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所謂慈悲
「終南山，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就休怪我不念昔日之情了。」燕九踏劍凌空，居高臨下看著終南山，厲聲喝道。
而這個莊稼漢眼中卻只有山。
看著對方堅定而又沉穩的步伐，燕九神情一凝，大聲喊道：「布陣！」
他當年親眼見識過這個沉默男人的可怕，因此不敢大意，一上來便是萬劍門的山門劍陣「七殺劍陣」。
一時間，無數飛劍升騰而起，遙指著地上的終南山。
「殺！」
隨著燕九一聲厲叱，無數飛劍破空而出，朝著終南山疾射而去。
劍風呼嘯，劍氣縱橫，彷彿要將這虛空都要割裂一般，
可是終南山臉上仍舊沒有絲毫表情，他堅定而又沉穩地往前走去，一步一個腳印。於此同時伸出右手對著身前天空指指點點，好似是輕點自家後院果樹山的果實一般，而那一把把飛劍彷彿中了魔法一樣，瞬間跌落在地，發出一陣「叮噹哐啷」的響聲。
第一波結束之後，沒有絲毫停歇，第二波劍雨跟著接踵而至。
終南山仍舊將其一指點落。
看著一波又一波劍雨跌落，站在半空中的燕九臉色變得陰沉無比。
「殺！殺！殺！.……」
他一連喊了七個殺字，整個劍陣殺意攀升到了極致。
七波飛劍合而為一，化作一柄巨大的飛劍，而他燕九本人則是化作這柄飛劍的劍尖。
半步天人境的實力在在這一刻無限放大，無限地接近天人境。
巨劍遮天蔽日。
看到這，終南山那古板的面容上終於是出現了變化，他收回右手，開始握緊。
沒有絲毫言語。
對著這柄巨大的飛劍，他一拳轟出。
燕九還有所有萬劍門的弟子，
在這一刻，都只看見了終南山揮拳的動作，耳邊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響。
就在他們懷疑是否哪裡出了錯時。
轟！
一聲巨響響徹整個昌隆城上空。
漫天的飛劍全數斷成了兩截，成了廢鐵一般墜落到地。
身為劍尖的燕九首當其衝，燕九出拳的瞬間，他瞳孔猛地收縮，只覺一陣清風吹過。下一刻，全身經脈盡斷而亡。
一個半步天人境的強者，青州頂尖勢力的掌門人，集全宗之力竟然不敵對方輕輕的一拳。
而身為當事人的終南山卻彷彿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去。
他要搬山。
可有人卻要護山。
一道道白色身影從藏劍峰中飛出，攔住了終南山前進的道路。
人類豢養的動物不是所有都是用來進食的，還有一些是用來看家護衛，或是追捕獵物，比如說狗。
如果王禪在此的話一定能夠認出，那個請他上山的白衣人赫然在列。這些人被稱為守山者，均是萬劍門祖宗輩的人物。
可以說是萬劍門的底蘊所在，那個帶王禪上山的那個白衣人正是燕九的師叔。
「當年那個女子心甘情願為這天下獻身，你又何必執迷不悔，終南山你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麼事情嗎！」一個白衣老人大聲厲喝道，一副正氣凜然的姿態。
「天下蒼生？」
終南山抬頭看著白衣老人，神情木訥的他竟然笑了。
「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莊稼漢，我的眼中只有如心，看不到這天下蒼生。」
話音未落，終南山整個人忽然開始朝這群白衣守山者狂奔而去。
這群守山者每一個放到江湖都是老祖宗一般人物，最低也是半步天人境，當然他們也只限於半步天人。
就是這麼一個實力恐怖的團體，在看到終南山奔跑時，瞳孔均是猛地收縮，心臟狠狠跳了一下。
「冥頑不靈！」
當先那名白衣老者厲喝一聲，身後飛劍，破空而出，在夜空中化作一道流光，直取終南山項上人頭。
終南山冷峻的臉龐，不帶一絲笑意。
他一拳揮出，將飛劍震飛。
於此同時，整個人雙膝猛地下蹲，整個人如同炮彈一般朝人群中激射而去。
