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孰強孰弱

  球員們紛紛往替補席走來，臉上的表情十分輕鬆。


  席爾瓦教練跟大伙兒逐個擊掌，簡單聊了幾句，大致上都是些鼓勵的話。中場休息他沒打算再作任何部署。儘管球員們看起來不是很興奮，但畢竟上半場也沒出什麼疏漏，總體表現得還算中規中矩。他相信，只要照這麼踢下去，贏得比賽不過是時間問題。


  唯一看起來不輕鬆的，是吳天長。其實上半場他的表現尚可，托球隊大量倒腳的福，他得到了22次觸球機會。其中傳球成功20次，另外2次是解圍。儘管每腳傳球他都只敢給距離最近的隊友，但總算沒有犯錯。


  「天長！天長！」


  吳天長神情獃滯地坐著，聽陳謹吾接連喊了好幾聲，才反應過來。他們三個依舊坐在替補席最邊的座位，就和上周在里斯本的時候一樣。


  吳天長隨口應著：「嗯，怎麼了？」


  「我說你怎麼突然變安靜了？不像你嘛！」


  「……老子跑了大半場，歇會兒不行？」


  「你逗我呢？」陳謹吾甩了甩自己沾滿汗水的球衣，說：「我這才叫『跑』了大半場好吧？你個踢後衛的能跑多遠……」


  「行行行，你最能跑！你牛逼！行了吧？」


  「你這是幹什麼……無緣無故發什麼脾氣？」


  「老子要休息，找別人聊去！」


  陳謹吾有些哭笑不得，看了他幾眼，便不說話了。


  「瞧把你緊張的。」陳劍豪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語道破天機：「你不是魯能出來的？就這種比賽，用得著緊張么？」


  「誰說我緊張了？」吳天長支支吾吾道：「我……我緊不緊張……又關你屁事？」


  「緊張就緊張嘛，別不好意思承認。我只是好奇你在魯能都幹嘛去了？按說早就習慣各種大場面了吧？」


  「只是在青訓待了幾年，哪有什麼大場面可見啊？」


  「得了吧，我倆以前還是踢業餘聯賽的，連職業球隊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聊著聊著，吳天長似乎默認了自己的緊張，便說：「唉，老實說吧，職業青訓也就那麼回事，還是得看個人了。比如我吧……我必須承認，你倆都比我強多了。」


  陳謹吾笑了笑，說：「哪裡哪裡。大家踢的位置都不一樣，不能這麼比吧？」


  陳劍豪卻有些不解風情道：「有自知之明是好事，很多傻X連自己什麼水準都不知道……這樣還怎麼提高？敢大膽承認自己弱點的人不多，這點我必須服你。」


  「你倒是一點也不客氣……」吳天長學著他往後倒，整個人放鬆地靠在椅背上，說：「其實我也服你啊。我在魯能四年，從沒見過像你這麼強的前鋒。上一場比賽真的太精彩了，那麼逆天的腳法，你到底是怎麼練出來的……而且今天你也進球了，我看你都沒費多大力氣。」


  「是嗎？」陳劍豪心不在焉地聽著，說：「不用浪費感情來誇我，我不會謝你的。」


  吳天長沒料到自己會吃癟，漲紅了臉道：「我草！老子可很少這樣夸人啊，連個面子都不給啊？」


  「算了吧。比這好聽一萬倍的話我都聽過了，不缺你一個。」


  「你這傢伙……這要是剛認識的，肯定受不了你！」


  「你不覺得，你就是太在意別人的看法了，才會緊張嗎？」


  「……開玩笑，你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你？」


  陳劍豪想了想，說：「在乎是在乎，但這也不會影響我的發揮。反正該怎麼踢就怎麼踢，想那麼多幹嘛？」


  陳謹吾說：「劍豪兄說的有道理，比賽的時候可沒時間給你瞎想。」


  「你們說著倒挺容易，問題是我做不到啊！」


  「我以前也緊張。後來忽然想到場上還有十個隊友，又不是孤軍奮戰，就突然覺得這有什麼好緊張的？」


  「是嗎……其實我也很奇怪，照理說踢了這麼久，應該是不會緊張了，我卻一直沒法解決這個問題……可能是踢後衛的緣故吧，後衛一出錯就可能會丟球，壓力可比你們大得多。」


  陳劍豪不以為然道：「你這是什麼道理？前鋒要是不進球，不也得被人罵死……特別是單刀不進的時候。說白了你就是想太多，沒別的。」


  「好吧……」


  這時候，小潘走了過來，問：「聊什麼呢？」


  陳劍豪伸手指了指，說：「這傢伙在上面踢了半天還說緊張，你給治治。」


  「喲？」小潘笑道：「吳天長，你小子惹事的時候倒是挺威風啊？沒想到你還會緊張？」


  「潘指導，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對，你就別提了……」


  「你給說說，為什麼緊張哪？」


  吳天長沒好氣地說：「我要知道的話，還能緊張嗎？」


  「唔，好像是這個理兒。」說完，小潘點了根煙，然後把煙盒往他眼前一送，晃了晃，說：「來一根？抽完保你不緊張。」


  「……你就別拿我尋開心了。」


  「要不，我讓教練把你換下來？。」


  陳謹吾笑著說：「這個法子好，一勞永逸！」


  吳天長窘笑一聲，說：「你們就不能說點正經的？」


  小潘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著，說：「正經的就一句，等你真正適應了這個級別的比賽，大概就不會緊張了。」


