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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六章 天缺的棋樓

  翌日的清晨,季夏故意起得很早,小心翼翼地爬起來,免得吵醒仲秋。


  季夏躡手躡腳地穿好衣服,坐在鏡子前,將自家二哥給自己買的胭脂盒輕輕打開。在天界的季夏從未見過這些東西,只是昨日在涼城找人家時見一女子用過,今天早上起來季夏也學著用用。


  季夏沾了一小點胭脂,均勻地塗抹在臉上,發現臉果然沒那麼黑了,但還是不算白。季夏又沾了一點,又抹了一次,可惜還是沒有仲秋的一半白。


  幾次后,季夏覺得自己臉已經就這樣了,索性練習怎麼笑,於是對著鏡子做出各種千奇百怪的笑容,甚至還裝模作樣地豎起了蘭花指,可季夏發現無論自己怎麼笑都不如仲秋隨隨便便的一笑好看。


  季夏只能無奈地收了胭脂,心想季海還好是自己大哥,若是自己情郎的話估計早被仲秋搶走了。


  季夏正嘆氣時,忽聽見屋外吵吵鬧鬧的,打開門去看,發現是一抽旱煙的老漢和一堆身著花花綠綠衣服的年輕姑娘。


  見季夏開了門,抽旱煙的老漢趕緊不抽了,問季夏:「季海大師醒來沒?」


  那堆姑娘也是趕緊問季夏:「季濱大師醒來沒?今天可否立即作畫?」


  季夏那裡知道啊,只好到隔壁屋去叫醒還在睡覺的季海和季濱。季海和季濱得知已經有人來叫自己了,知道今天又是一頓好忙,匆匆洗完臉后掙銀子去了。


  這邊,因為昨日季濱已經給了那位老太太足夠的銀子,這兩人終於可以自由出行。兩個女孩子梳洗好,出門后慢慢逛去。


  季夏開始發現仲秋和她不是很像,仲秋對胭脂並不感興趣,或許是她不需要。季夏以前也對胭脂沒有任何興趣,在季泱界的時候季夏就算每天蓬頭散面的也沒人說她,只有季濱不准她進入自己的書閣而已。


  但遇見仲秋後,季夏開始對胭脂感興趣了。


  季夏和仲秋先揣著滿兜的銀子去找地方吃飯,而後打包三隻燒雞,給作畫辛苦的季濱送一隻,給打鐵辛苦的季海送兩隻。


  這件事完了后,季夏開始看季濱作畫,而仲秋在看季海打鐵。


  季夏一開始不理解為什麼那些人喜歡畫上這個不是自己的自己,後來想想和自己塗胭脂一個道理。


  這時,一幅畫作完的季濱忽然對季夏說:「你道心通明,在季泱界時我教過你下棋,如今你找個棋館下棋賺錢去,順便把那個仲秋也給帶上。」


  季夏看著自家二哥認真的模樣,無奈地帶上仲秋找棋館去了,另一邊打鐵有勁的季海一見仲秋走了忽然沒勁了。


  涼城裡有唯一一家棋館,叫天缺棋樓,季夏和仲秋進入棋館后先盤棋看看。


  天缺棋樓的規矩是別人下棋時周圍看客不能語,只能在邊上看著,這樣最便宜只要十文錢就可進棋樓觀棋了,但要是想玩大一點那就得賭棋。


  賭棋,有兩種賭法,一種是下棋的人賭,雙方各放至少一兩銀子在邊上,下贏的人拿走對方銀子,棋樓在邊上監督,叫對賭。另一種是棋樓做局,看客賭棋局勝負或平,按照三方對賭的銀子數來安排賠率,叫眾樂。


  季夏和仲秋來到棋樓,先看別人下幾盤。仲秋在邊上認認真真地看著,季夏問:「你以前沒下過棋嗎?」


  「沒有,在仲元界只有我一個人,哪兒找人下棋去。」仲秋回答。


  季夏不免為仲秋感到傷心,說:「那我教你規則吧。」


  「不用,我已經看懂了。」仲秋說,讓季夏一愣。


  又看了一盤象棋,仲秋忽然對季夏說:「季夏,我覺得我可以賭一把。」


  「好啊。」季夏答應,「我在眾樂上賭你贏。」


  仲秋笑了,兩個女子走向一位沒有與之下棋的青衣老者,仲秋問:「老人家,我可以與你賭一盤嗎?」


  青衣老者一愣,看向來人發現是個小姑娘,更吃驚了:「姑娘你是今天第一次來天缺吧。」


  仲秋點頭。


  「那你知道為什麼沒人與我下棋嗎?」青衣老者問。


  「不知道。」仲秋搖頭,季夏略思片刻,知道了。


  「因為這些人沒人能下贏我。」青衣老者微微笑道。


  「那,或許有意思一點了。」仲秋不肯放棄。


  「好,我和你賭一場,我也不欺負你只與你賭一兩銀子,讓你這小姑娘長點記性,知道天外有天就夠了。」青衣老者說,好久無人與他下棋了,不免手癢。


  此話說完,青衣老者和仲秋對對方行禮。


  一旁的一個棋童見這副景象立馬過來問仲秋名字,知道名字后棋童趕緊回去報告。


  片刻后,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人站出來對著下棋的人高聲喊道:「今天有位仲秋姑娘挑戰連城師叔,賠率,賭一賠一。」


