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 衝擊
事實證明桔梗說的完全沒錯，清姬小姐的成長非常快，而且從一開始就已經確定了方向性。
再者說這樣的轉變並不突兀，不是那種突然就換了個人的感覺——至少密切注意此事的兩人都發現了對方那種自然而然的變化，短短的幾天時間，對方就自然而然的成長為了徹底的妖怪『清姬』。
清姬的妖怪概念，不單單隻是包含了龍蛇之變、紅蓮之火等『力量屬性』在內，而且還真的包括了清姬的經歷、記憶、情感、執念以及追求……等等等等，基本上就是從各個方面無微不至的創造出了一個理應有血有肉的妖怪。
就是並非是真人真事就是了。
只是現如今清姬小姐借體成形，卻是實打實的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上，不再是一個架空的人物了。也是託了浸染了裴辰的血氣的緣故，雖然清姬小姐並非是純粹的非人之物，但是卻已經有了部分純粹的非人之物的特徵了。
譬如說真正的擁有了實體，結合了傳聞的妖怪概念，人類的畏懼不再是她維持形體作為存世之基的必需品。不過如果有畏懼之力作為支撐的話，她倒也能夠獲得更為強大的力量附加——
用裴辰的專業術語來解答，那就相當於額外增加了妖力槽並且提升了某些技能等級。對此，清姬小姐理所當然的一臉疑惑，桔梗大人卻是表示不想和他說話。
……
……
「接下來你們應該準備回去了呢……感覺這幾天都是在到處亂跑，就連北海道都去過了……」
忍不住嘟囔著說了幾句，裴辰打了個哈欠，用力的伸了伸懶腰。天色陰蒙蒙的，雨絲飄搖，寒風冷意。他站在某處山崖上，看著下方的綠洲水田，阡陌房屋，還有炊煙裊裊……
這樣古老而且與世隔絕的小村落正是這個時代的常態。
基本上，絕大部分人的一生當中，他們認識中的世界也超不出村莊外圍二十里的路程……也許什麼皇室、幕府之類的名詞倒是經常聽人提起，但是如果真要讓他們說出個所以然來的話卻是不可能的，那對於他們來說還不如附近最近的城鎮或者領主。
基本上人們對於村莊之外有著天然的畏懼感——因為村子才是他們一輩子生活的空間——和對於四周地域、民族、國家等等等等的籠統認識，使得他們對於整個世界的認知還是很模糊，而且不想主動的踏出那一步——
譬如說如果沒有人來收稅征糧勞役的話，沒有人來劫掠燒殺的話，沒有人來……反正只要沒有外來者主動闖入他們的小天地的話，只怕他們能夠一直維持這樣的生活狀態。也許他們還沒有關於家鄉、鄉愁之類的文藝說法，但是卻也明白沒有什麼地方會比家鄉更加的安穩了，而且眷念是人類共有的情感。
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這簡直是黃老之學所推崇的最為理想的社會狀態了。小國寡民，無為而治，永遠都是這樣子，不用擔心有人會搞事……
因為在這些人的腦子裡，不管是那些天皇大名，還是遠在大洋彼岸的明帝國，都只是某個很模糊的概念而已，有些人可能壓根就分不出兩者有什麼區別。
畢竟都是那種距離自己的世界無比遙遠的概念，那麼相隔一千里還是相隔一萬里，其實都是一個樣的，沒有什麼絕對的區別與不同，更加沒有一定要分個明白清楚的必要——
有那麼多的時間的話，去多照看一下莊稼，多撿幾根柴火豈不是更好，也許一個凜冬下來，死人與活人的分界線就恰好卡在那多出來的一點點口糧和柴火上。在這個依然還是小冰河時期的年代里，飢餓和嚴寒都能夠輕易地奪取人們的生命。
「裴辰大人，請問你在看些什麼？」
清姬小姐和幾日之前截然不同，舉著一把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油紙傘，周身不沾一點兒水汽。她在一旁對著妖怪嫣然一笑，柔聲而又恭謹的問道，好奇而又不失禮儀。
現在的她就如同哪家的大名公主一般，穿著淡藍色和白色相間，淡金色鑲邊的衣裙，頭上兩側還有著類似龍角的白色奇怪頭飾。清姬小姐的雙眸非常清澈，言行談吐也非常的有禮有節，與外表的纖細柔弱，端莊賢惠成正比關係。
僅僅只看她現在的表現的話，無論是誰都不會將她和幾天之前那個初生的妖怪聯繫在一起，畢竟後者太過蠢萌太過單純，前者卻怎麼看都像是個優雅大方的貴族千金。
「只是奇怪這裡的人為什麼會察覺到我的行蹤罷了……說來也是搞笑，我好像也得到了一些雜亂的『畏懼』，也不知道是在那裡被什麼人看見了，還開始傳播了出去？！」裴辰緩緩搖頭，「身上莫名其妙的就多出了一些奇怪的概念纏繞，如果下決心煉化的話，說不定還能夠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基礎能力來……」
一邊說著，他的目光一邊注視著山下的那個村落。可以輕易捕捉到因果軌跡線的他，自然能夠看出自己身上多出來的畏懼和妖怪概念到底是來自哪裡的了。
