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終場前的自白

  「他們在幹嘛？」小潘從坐席上站了起來：「公雞下蛋了？母雞打鳴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


  小潘指著球場道：「你快看！這事兒簡直稀奇！」


  范知育朝場上望去，陳劍豪正和隊友們圍在一起，似乎在商量著什麼。


  「哦？……」范知育欲言又止。


  「沒見過吧？」小潘慫恿道：「要不看看去？」


  「走！」還沒等他說完，范知育便起身朝球場走去。


  范知育剛離開坐席，就看到主裁判從不遠處跑過來，向他諮詢換人的事情。他往腦後一指道：「找助教問去。」然後自顧自地走了。


  主裁判怔在原地，怎麼球員和教練都是這副德性？

  ****

  「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並肩作戰吧。我想，我應該跟各位好好談一談。」陳劍豪站在隊友們中間，露膽披誠道。


  楊旭鑫也在一邊附和著：「大家都聽他說吧，有什麼意見就提出來。」


  所有人默不作聲，只是看著他倆。


  「OK，沒異議那就開始吧。」楊旭鑫朝陳劍豪點了點頭。


  「首先，我在這裡待了兩年，卻從來不參加合練。所以有不少人暗地裡說，我估計連一些隊友的名字相貌都認不得……」停頓片刻后，陳劍豪才說：「我當然知道，這有點嘲諷的意思，不過……」


  他走向最左邊的隊友，然後扭頭面對所有人道：「我想用我的方式向各位證明，我並不是你們想象中那種人。」


  「曹陽州，方永康，方明誠，陳子明，蔡亮，馮信瑞，陳豐，李鴻德……楊旭鑫。」陳劍豪從隊友面前依次走過，然後逐個報出他們的名字。


  待念到楊旭鑫名字的時候，楊旭鑫略顯尷尬地說：「我就算了吧……」


  陳劍豪沒有理睬，指著楊旭鑫道：「這是我們的隊長，楊旭鑫。」然後又指向左數第三個人，說：「這是我們的副隊長，方永康。」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裡不由得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我得先向我們的副隊長道歉。」陳劍豪接著說：「上半場丟球是我的失誤，可我卻把責任推到他身上。」


  方永康意外地望著他，連忙擺手道：「沒事沒事，我……」


  陳劍豪打斷道：「不！這種事情我可沒少干，你們每一個人……大概都被我找過茬吧。其它的話就不多說了，現在我只想鄭重地向大家道歉。」說罷，陳劍豪深深地鞠了一躬。


  若不是親眼目睹這一幕，肯定沒人相信陳劍豪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大家都有些驚慌失措，不知作何回應。


  「由於時間關係，我沒法一個一個私下道歉，只好用這樣的方式代替，還請見諒。」


  陳劍豪直起身，開始說起正題：「中場休息的時候，范指導跟我談了一件事。如果我們能在下半場贏5球，他就答應送我去歐洲踢球。」


  「真的嗎？」其中一個隊友訝異道，隨後其他人也紛紛往陳劍豪靠攏上來——


  「太棒了！我也想去歐洲！」「我早覺得你比我們強多了！」「祝賀你！歐洲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待會跟我合個影！以後你要出名了，我好拿去跟朋友吹牛逼！」「哈哈，我也要我也要！」「嘿！你們這班人！收斂點啊！」……


  原本沉默的氣氛一下子被打破，所有人都不禁躁動起來。


  面對隊友的追捧，陳劍豪感到十分意外，同時也很高興。曾幾何時，他還在讀小學時，便有一群支持自己的小夥伴。每天最快樂的事情，就是放學后聚在一塊踢球，與小夥伴們並肩作戰。但由於他進步神速，大家越來越跟不上他，後來他便漸漸把團隊精神拋在腦後，專精於個人技術。


  「好了好了。」就在陳劍豪沉浸在久違的感覺中時，楊旭鑫揮手讓大家散開，說：「時間有限，人家還有正事要說呢！」


  陳劍豪漲紅著臉，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不知不覺間，所有人的距離都被拉近了。


  「謝謝大家。」陳劍豪重新開口道。「如果你們真的願意讓我去歐洲，那麼從現在開始，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沒問題！」


