冷，以往熱鬧的夜店街顯得有些冷清，不知道那些店老闆會不會覺得心酸，反正許行空覺得有些蕭瑟。
見到許行空這會兒進入酒吧，門口的服務員臉上的笑容有些怪怪的，尤其是許行空一看就不是混夜店的主，身上散發著一種掩飾不住的土味。
聽到許行空說是來找人的，服務員很禮貌的稍微詢問了一下，然後帶著許行空在光線有些暗淡的酒吧桌子間穿插過去，走到一個角落中。
「是那位女士么？」
服務員的記憶力真的很好，憑著許行空的簡單描述一下就找對了人，許行空最佩服那些能一眼就記住長相的人，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個可憐的臉盲症患者。
「沒錯，謝謝了哥們。」
「不客氣，要點些東西喝么？」
「那個.……有熱咖啡么？身上挺冷的。」
「明白，請您稍等。」
服務員笑著應了轉身走了，一點也沒有對許行空不應景的行為有半分鄙視，反倒是笑容里比平時多了幾分瞭然和親切。
「嗨！」
沒等許行空走近，陸倩倩已經笑著揚手打招呼，周圍幾對逡巡的目光在許行空身上轉了一圈之後紛紛收了回去，不再朝著穿著略顯性感的陸倩倩瞄了。
陸倩倩化了妝，看上去有些陌生，但是毫無疑問比平時漂亮許多，不過多了幾分煙塵氣，不過許行空更喜歡平時只化些淡妝的陸倩倩，那樣的她顯得精緻而不過火。
「嗨，一個人？」
「嘻嘻，難道你希望還有別人？」
許行空乾笑了一聲有些局促的坐在對面，屁股在皮椅上蹭了蹭，怎麼坐都不大對勁，總覺得椅子太大了，最後他只好坐了半個屁股，身體略微前傾，雙手放在面前的圓桌上。
「你不會就是叫我來陪你喝酒的吧？」
許行空下意識的看了看手錶，現在就快十二點了，雖然許行空早就習慣了晚睡，但是卻不習慣半夜三更流連在外。
陸倩倩正想說話，服務員卻端著托盤走了過來，彎腰放下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以及奶罐和糖包，陸倩倩一怔，隨即輕輕掩嘴而笑，那笑容顯得媚態十足，加上略紅的面頰，看上去像是熟透了的蜜桃一樣。
許行空微微有些恍惚，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陸倩倩確實有些讓他心動，不過，那是屬於本性的心動。
陸倩倩等到服務員走開，這才吃吃的指著許行空的咖啡笑道：「看來你是不打算陪我喝酒了。」
許行空聳了聳肩：「冷，先喝點熱的暖暖胃，說實話，我不怎麼能喝酒的，不過既然有大美女相邀，我是準備捨命陪君子的。」
「準備活動么？呵呵.……原來和尚也是這麼有趣的一個人，真讓人意外。」
「有么？」
「嗯，我忽然有種想要深入了解你的想法，怎麼樣？配合一下？」
許行空隨手將牛奶倒入咖啡杯，又折了兩支黃糖包，然後用力的攪拌著，隨口回道：
「我整個人其實很簡單，像所有人一樣有著普通的家庭，啰嗦的老媽和不大著調的老爸，經過國家的九年免費教育，上了一所普通高中，很遺憾連女朋友都沒泡到就高考了，高考分數還湊合，上了一個沒啥名氣的一本，畢業後來鵬城打混，一年換三份工作的速度折騰了三年，到現在僅僅能養活自己，因此只能老實的做一枚宅男。」
「你父母沒逼著你找女朋友？」
「有啊，各種搪塞唄，你呢？」
許行空放下攪拌勺，端起咖啡趁熱喝了一大口，暖暖滑滑的咖啡順著食道一直將熱量送進胃裡，然後迅速的傳遞到全身，將滲進骨子裡的寒氣一起趕了出去，許行空舒服的呼了口氣，然後抬眼看向陸倩倩。
「我？」陸倩倩遲疑了一會，眼神有些飄渺，似乎在回憶什麼，好一會才落寞的一笑輕輕的開口道：「我也沒什麼特別的，不過高中時談過一個男朋友，不過很快就分手了，你猜猜是什麼原因？」
「嗯，老師干涉？」
「嗯……」陸倩倩搖頭用鼻音否定了，嘴角流露出一抹傷感而懷念的笑意。
「父母干涉？又或者是……哎呀，其實那時候年輕，想一出是一出，可能性太多了。」
陸倩倩搖了搖頭認真的說道：「你肯定是沒有認真談過戀愛吧？」
許行空尷尬的點了點頭：「是，大學時勉強追過一個女孩，不過最後無果而終，連失敗都算不上，只是我沒了熱情吧。」
「能看得出來，你在這方面沒有毅力和勇氣……」
「我哪方面都沒有。」
許行空嘀咕了一句，陸倩倩莞爾一笑，繼續道：「其實，越是年少時發生的感情就越發的純凈，我想，我這輩子肯定再也不會那樣全心全意的去愛一個人了。
許行空竟無言以對。
陸倩倩眼神迷離了瞬間，又苦笑著繼續說道：「我們分開是因為他父母的干涉，他是好學生，成績優秀家世又好，而我……我家裡條件不好，母親身體不好，不能工作，我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全靠我父親一個人，加上家裡的老人，我家的情況可想而知，學習自然也不可能好到哪裡去。」
許行空想象了一下，換著自己是那男學生的父母，恐怕也會毫不猶豫的拆散這兩個小兒女，雖然他們的愛情可能很純真很乾凈，可是，愛情真不能當飯吃的。
