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因愛故生恨
漆黑的刀緩緩抽出,那股漆黑是圓月彎刀出世前在鮮紅血池中浸泡成的,那漆黑是血液沉澱的暗紅。
白衣能感覺到魔刀的恐怖,那是能給人帶來不詳和災禍的刀,是帶來絕望和死亡的刀,它擁有無窮的力量。
藏青色的刀光,彎彎的,彷彿一鉤新月,忽然間變成一道飛虹,嗖地一聲朝岐螯劈去,那種刀法絕非人間所有,那種刀法的變化和威力,絕非任何凡人能夠想象到的。
魔刀能夠給握住它的人一種無形影響,使你成為魔刀的奴隸,唯有大智大慧者或至情至性者除外,沈漠不僅是前者,更是後者。
「魔刀,那是魔刀!」岐螯驚恐地喝著,修鍊出的修羅絕道真勁爆發,黑金色的真勁裹住他,他變成刀槍不入的修羅。
「啊!」
魔刀破滅岐螯修鍊出的修羅金身,他的胸膛血肉模糊,被魔刀的刀光貫穿,岐螯凄厲哀嚎著,施展遁術逃離高昌迷宮。
「計爺爺……」
一道悲痛的呼喊聲打破迷宮的寂靜,沈漠的魔刀還鞘,他的眼睛含著淚水,看著秀兒和計爺爺。
「秀……秀兒,我不是你的計爺爺,我是馬家駿,阿漠,你一定要找回阿漠,我對……對不起他。」
馬家駿臉色暈紅,卻到迴光返照的時候,他露出不可名狀的表情,瞧著華輝道:「師傅,我馬家駿對不起您,看到秀兒使盪穴錘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還活著。」
「二十年,我整整躲了您二十年,終於還是沒能躲過,這都是天意,都是天意,你因徒兒遭受二十年的痛苦,徒兒今日將命賠給您。」
馬家駿咳著鮮血,繼續說道:「秀兒,爺爺將當年的事情都告訴你,讓你看清楚爺爺和你師父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們都罪該萬死。」
十年前,回鶻國沙漠。
熾熱的驕陽彷彿火燒,炙烤著一望無際的金色沙漠,嘚嘚嘚……,遠處奔來二匹壯實的馬兒。
前面是匹褐馬,馱著個籮筐,裡面裝著一歲大的男嬰,馬背上是個長身玉立,玉樹臨風的中年男子,他是哈薩克和漢人的兒子,名字叫華輝。
後面跟著一匹棗紅馬,乘著個十七八歲的方臉男子,方臉男子容貌清秀,來自江南水鄉一帶,他手指滑動,按了按腰間的水葫蘆,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問道:「師父,我們在沙漠上走了三天三夜,快到了吧?」
「繞過前面的一條大河,再走十里路就到了。」華輝望著茫茫沙漠回道。
「師,師父,你快看,那,那是什麼。」江南男子忽驚慌失措地叫喊起來,他從未看到如此震撼的場景。
華輝單手挽住馬韁,向後望去,大駭地喝道:「風,風沙來了,快,快跑。」
他單手往竹筐中一撈,將男嬰用衣衫裹住,揚起馬鞭『啪』地抽在馬臀上,褐馬兒前蹄接著后蹄像一陣風,疾馳而去。
夕陽旁升起大片黃蒙蒙的霧雲,黃雲中紫光流爍,頃刻間遮住大半個天空,黃沙鋪天蓋地捲來,方臉男子覺得身子一沉,大片黃沙已迎頭蓋下。
華輝見此,惶恐地喝道:「家駿,家俊,快……」,他的話尚未說完,風沙迅速襲來,生生湮沒了漢子的後半句話。
回鶻國的沙塵暴來得快,去得也快,浩瀚的沙海上一雙粗壯手臂從沙丘下伸出,華輝撥開衣襟裹住的男嬰,瞧他沒事,才暗自鬆了口氣,筋疲力盡爬了出來,『呸』地吐出幾口沙子。
華輝望著茫茫的大沙漠,聲嘶力竭地喊道:「家駿,家駿……」。
風吹起黃沙,露出沙粒下壓著的一角灰衣,華輝忙把嬰兒敷在背後,連滾帶爬地跑了過去,掘開沙土來。
馬家駿的內功比不上華輝,被風沙掩蓋,暈了過去,華輝揚起手掌啪地一聲往他背上打來,又朝他胸前一拍,馬家駿吐出幾口黃沙來,緩了片刻他睜開眼睛,虛弱地喊了聲『師父』。
此時天色已晚,兩人找到一匹走丟的棗紅馬,便在沙漠上升起一堆篝火來,他們在火堆旁坐下,馬家駿從懷中掏出一瓶狼奶喂著一歲大的男嬰。
