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紅雲篇
七歲之前,我是北魏最得寵的公主——阮紅雲。我的母後是北魏的正宮娘娘,我的兄長是北魏的太子殿下,我的姐姐是北魏第一位被封王的長公主殿下!我,阮紅雲,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試問誰敢與我平起平坐?
隻可惜,七歲那一年北魏皇宮發生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殺,我的兄長我引以為傲的太子殿下,手握長劍血腥清洗了整個皇宮。父皇死了,兄弟姐妹們也都死了,母後也倒在了血泊中,如果不是長姐將我護在身下,說不定太子哥哥手中的劍鋒也會毫不猶豫的切開我的脖子。
第一次和死亡靠得如此的近,我的雙眸被鮮血染紅,從此隻剩下一片猩紅。紅色,入眼的一切都被鮮紅所覆蓋,太子哥哥站在三步開外望著我和長姐,那一瞬間我突然驚悟原來我和他距離是這麽的遠。
北魏皇宮被屠,我的太子哥哥親手斬殺了父皇和母後,成了罪無可恕的人,但是他是太子,北魏最後一支秉承皇室血脈的人。他不能死,但他也不被天下百姓所容,被放逐出北魏,或許便是最大的懲罰。
長姐當了皇帝,北魏曆史上的第一位女帝,長姐是含淚踏血登上的帝位。我本以為是會躲在長姐身後平安的活下去,可惜,命運再次對我開了一個玩笑。我被人擄走,丟下了雲崖山。有人要我死,可我卻不知道對方是誰。
老天終究還是舍不得那麽痛快的讓我死,我活著從雲崖山下爬到了山頂,但是迎接我的不是長姐的親衛隊,而是阮青鳳歃血歸來的鐵騎。
他將我帶走,帶出了北魏的國界,我們去了大齊,他將我丟進了天一閣。從此,世間再也沒有公主阮紅雲,卻多了一個殺手紅雲。他並沒有特別關照些什麽,我卻享受到了其他殺手享受不了的苛刻鍛煉。
第一次殺人是在一個風雨交加的雨夜,那一年我十歲,一雙白皙柔嫩的小手用著拈花的姿態射出三根銀針,取了兩個人的性命。正中眉心,不留活口,不帶傷痕。死者如睡著一般安詳,誰也瞧不出到底是什麽凶器要了他們的性命。
“唉,你又浪費一根針!”舒靖容從我的身後的陰影中走出,他的手裏提著兩個籃子,啞大叔編的籃子最適合擺放人頭。
舒靖容比我大很多,是天一閣僅次於阮青鳳的殺手,是閣裏麵年輕一輩中資曆最老的殺手。他不聽命於任何人,閣裏任何人都無法叫動他,想要讓他聽命於你,送上梅華箭。
梅花箭出,必有人死。這是天一閣的規矩,自從建立一直延續至今的鐵則,誰也沒有資格抗拒,誰也抗拒不了。
梅花箭讓你殺的人,你就必須得殺!梅花箭讓你去取對方的人頭,哪怕對方是你愛人,你都要毫不猶豫的揮劍砍下對方的頭顱。
舒靖容在我十四歲那一年離開了天一閣,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包括和他形影不離的我。是他教會我如何殺人不沾血,是他教會我如何用籃子裝好人頭不被守門將士查出,是他教會我如何利用手中的眉筆輕挑眉角改變整張臉的格局而不需要用到易容術。
他手把手的教我如何殺人、如何致勝、如何賺錢、如何逃脫追殺。他如同我的師父一般堅定不移的帶著我,教導著我,可他卻從來不對我說為什麽要對我好。
我不是沒有問過,但每次他的回答都讓我很是心疼,他說:紅雲,如果我再不對你好,你會枯萎的。他對我好,很好,好得不帶任何雜質。我並非沒有懷疑過他的企圖,隻是後來便淡然了,我有的他都有,我沒有的他也有,對我所擁有的這一切他都不會稀罕。
這便是我和他的差別,他離開天一閣之後梅花箭便丟給了我,從此我成為了第二個舒靖容,想要調遣我請讓梅花箭來邀請。隻是我沒有想到,第一個拿梅花箭來的人竟然是阮青鳳,在大齊的天一閣的這些年,和他幾乎再也沒有過交流。
隻是隱約從舒靖容那邊得到一些他的消息,他過得好不好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他的命隻屬於我,除了我誰都不能取他的性命!我要報仇,報仇是我活下去唯一的目的,直到遇到良辰,我的人生才有所轉機,隻是我不知道這種轉機是好還是壞。
第一次遇見良辰是在南宮將軍府,那時我偽裝成府中的小廝潛伏,我本打算偷一本阮青鳳想要的機要文件,卻不料在書房裏麵遇上了貪涼熟睡的她。她長得真是精致,吹彈可破的肌膚帶著稚子的柔嫩,很難想象這樣的女娃娃竟然藏著那般驚世駭俗的命格。
許是被我的腳步聲驚到,她大眼睛圓溜溜的望著我,張口的第一句話令我徹底的記住了她。她說:姐姐,你不是府裏的人。
她喊我姐姐,而我穿著小廝的衣裳,自問決計瞧不出女兒家的神態。她說我不是府裏的人,而我確實易容成了府中小廝的模樣。這般敏銳的女子,我開始相信命格之說。她,或許便是那至尊天命的女子。
命格這種東西,之前我都是不信的,但是之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逼著我不得不相信。
設計闖入皇宮與她相識,沒想到她全然將我忘記,卻還是救了我。多麽巧妙地命運安排,這一次梅花箭給我的任務不是要誰的人頭,而是保護一個人,不,準確的說是兩個人。
一個是南宮良辰,這一點毋庸置疑,至尊命格的女子對北魏還有用;第二,卻是大齊的軒王爺夜霖軒,我不知道為何阮青鳳要留著他的性命,對於敵人,不都是殺之而後快的嗎?!