許行空看到陸倩倩那感傷的眼神，趕緊將心理那過於現實的想法收起，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好現實的父母。」
陸倩倩寬容的一笑：「嗯，不過我能理解，換著是我我也會這麼做的，畢竟我們兩個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他跟我不可能有結果，就算勉強在一起，將來也會出現太多的問題，與其將來在不斷的爭吵中反目成仇，還不如留著這份最美好最純真的記憶呢。」
許行空苦笑，默默的端起咖啡喝著。
陸倩倩也端起面前的紅色雞尾酒抿了一口，眼神飄忽的繼續道：「後來我還談過兩次，不過都是無疾而終，歸根到底，還是因為我家裡的問題，當然，我不是怪我的家人，更沒有覺得我父母是累贅，只是，這種家庭里長大的孩子，考慮更多的恐怕還是身上的責任與現實的困難吧，愛情，對我來說有些奢侈。其實某種程度上，我們是一樣的，你被迫只能做個宅男，而我，或許還想掙扎一下。」
許行空不知道這時候該說點什麼好，他忽然覺得自己也許連一個合格的聽眾都算不上，使勁的搜腸刮肚一番，終於乾巴巴的說道：「至少，你還敢掙扎。」
陸倩倩嗤地一笑：「這跟勇氣無關吧，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這.……不一樣吧？」
陸倩倩認真的說道：「一樣的，我現在才明白，人原來都是被逼出來的！」
許行空心裡一凜，仔細的看向陸倩倩，悄然啟動了黑暗視覺，赫然發現陸倩倩上的光暈黑得如同濃墨一樣，看著就像是隨時會擇人而噬的怪獸。
「倩倩.……」
許行空的聲音有些發顫。
陸倩倩微微一笑，恍如未覺的繼續道：「你知道我最討厭你們男人什麼地方么？」
許行空愕然搖了搖頭。
「謊言！我最討厭謊言！」
許行空暗暗腹誹，貌似這個並不是男人的專利吧，女人也會說謊，而且張無忌的媽媽說過，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會說謊！
陸倩倩似乎並沒有在意許行空的態度，神思恍惚的繼續說著，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許行空覺得有些不大好了，但是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我想要的不過是一個交易而已，對雙方來說各取所需的交易，既然他們做不到，當初為什麼要做出那些承諾呢？既然做了承諾，就應該遵循等價交換的原則才對。違約的一方，就應該承擔起違約的後果，你說對吧？」
許行空根本就不明白陸倩倩想要說什麼，但是陸倩倩最後的語氣太過森冷，他還是趕緊應道：
「當然，只是有些事情恐怕沒法追究責任，難道感情上的事情還能簽個協議不成？法律也不保護啊，除非登記結婚了。」
陸倩倩似乎回過神來，眼神古怪的看著許行空，好一會才詭異的一笑。
許行空覺得這個笑容讓人毛骨悚然，他在這個笑容里看到了她對生命的漠視，以及對世間種種規則和價值的蔑視，那也是一種無情的嘲笑，對自己的嘲笑，對其他人的嘲笑，對整個世間一切的嘲笑和否定！
「喂，你別瞎想啊，你還年輕，還可以捲土重來.……」
陸倩倩眼神里閃過一絲溫柔，隨即淡淡的搖頭道：「沒必要，重來多少次都一樣的，交易必須地位對等才能成立，雙方差距巨大的時候是沒法交易的，所以我需要的其實不是他們能交易給我的東西，或者說，他們能給我的，其實並非我真正需要的。」
「那，那你需要什麼？」
「我需要的是能讓我切實跟他們對等的能力。」
許行空莫名其妙的看向陸倩倩，他實在不明白陸倩倩所說的能力到底是什麼，如果她真的有這種能力，還需要跟那些人交易么？
不過，陸倩倩顯然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她看了許行空一眼，柔柔的一笑道：「我今天叫你來，其實是想跟你道別的。」
「道別？你要離開公司了？你不會是想要做傻事吧？」
陸倩倩眼神抬起，有些好笑的看了許行空一眼，然後越過許行空，似乎看向了遙遠的某一處，隨後說了一句許行空更加摸不著頭腦的話。
「不，只是要離開你、離開過去的我而已，我會記得你這個朋友的，不過，今晚之後，陸倩倩就不是你認識的陸倩倩，也不再是你的朋友了。」
說罷，陸倩倩端起面前的高腳杯，一口將所有的紅色雞尾酒都倒進了嘴裡，纖秀的指尖，雪白的肌膚，夢幻的笑容，如絲的眼眸，鮮艷的紅唇，血色的雞尾酒，畫面簡直完美無缺，這就是陸倩倩留給許行空的最強烈的印象。
然後，這個女人就飄然而去，隱沒在寒冷的深夜，只給許行空留下一抹余香，以及一張沒有結賬的賬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