「師父,您的這一身武功是小孩的爹爹教授,他人呢?怎麼狠心把這小孩扔下,讓您帶到這沙漠來。」馬家駿摸著小男孩的臉蛋,問道。
「他的父母都被朝廷的人殺了,哪還有家人,他爹托我把他帶到個和平的地方,沒人的地方就沒有江湖,也只有沙漠了。」
「師父,您決定一輩子不告訴這小孩爹娘的仇?」馬家駿問道。
「只要卷進江湖的恩恩怨怨中,誰又能真的幸福呢?等他長大了,我就告訴他,他的親生父母染瘟疫死了。」華輝說到這兒,暗自嘆息一口氣,看著篝火不再言語。
天際泛出魚肚白,篝火漸漸熄滅,晨曦沿著沙漠狂追著黑夜,將它趕走了。
「駕」
華輝一聲大喝,兩人同乘著一匹棗紅馬走得十餘里路,茫茫沙漠中出現一條幹涸的大河,河兩邊生著幾顆胡楊樹,華輝找到一口老井,將水葫蘆灌滿,兩個人喝了個飽,又往前走了十餘里,眼前出現一片廣袤的綠洲來。
綠洲上遍地都是綿羊、馬匹和駱駝,搭建著四五百座氈房,這些氈房構造簡單,可拆可卸,上面覆蓋著毛毯。
華輝望向草原,想起十年前的那個晚上,心中冷笑道:「三年前,你們將我瓦爾拉齊逐出哈薩克族,永遠都不許我回來,說我偷偷回來便要燒死我,現在我瓦耳拉齊回來了,要死的是你們。」
嘚嘚嘚,馬蹄聲響起,七八個壯實的哈薩克漢子吆喝著,騎著駿馬從部落中奔了出來,華輝聽見大喝聲和野獸的呼嘯聲,忙和馬家駿躲在遠處的沙丘下。
「嘩!」
一隻雪白的豹子叼著只小羊羔,矯捷地從兩人眼前的山丘下跑過,雪豹身後七八個魁梧漢子正追趕著。
為首兩人,體格彪悍,健壯如牛,右邊漢子長臂粗壯,手掌持一柄圓刀,左邊漢子臉上有傷疤,腿部粗壯,背敷強弓,拿著一根套馬杆。
華輝匍匐身子,咬牙切齒地盯著左邊的漢子,心中念道:「這些哈薩克族人都該死,倘若不是他們,雅麗仙定會嫁給……」
「呸,雅麗仙也不是個好東西,她說她愛我,千方百計讓我愛上她,可她為什麼移情別戀愛上那個粗魯的男人,她總說我像個女人,只因為他比我強壯,噢!放蕩的賤人!」
直到七八個漢子消失,華輝豁地站起,冷笑道:「家駿,你看到領頭的那個刀疤漢子沒。」
馬家駿點了點頭。
「我華輝待你如何?」。
「師父對我有知遇,救命,授武三恩,好比家駿的親生父母。」馬家駿恭敬地回道。
「左邊那個領頭的刀疤大漢是你師父的仇人,是不是你馬家駿的仇人。」華輝看著他,大聲質問道。
馬家駿見師父找到仇人,欣喜若狂,不假思索地說道:「師父待我恩重如山,師父要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師父的仇人就是弟子的仇人,就是拼上性命,弟子也要殺了他。」
華輝哈哈大笑,連聲道好,他從懷中掏出一物遞給馬家駿,笑道:「今晚是哈薩克族一年一度的吾熱孜節,每家每戶都要聚在草原上喝一碗馬奶酒,你趁天黑,在他們刁羊、賽馬的時候,就把這包毒藥投入盛著馬奶酒的大桶中,讓這群哈薩克人都見鬼去吧。」
馬家駿聽完華輝的話,背盜冷汗、毛骨悚然,戰戰兢兢地說道:「師,師父,您的仇人只有那刀疤大漢,這毒,這……」。
華輝忽面色鐵青,暴喝道:「馬家駿,你父母的血海深仇是誰替你報的。」
「是師父您,可……」
馬家駿還欲掙扎,華輝目眥盡裂,冷喝道:「馬家駿,你如果不去,你江南的仇人尋來,師父不僅不會保你,還要將你五花大綁交給他們,再把你在江南的妹妹賣到窯子里去。」
華輝見馬家駿渾身顫抖,膽戰心驚的樣子,語氣又柔軟下來,勸慰道:「家駿,只要你替我辦成此事,我把所有的武功都教給你,以後你就是一指鎮江南,沒有誰再敢欺負你,你可以取幾個漂亮的老婆,置辦好多的房產,你無須再飄泊江湖,也不必躲著仇人。」
「不,不,不要。」
馬家駿神色蒼白,驚恐地退後數步,華輝溫和地笑起來,柔聲說道:「家駿,只要你替師父報了仇,師父便把高昌迷宮的地圖送給你。」
「你知道的,家駿,只要擁有高昌地圖,整個高昌古國的金銀財寶都是你的,到那時你可以成為一方諸侯,坐擁三宮六院,只要你一聲令下,整個大地都會顫抖。」