阮青鳳所要做的事情,我從來都沒有猜中過,他的心思比海底的針還要難測。舒靖容消失了整整兩年零七個月,等到他再回來的時候臉上多了一道刀疤。從眉角一直蜿蜒到嘴角,昔日俊俏迷人的容顏也被徹底的毀了。
我本以為再見到他我會冷靜得裝成陌生人,可當我真的看到他對我伸出手臂的那一瞬間,我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瘋狂的湧出。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竟然還是有眼淚可以流的,而且是為了一個男人!
我愛他,這一刻我清晰的明白,對他,我是如此的深愛著。一如良辰深愛著夜霖天一樣,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那種深愛,這便是我的愛情,如開在峭壁上的百合花一樣,尚處在花骨朵狀態卻迎來了寒風暴雪。
殺手是不能有愛情的,殺手殺人早晚被殺,這都是命運,可我卻愛上了一個男人,一個名叫舒靖容的男人,一個對我說如果他再不對我好我會枯萎的男人!這般深情,我怎麽可能會不愛?!
之後,舒靖容還是會經常消失,但每次回來都會去大齊皇宮見我,或者將我約出皇城,在青青草原上策馬狂奔,享受天與地之間隻有我和他的自由。
大齊亡國,或許我要擔負一半的責任,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在了良辰的命格之上,卻少有人知道我與阮青鳳裏應外合到底毀了大齊多少城池、多少良臣將相,若是良辰知道她弟弟的死是我一手促成,我不敢想象她會不會一刀捅死我。
如果她真的對我兵戎相向我舍得對她舉刀嗎?我不確定,但也許會,我是殺手,我隻會殺人,不會愛人。
殺手殺人天經地義,殺手被殺理所當然。從我踏上殺手這條不歸路開始,我便預料到今後我的下場,必定死無全屍、死無葬身之地,這便是殺手的命。
舒靖容和我說過,他不信命,他信自己。一開始我會笑他,但是後來我便再也笑不出來,他脫離了天一閣,並且成功了!我不敢想象,天一閣的殺手脫離天一閣之後竟然沒有被殺,反而在朝堂之上混得風生水起。
他開了一家裱畫店,在皇宮裏麵隻為皇室服務,但是我知道長姐不喜歡字畫,他留在那裏必定有其他的目的。比如說保護誰,比如說要殺誰。
這一次我竟然猜中了,他除了在保護一個人之外,還要殺很多人,所有對北魏不利的人,都將成為他的刀下亡魂。舒靖容喜歡用劍,可他卻教我用銀針殺人,他是我這一生都無法割舍的男人。我本以為絕不會有的存在,便這般蠻橫而無理的徹底占據了我的心。
後來,大齊亡了,我成功的將南宮良辰和大齊亡國太子夜辰迆帶去了北魏皇宮。利用我公主的身份給予她們母子衣食無憂,可是我也明白,她早晚要走。
阮青鳳用辰迆的性命來威脅良辰做他的至尊皇後,在良辰點頭答應的那一刻我便明白,無論是我還是阮青鳳,我們都留不住她想要離去的腳步。
連死都不畏懼的人,還有什麽會令她產生畏懼?她是位好母親,她自然舍不得辰迆受苦,但如果是毫無庇佑的苟延殘喘,她絕對會親自帶著辰迆共赴黃泉。
女人的心,其實可以更狠。比如說南宮良辰,比如說我,比如說長姐,比如說母後。
都是女人,都是嗜血殘忍的野獸。夜深了,舒靖容已經來了,今晚又要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