  「呃，是嗎？」


  「最關鍵的問題就是，你認為自己的實力不如其他人，所以你畏懼他們。」小潘頓了頓，又說：「我不會叫你盲目自信，這是不現實的。解決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提高自己。」


  吳天長似乎幡然醒悟了。他發自肺腑地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潘指導。」


  「我也希望你別太糾結這一點。進步是要靠積累的，一時一刻也沒法改變什麼。既然教練讓你上場了，努力去拼就是。或者你可以試著讓自己生氣，就像那天你鐵了心要給方濟舟報仇出頭……雖然這算不得什麼好主意，但要是抱著幹掉對手的決心，沒準就不會那麼緊張了。」


  ※※※※※※


  下半場開始，吳天長一直在回味著小潘的話。


  只是對手卻不給他回味的時間。開場僅1分鐘，對手就破門了。


  這記失球，吳天長需負主要的責任。球員們似乎還沒有準備好，對方開球后，只倒了幾腳，便直接起大腳長腳。這本該是右後衛的防守範圍，那人卻沒有跟上。對方前鋒接到球，長驅直入，來到禁區肋部左側，直面球門，和守門員形成單刀之勢。


  吳天長只離他幾米的距離，如果立刻貼上去，等右後衛回來夾擊，興許就防住了。但是他站在原地東張西望，猶猶豫豫，見對方已經插上好幾個人，完全沒想通到底要防哪一個。結果對方前鋒在一片空蕩蕩的情況下，輕鬆破門。守門員眼看著他調整步伐，足足瞄準了好幾秒鐘才起腳，卻只能博運氣隨機撲向一側，簡直像罰點球一樣。


  也許實力差距真的太大了，儘管早早失球，博阿維斯塔的球員們也還是沒有警惕起來。對方的態度卻跟上半場變了個樣，鬥志昂揚，17分鐘后，便又進一球。


  這一球跟吳天長關係不大，但也難辭其咎，因為對方是在面對他的情況下成功射門。丟球前幾分鐘，己方所有球員都壓在了對方半場，對球門形成合圍之勢。本隊另一名中後衛萬多-莫拉（VandoMoura）也跑過了半場，獨留吳天長一個人守在大後方。


  吳天長有預感要出事，想把搭檔叫回來，卻不知如何表達。這時候他想起了語言的重要性，無奈為時已晚，他剛招手示意隊友回來，卻看到皮球忽然從空中掠過，右路也隨之閃過一個人影——吳天長心中大呼糟糕，連忙往回跑。


  事實上，這次反擊是陳劍豪造成的。由於長時間觸不到球，心生憤懣，於是當他終於在禁區前沿接到陳謹吾的傳球時，便下定決心自己干一炮，無視對方四名球員的夾擊，非要從人縫中穿過去。結果球過人不過，反被對方解圍。陳劍豪朝裁判吼了幾聲，表示對方阻擋犯規，裁判卻視若無睹，隨著進攻方往前跑去。


  危機之下，吳天長作了一次正確的決斷。他沒有往邊路跑，而是徑自回到禁區中路，緊盯著對方中鋒。可惜腳下磕絆，吳天長清楚對方下一步必是傳中，卻跟不上對方的步伐。對方只使出一個假動作，就把他騙了過去。吳天長又踉蹌著伸出腳，結果又被晃過。


  這時候，後防球員終於悉數跟進，但對方中鋒覬覦球門左下角已久，豈會錯過此等黃金機會。他把吳天長過掉后，便伸腿順勢一撥。毫無意外，球滾進了網窩。


  守門員已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只能眼睜睜看著比分變為2:2。


  在場邊忍耐許久的席爾瓦，隨著這粒進球爆發了，朝場上球員大喊：「你們都在幹什麼？！防守！注意防守！」


  小潘也十分失望地扶著額頭，自言自語道：「吳天長這小子，真他媽中看不中用……」


  而替補席上的羅雷羅，此刻竟露出了幸災樂禍的微笑，扭頭朝卡多佐說：「你說得沒錯，教練該後悔自己的決定了。」


  卡多佐只是搖了搖頭，說：「怎麼踢成這樣……對手可是科英布羅斯啊。」


  其他替補球員也紛紛議論起來，甚至有人偷偷說道：「哼，指望幾個中國人？他們能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