可是裴辰也還是覺得奇怪，他好像當初只是路過了一次這個地方吧，還是在黎明時分天色未明的那個時間段飛掠過空中的，不應該會被村民看見蹤跡的才對啊！但如果不是露了行蹤的話，那麼不管怎麼說，就算是那個傳聞是和他有九成相似的估計那些畏懼的概念也找不到他頭上去才對。
因果這東西就是這般奇妙，你針對一個人或者某件事物本身，編織了一個故事或者傳聞，哪怕編造得再怎麼離奇與不靠譜，但是這終究是針對性的舉動，這麼一來你就與那個人或者事物有了因果聯繫了。
而如果你從來就不知道世間上有這麼一個人或者一件物品，隨口胡謅出來的故事或者傳聞卻恰好與對方完全對得上。但是這卻都是因為你的無心之舉，所以反而不會扯上什麼因果報應。
畢竟前者是因果，後者是巧合，巧合可以是因果，因果卻不是指巧合。命運如同一張大網，冥冥之中的神秘聯繫才是這張巨網的絲線。
「那，裴辰大人，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清姬小姐依然在優雅的微笑著，任由裴辰失禮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自己，若隱若現的大蛇幻形在她身周浮現出了一瞬，帶著火炎緩緩盤旋。
「……」
過得好一會兒，發現在少女身上已然真的是完全看不出幾天之前的影子了，裴辰這才神色古怪的收回目光，不再緊盯著清姬一直看，但是卻禁不住摸了摸鼻子，思緒也不禁飛到了兩天之前。
……
……
「……誒誒，我也是剛剛醒過來。這裡是哪裡啊？」
「啊啊，忘記了關鍵的事。有沒有非常熟悉的寺廟——」
「……啊，對的。是能想得到一些壞事呢。主要是生前的所作所為。」
「哦呀，失禮了。只有我在不停地說。」
……
……
「真是可怕的『成長』啊，話說回來，清姬你就沒覺得哪裡不對勁的嗎？！」
回身看了一眼靜靜的抱著膝蓋，坐在樹下避著雨水的巫女，哪怕之前桔梗就說過『改變』與『成長』的根本區別，可是看到這樣的狀況裴辰還是覺得有些許的彆扭，現在的清姬和之前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他此刻還是禁不住提起了這一茬，看似有意無意實則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道。
清姬卻是淡淡的笑道，絲毫不忌諱這個話題：「既然裴辰大人你都說是『成長』了，那有什麼不對的呢？小女子委實不才，直到昨天才完全回想起來那些記憶，之前真的是太過失禮了，還請大人原諒。」
她對裴辰非常的尊重，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愛與敬重，尤其是在記憶和經歷完全記起來之後，更是如此。並非是那種處於妖怪對大妖怪的臣服與尊重，而是更深層次的某種奇怪聯繫——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身上的血脈、妖力乃至是妖氣都是源自裴辰的，可以說是毫無保留的繼承了妖怪的部分力量與生命。如果仔細追尋下來的話，甚至還會發現如果不是他割腕放血的話，沒有這麼一個契機，只怕清姬小姐還是只得作為一個妖怪的概念存在於傳聞當中，永遠也不可能出現於世間。
「……」
裴辰默然無語，禁不住再次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少女，然後別過頭去，按捺住心中那股彆扭的感覺，「罷了，你覺得沒有問題就好，畢竟……嗯，不說這個了，拜託你過去叫一下桔梗，我們要準備動身離開了。」
清姬輕輕轉頭看向了山腳下的村落。
「不必在意他們了，我也無意和他們計較什麼，說到底只是一個小插曲而已，只能夠說是我自己有些大意了……去吧！」裴辰輕聲說道。
「嗯，好的，裴辰大人。」清姬微微躬身一禮，轉身就要離去。
「那個，不用這麼一板一眼的，雖然我說過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妖怪了，接下來也不會再是妖怪的時代，你在沒有想好去路之前可以暫時先跟著我們……」裴辰有些無奈的苦笑道，「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就把你當做是侍女和扈從來看待了啊，用不著這樣子的……」
「呃，裴辰大人你的意思是？……」清姬轉過頭來，略微顯得有點兒困惑的樣子。
從某個方面來說，清姬小姐和明智光秀真的是非常相似啊，也許兩者之間會更加有共同語言？
忍不住在腦海當中劃過這麼一個念頭，裴辰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我的意思是，你用不著對我這麼恭敬，互相交流的話可以更加自然一點兒……」
說實話，看到對方總是這樣對著自己畢恭畢敬的，裴辰也覺得很是不自然啊！