那白衣老者根本來不及反應，就是被終南山抓住雙肩。
他看著眼前這道冰冷、死寂的眼神，內心頭一次感到如此的驚慌，他剛想大聲呼救。
只可惜，他永遠都沒有這個機會了。
終南山竟是將他給生撕了！
殷紅的鮮血，混雜著可怖的內臟，從空中灑落。
終南山站在白衣人群，恍如一頭站在羊群中的孤狼.……
洞窟之中，九幽裂縫之前。
無數道溝壑交錯分佈，王禪站在溝壑正中央。
凌厲的劍意仍在不斷切割著他的身子，淡金色的光芒在其周身不斷消亡重組。
此時死對他來說或許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可惜的是，他沒有死也沒有昏迷，他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身上每一處劍鋒割過後的痛楚，如果真要形容的話，這大概就是凌遲的滋味。
殷紅的鮮血不斷從其身上流出，滴落到地上。
在九幽裂縫裡透出的幽光的照耀下。
一半幽暗，一半金黃。
「李太白」看著王禪，嘴裡嘖嘖稱奇，似乎在想他為什麼直到現在還沒有倒下。
「這世上有些東西不管你怎麼努力，都無法挽回，也有無論怎麼掙扎都逃脫不了的絕望，你又何必掙扎……」
王禪嘴角微微揚起，用只有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輕聲呢喃道：「是誰說過疼痛久了會感到麻木的，我保證不打死他。。」
「你說什麼？」「李太白」眉頭緊皺，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眼前這個男子竟然還能笑出聲來。
……
轟！
山洞外。
又是一個守山者被終南山一拳砸中胸口，身子立馬炸開，當場斃命。
剩下之人看著終南山，眼中只有恐懼。
有人聲色厲苒喊道：「你就算殺光我們，也無法讓那個賤人復活。」
轟！
話音未落，這人腦袋直接爆裂，鮮血如噴泉一般狂涌而出，將周遭眾人身上那身白衣染得血紅。
一身白衣自詡為了天下蒼生的他們，身上卻沾滿了鮮血。
而他們自己卻渾然不知。
一個又一個守山者被鍾南山殺死，很快便只剩下最後一人。
這人的精神顯然已經崩潰，他死死看著終南山，忽然神經質地大笑起來：「你殺光我們又如何，殺你了女人是我們老祖，你有本事就去找他報仇啊！種田的，你敢嗎！」
終南山轉頭淡淡看了這個白衣守山人一眼，可就是這淡淡的一眼，對方只覺後背一陣毛骨悚然，立馬是噤若寒蟬。
他緩緩開口道：「我即從南山下來，就沒有想過回去。」
「人吃土一輩子，土吃人一會。」
……
另一邊。
王禪抬頭看著「李太白」，只見一道道幽黑的魔氣從九幽裂縫中鑽出進入他的體內。
收到九幽魔氣上萬年的浸染，眼前這個「李太白」已然入魔，而他身上的重重枷鎖，極有可能是在他知道自己將要抑制不住自身魔意時所設。
而這才是真正的自縛，完完全全出自他李太白分神自身的意願，而不是李太白。
「入魔尚不自知，真是可憐。」王禪看著「李太白」，嗤笑道。
「什麼是魔，什麼是佛，什麼是正，什麼又是邪？」
「李太白」冷冷看了王禪一眼，一揮手，一股九幽魔氣立馬出現在他掌心懸浮：「你是說這個嗎？為了得到超脫，為了擺脫那個人，成魔又有何妨。」
「原來的是真是這麼想得嗎？如果真是如此，當初的你又何必自縛？」王禪伸手指了指「李太白」身上的枷鎖，輕笑道。
而聽到王禪的這番話后，「李太白」莫名變得暴躁起來，全身勁氣激蕩，大聲喝道：「你又知道些什麼，那顆為世人無私奉獻的心正是他加諸在我身上的枷鎖，當時的我只是在盡職地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在做他設定好的事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可憑什麼！」
「這世上活著不知多少蠢笨如豬，自私自利，喪盡天良的人，我為什麼要了這些人，為了這個本就骯髒不堪的世界，獻出自己的一切。」