  「我們當然會幫助你！」


  「一切由你決定！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


  ……


  看到隊友們如此踴躍的支持，一股暖意倏地衝上心頭。


  陳劍豪十分感動，不斷地點頭致謝，然後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繼續說道：

  「2:1領先，形勢原本是我們佔優，可范指導要求我們至少贏5球——所以，我們必須抓緊時間，用盡一切手段去爭取進球。我把大家召集在這裡，只想傳達一個想法：從現在開始，我會改變以往的踢法，做一名真正的隊友，和你們分享球，並肩作戰！

  可能一直以來，你們都覺得我剛愎自用，不信任隊友。但其實，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你們的實力，能一路走到這裡，絕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我們是真正的冠軍球隊——冠軍球隊里沒有弱者！

  已經到了最後關頭，我就不謙虛了。大家都清楚我的實力，只要我使出全力，這裡根本沒人能防住我，除了他們的4號……但是說到底，他們也只有一個4號。所以，在我跟他對位的時候，請大家積極跑位——相信我，只要能抓住空擋，我就一定會把球傳到你們腳下！儘管我們從來沒有好好配合過，但是，我們已經在一起踢了這麼長時間，我了解你們每一個人，你們也比任何人都了解我！


  我相信各位都已經發現了，他們是一支攻強守弱的球隊——特別是守門員，受這種鬼天氣的影響，他很難發揮正常水平。所以，我們不需要浪費時間去組織，如果有遠射的機會，不要猶豫，拿出自信，轟死他娘的！而相比之下，我們是一支更均衡的球隊。除了我，還有曹陽州，馮信瑞，李鴻德，我們的進攻線可比他們強得多！


  最後再強調一句：請大膽地踢出自己的風格，就算結局無法如願，我也絕不會怪罪任何人！」


  ****

  范知育獨自站在不遠處，撐著傘，看著自己疼愛的弟子們。他沒有上前打擾，陳劍豪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儘管透著淅淅瀝瀝的雨聲。


  他一邊回味著這番慷慨激昂的演講，一邊心滿意足地回到教練席。


  小潘已經安排了替補球員上場，比賽很快就要重新開始。


  他走到小潘旁邊，拾起放在坐椅上的合約書，然後在小潘瞠目結舌的注視之下，翻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了一場好戲。」他若無其事地朝小潘說道。


  小潘攤手道：「你倒是夠意思，把我一個人扔給裁判，自己跑去看熱鬧。」


  范知育沒有接茬，只是把合約書遞給對方，說：「我到剛剛才發現，我的猶豫真是一點意義都沒有。」


  「終於想好了嗎？」小潘瞟了他一眼，接過合約書。


  「不然呢？」范知育反問道：「好苗子能讓他爛在這裡嗎？」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莫逆於心。


  范知育坐了下來，突然問：「有沒有興趣來打個賭？」


  「嘿？您老不是從不賭錢嗎？」


  「破例一回。」范知育悠悠地說：「不管誰贏了錢，賽后都得請大伙兒吃飯，當作給豪仔送行。」


  小潘毫不猶豫道：「行。你想賭什麼？」


  「賭剩下的時間能進多少球。」停頓片刻，范知育又補充道：「我不是說豪仔一個人，而是說全隊的進球。」


  「哦？那你的賭注是？」


  「就賭我一個月的工資。我猜4球。」范知育伸出了四根手指。


  「得了吧，就你那點破工資。」小潘揶揄道：「我玩兒點大的，賭你的雙倍，8球！」


  「……這一看就是不懂球的。」


  小潘爽朗一笑道：「我是不懂球，但是老子有錢啊。」


  范知育擺擺手，表示無言以對。


  小潘又補了一句：「你見過豪仔盡全力的時候嗎？」


  「……聽你這麼說，好像真沒有過。」


  「我就說嘛。」小潘笑道：「就賭8球！15分鐘加上補時，綽綽有餘！」


  「嘖，你把對手當什麼了？」范知育不以為然道。


  「前陣有一夥踢野球的，看不上咱們隊，在網上找我約戰……」


  范知育瞅了他一眼，問：「你想說什麼？」


  小潘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豪仔不答應，說那班人不配跟他玩。我就讓隊里其他人上了。」


  「瞎搞！這事兒怎麼沒跟我商量？」


  「說了你肯定不讓……總不能讓人家小瞧了不是？」


  「然後呢？」


  「吊打唄，被我們灌了個9:0。」小潘聳聳肩道：「要是豪仔上了，那邊還不得哭爹喊娘？」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覺得吧，總體而言，今天的對手也強不到哪去。如果豪仔願意好好打配合，別跟那個4號過分糾纏，沒準又能踢出個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