「那應該怎麼叫你比較好？裴辰大人。」清姬雖然聽明白了，但是神色當中的困惑成分不減反增，似乎理解了對方的意思之後反而不知道怎麼去做了。
「這個自然是隨你了，你怎麼喜歡就怎麼叫吧！只要不是這種一板一眼的敬語，自然一點兒就好了。」裴辰說道，然後遲疑了一下，正想舉例說明。
清姬小姐卻已經蹙著眉頭，用不確定的語氣，怯生生的試探著叫了一聲：
「那，那……父親大人？！」
……
……
「噗！……咳咳咳咳咳——」
駿府城，外城區，兵工廠。
裴辰面無表情的一邊組裝調整著手裡的裝備的參數，一邊信手取過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口。再接著他的臉色突然變化，眼睛也瞪大了起來，彷彿是看見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情那般。
奈亞子正踮起腳尖湊上去，觀看裴辰調試著手中的滿是猙獰與暴力美感的近戰型離子脈衝武器，卻沒想到對方竟然似乎受到了什麼未知刺激那樣，當場就噴了出來，緊接著還連聲咳嗽起來。
被嗆到了？！怎麼可能！
「……」
眨眨眼睛，過得一秒鐘之後才反應過來，滿頭滿身都是水跡的銀髮少女自然是大怒，揮舞著小手臂就要上去捶打對方。結果卻被裴辰一把抓住手腕，連連道歉：「抱歉抱歉，都是誤會啊……我不是有意的。」
「放開！你放不放開！！……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了！！你要是有心的話我會只是這樣就放過你？！」奈亞子絲毫沒有停手的打算，咬牙切齒的說道，竭盡全力的將腦袋往他懷裡擠去，用力的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
「好吧好吧，是我的不對……」好不容易的才安撫住了暴怒的邪神蘿莉，裴辰一臉的糾結表情，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拿出一塊乾淨潔白的毛巾來，無奈的站在奈亞子的身後，幫少女擦拭著頭髮上的水跡。
但是他卻不斷地唉聲嘆氣，似乎糾結的情緒並沒有因為鎮靜下來就此煙消雲散了，反而是因為想得更加清楚明白，於是加劇了這種怪異而且來的莫名其妙的情緒波動。
知道眼前的妖怪只不過是一個分身體，本尊一直都在天守閣那裡，而且外面還有著數量不明的分身體在四處活動，奈亞子對他這樣異樣的表現倒也不是太過奇怪。
大概這樣的表現，不外乎就是這傢伙的另外分身體甚至是本尊遭遇到了特別震驚的事情，以至於使得其他的分身體都出現了不可控制的反應和情緒波動吧？
不過能夠讓這傢伙都直接失色的事情，到底是什麼呢？銀髮少女對此表示好奇。於是她氣哼哼的選擇了詢問，非常的直接。
裴辰猶豫一下，然後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畢竟桔梗也知道了。他撓了撓腦門，語氣糾結的一一比劃著，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包括那一聲不亞於精神衝擊的可怕稱呼，甚至使得他一時間意識都混亂了起來。
然後，奈亞子樂不可支的笑出聲來：「剎那君你也太沒用了吧，只不過是叫了你一聲這樣的稱呼而已，而且從邏輯上來說也說得過去啊……為什麼你還這麼不樂意的樣子？！」
「難道我應該很樂意嗎？！」裴辰詫異的反問道，似是無法理解邪神少女這一番話的意思。而且看他臉上的神色也不似是作偽，彷彿是真的對這件事感覺到難以接受。
這下子倒是輪到奈亞子變得驚奇起來了：「難道不是嗎？突然多出來這麼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兒來，你們這些雄性生物不都應該……」
「喂喂喂，好好說話啊，種族都不同你也好意思無差別的開地圖炮？！性別歧視不可取……」裴辰止住了少女的話頭，連連搖頭，「想當然的事情還是少說為妙，沒有感同身受，何來理所當然？！我問你，你突然多出來了一個兒子的話會是個怎麼樣的感覺，難道真的會有那種不和諧的想法？！」
「……」奈亞子抬高頭看著天花板，順著裴辰給出的設想條件聯想了一下，頓時打了一個寒戰，內心深處一陣惡寒，很尷尬的啊哈哈的乾笑了起來。
「抱歉啊剎那君，貌似我完全還不想有那樣的責任呢！」
不過妖怪倒也沒有乘勝追擊，或者是站在道德制高點上鄙視她一番，而是語氣極度古怪的自言自語的說道：「所以說啊，想當然的事情還是少說為妙，一想到自己要多出個女兒的話……我去！我幹嘛要想這麼可怕的事情，還是免了吧！」
說著，他連連甩頭，似乎是要靠這力量與幅度驅散掉某種讓他也不由得發自心底的害怕與恐懼的想法一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