王禪看著「李太白」忽然開口道：「可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不是嗎。」
「李太白」恢復沉默，正如王禪所說，他完全可以坐視九幽裂縫的擴大，沒人逼得這麼做。即使有，那個人也是他自己。
片刻后，他抬起頭看著王禪，沙啞道：「可人總是會變的，就算是一個好人也不可能無休止的奉獻，這世上沒有天生的聖人，如果我還是那個不知思考的分神那該有多好.……」
「你知道孤獨的滋味嗎，絕對的安靜，沒有一絲聲音，除了這道該死的裂縫，什麼都沒有。數十年，數百年，成千上萬年的孤獨！」
「李太白」的臉龐開始變得扭曲。
王禪看著他，神情淡漠：「你是在哀求同情嗎？」
「很可惜，這是哀求不來的東西。還有這世上誰也沒有求你這麼做，別老把自己代入救世主的角色，沒有你『李太白』自然還有張太白，這世界不欠你什麼，我更加不欠。」
無論是誰，無論什麼樣的理由，想要從王禪身上取走他的性命，他都不會答應。
一條命和一萬條命誰更重要，這種悖論的事情王禪不想爭辯。
只是有一件事情他十分的清楚，那就是在這世上沒有誰的性命比他自己的更重要，擋在面前的「救世主」又如何？
他照殺不誤！
王禪提劍，一劍揮出。
在他和「李太白」之間的空中，忽然開出了一朵青色的蓮花。
「非人間？」「李太白」嘴角微微揚起，看著王禪，臉上滿是嗤笑之意。
只見他右手緩緩抬起，駢指如劍，一指點出。
一朵黑色的蓮花憑空在王禪身前升騰而起。
半空中的兩朵蓮花幾乎同時綻放。
清白光芒與幽暗光芒隨之大放，每一道光芒都是一道劍氣。
在這一瞬之間，彷彿有幾百幾千道劍氣，同時在這洞窟中升騰而起。
王禪和「李太白」二人周身的空間，由於縱橫的劍氣竟然都開始有些扭曲起來，二人視線之內竟是耀眼的劍光。
「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
桃花流水杳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一邊幽暗陰森恍若地獄，一邊又是萬丈光芒恰似天堂。
王禪死死看著「李太白」，縱橫交錯的劍氣中，忽然超前邁出了步伐。
……
藏劍峰前。
一聲佛號響起，終南山忽然停住了腳步。
這還是他下山之後頭一次止步，他抬頭看著出現在老僧，沉聲道：「方丈所來何事？」
這世上能攔住此時的終南山的和尚寥寥無幾，青州境內有兩個，而既然被稱為方丈，那麼來人自然就是少林方丈，人稱「伏虎羅漢」的智無。
「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逝者已矣，施主又何必耿耿於懷。」智無雙手合十，一副悲天憫人相。
「殺一人而救萬人難道就是方丈你眼中的慈悲，當年的你怎麼沒有站出來為那個無助的女孩對那些人說一句『我佛慈悲』。」
終南山冷笑一聲：「看來方丈的慈悲是看對象，我是個種田人，(ww.cm )只知道一點，別人對我好，我對別人好。別人對我慈悲，我對別人慈悲。」
他右腳猛一踩地面，整個大地猛地震顫起來。一條巨大的裂縫從他腳下開始出現，朝遠處的智無方丈吞噬而去。
「阿彌陀佛，要見慈悲相，必先要有慈悲心，施主又何必執迷不悟。」智無低喝一聲，身後忽然浮現一個巨大佛門法身，正是伏虎羅漢。
伏虎羅漢是十八羅漢中的第十八位。
傳說伏虎尊者所住的寺廟外，經常有猛虎因肚子餓長哮，伏虎尊者把自己的飯食分給這隻老虎，時間一長了猛虎就被他降服了，常和他一起玩耍，故又稱他為「伏虎羅漢」。
在十八羅漢中，伏虎羅漢最有慈悲心。
而智無方丈身後那個法身何嘗不是如此，低頭俯視著終南山，一副悲天憫人相。
就在兩大天人的戰鬥將要爆發時，一聲劇烈的轟響忽然從萬劍窟中傳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