華輝聽到此話,雙手顫抖,竟鬼使神差地接過毒藥,華輝依舊笑的很溫暖,像冬季的陽光,說道:「家駿,你放心,只要你投毒后,哈薩克人都會死去的,家駿你想想,用一時的狠心換來萬世的財富,有何不可呢?」
「家駿,在這個江湖上,每個人都有很多的身不由己,武林名宿的背後,都由無數屍骨堆積而成,他們用齷齪骯髒的手段,享有名利、美女、金錢。家駿,你不用愧疚,愧疚的人永遠難成大事。」
馬家駿想了很久,他覺得師父說得有道理,用一晚的噩夢換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是難得的機會,金錢,可以換到許多東西,美女,香車,權和名,而這才是成功的生活,而不是卑微的在江湖中活著。
夜幕悄悄地降臨,藏青色的天空冒出一顆顆朦朧的星星,馬家駿懷中揣著毒藥,朝哈薩克草原走去,遠遠地馬家駿聽到了哈薩克大漢的吆喝聲。
一陣急風掠來,卻是白天的那隻雪豹,此時的它傷痕纍纍、走投無路,雙眸血紅朝心神恍惚的馬家駿撲去,鋒銳爪子要刺穿馬家駿的腦門,這一切都來得如此突然,馬家駿根本料想不到,也躲不開。
「咻!」
刀疤漢子手腕強弓,一隻利箭射來,白豹矯捷地躍開,一雙利爪再次朝馬家駿掠去,馬家駿趁此猛地拍掌而出,發掌較慢,掌勁不足,手臂依舊被雪豹劃開了一道血口。
追趕白豹的圓刀大漢馳馬奔來,一柄圓刀朝豹頭劈去,白豹輕盈往右一躍,發力咬在馬臀上,馬吃痛得嘶鳴,后蹄蹬出,白豹已然跳走。
白豹剛落地,又靈活地躍起,圓刀大漢從馬背上跳下,橫劈圓刀,擊退白豹,白豹墜地后再次躬身襲來。
圓刀大漢不躲不避,用圓刀上劈,逼退白豹雙爪,直拳打出,打在白豹的心臟上,這一拳有百斤力氣,直震的白豹往後滾了幾個跟頭,一命嗚呼。
「蘇魯克,蘇魯克。」
哈薩克的漢子們見那白豹被打死,興高采烈地歡呼起圓刀大漢的名字來,唯有射箭的刀疤漢子臉色鐵青,不服地喝道:「蘇魯克,這次算你贏了,不過下次我卡爾庫可不會手下留情。」
蘇魯克哈哈大笑道:「不用等到下次,待會吾熱孜節的刁羊比賽,我正要看看你卡爾庫的騎術。」那名叫卡爾庫的刀疤大漢卻不搭話,蘇魯克向馬家駿隨意說了幾句,便邀他同往草原參加節日。
哈薩克人熱情好客,待人真誠,他們替馬家駿包紮傷口,拿出最好的羊肉和最好的馬奶酒招呼他,馬家駿此時心亂如麻,他思量著自己是否該恩將仇報,毒死這群哈薩克人,蘇魯克和他喝得幾杯,忽有人喊道:「蘇魯克,蘇魯克,刁羊比賽開始了,你快去吧!」
草原上烤著羊肉,人們載歌載舞,圍著篝火訴說著高昌國那古老的故事,笑聲傳遍了天際。
「我身為哈薩克部落的第一訓馬師,齊射精通,你輸定了,蘇魯克。」
車爾庫單手指著蘇魯克,豪邁地笑道,笑聲好似這廣袤沙漠上的篝火,點燃了漆黑的深夜。
草原上,一隻兩歲左右,割去頭、蹄、紮緊食道的山羊,正被幾個大漢擱在木架上。隨哈薩克族長的一聲低喝,數十匹好馬在遼闊的草原上賓士著,朝擱著山羊的木架衝去,為首的是車爾庫,緊接著的是蘇魯克。
蘇魯克扯著馬韁,緩緩向車爾庫靠去,相距四五尺的距離,蘇魯克左手猛地抓向車爾庫的衣襟,要把他甩下馬去。
車爾庫放開馬韁,雙腿夾著馬背,身子后躺,躲過蘇魯克的攻擊,又從馬背上溜下,貼在馬兒的肚子上。蘇魯克單手扣住馬鞍,右腿撩下,雙腳著地,與馬齊奔,雙腳朝車爾庫踢去。
兩人在馬背上你爭我奪,精彩紛呈,哈薩克的姑娘們敬佩萬分,紛紛喝彩,她們的臉頰微紅,時不時發出叮鈴般的笑聲。
這群荒漠綠洲孕育的女子,似雪水般乾淨,又似大漠般炙熱,她們戴著好看的圓形花帽,插著雄鷹羽毛,在篝火的襯照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馬家駿的心給淳樸的哈薩克族牧民徹底融化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