  此話剛出下面的看客們便坐不住了,一是竟然還有人挑戰連城那樣的棋老怪,二是這場棋竟然沒無錢可賺。


  一些人嚷了起來:「這樣的賭局有什麼意思?怎麼都要多少賺點的吧。」


  衣著華麗的中年人無奈,他不信有人能下贏他的這位師叔,所以乾脆定出這不叫賠率的賠率來。


  「沒人會賭師叔輸,這樣各位賭師叔贏的又從那裡分銀子呢?賭贏了不也還是自己的銀子嗎?」中年人反問。


  下面頓時啞口無言,賭棋就是這樣,誰都想賺銀子,那麼就要有傻瓜捨得給銀子,如果沒有那些個傻瓜,那麼誰也別想賺銀子。


  就在棋樓安靜時,忽然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我賭這位姑娘贏,我賭五十兩。」


  眾看客頓時再吸一口涼氣,所有人都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發現那是個黑黑瘦瘦的小姑娘。


  季夏被眾人盯得有些怕,但還是高舉著五十兩白花花的銀子,強調一句:「我賭這位姑娘贏。」


  這一下,樓上的中年人喘了口氣,道:「既然有人賭輸,那麼眾樂開局。」


  一盞茶的時間后,眾樂的賭局就好了。賭連城贏的有三千多兩,若是連城贏了這三千多兩的主人就按照比例瓜分季夏的銀子,其中有五兩要歸棋樓所有,只有四十五兩共這些人瓜分。


  而如仲秋贏了,季夏一人獨佔那三千多銀子,自然也要拿出十分之一來付棋樓的費用。


  眾樂已經成了,仲秋和青衣老者連城坐在棋樓最中央的位置,他們所用的棋盤也是精雕細琢過的翡翠玉棋和墨玉棋。


  一黑一綠,雙方開下。


  前幾步,仲秋下得很是糟糕,在經驗老道的連城面前一開始就處於劣勢,不少看客看著棋局,有些感嘆:仲秋儘管不敵連城,但能有如此棋力也數世間少見。


  季夏在一邊輕笑,那些人又怎會知道,仲秋學棋不過半個時辰。


  隨著時間的推移,棋局局勢開始逆轉,連城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小姑娘,想不到她短短片刻就掌握了自己的套路。


  下棋講究的是算,算出越多的步越強。在天缺棋樓里的人,一般的也就能算四五步棋,而高手往往可以算十餘步,至於連城這樣的老怪物早已能算二十多步。


  算不是那麼好算的,一盤棋局輪到自己下時有數十種下法,而對方又有數十種,排開完全不可能的外,能算四五步棋的至少要心算出幾十種可能性,而十餘步有可能就是數百種可能性,二十餘步那幾乎是個天文數字,因為越到後面越難想出對方可能使出什麼歪招。


  連城自信算出那數千種可能性,他不知道的是,仲秋一開始只能算數十種,而後能算數百種,現在已經能算出數千種可能性。


  下到現在,棋盤上的雙方每走一步都會計算很久很久,棋樓不得不點上一炷香,熄滅后再點一炷,規定每炷香燃盡時一方必須動子,不然就算輸。


  棋盤山的局勢越來越不明朗,連城開始的優勢已經全無,現在已經陷入苦戰中。連城不斷撓著自己的白頭髮,撓下幾根來后還在繼續撓。


  最終,連城忽然下了一步怪棋。所有看客一聲驚呼——棋老怪認真了。


  連城往往會在某些關鍵時候下一些怪棋,這樣對方原本的算計就完全崩盤,而從頭再來的話會因時間不夠而難以計算出所有可能。


  連城的怪棋一出仲秋頓時皺眉,她冒險走了幾步,發現棋局越來越怪,越來越難算了,不由覺得對方真是老辣。


  仲秋現在一炷香的時間,香燒完她最多算出百種演算法來,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


  下到關鍵一步,仲秋忽然難以落子,她的這顆子落下的位置直接關係到數十步之後的局勢,一時間左右難選。


  季夏也在關注著棋局的形勢,只是季夏不像仲秋那麼緊張,也不覺得連城的那步棋有多怪。對於算出萬種可能性的季夏而言,什麼棋都在意料之中,若不是意料之中的那就是對方自殺。


  仲秋見那柱香快要盡了,額頭上黃豆大小的汗珠密布,越發緊張。恰在這時,季夏走到香的前面來,而後向右走開。


  仲秋瞬間懂了,向右。


  連城皺眉,十餘步后此步的威勢漸漸出來,戰到二十餘步時,連城棄子哈哈大笑,離開了棋盤。


  看客們還不知道這棋局誰贏,只有三人看出來,是仲秋贏了。


  最終,棋樓給了季夏一張三千兩銀子的銀票,季夏拿著看見眼紅的看客們,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誰想仲秋還多事地拿一兩銀子去買了副象棋。


  季夏趕緊帶著仲秋走,一路上免不了有眼紅的人跟著,季夏只好轉身對他們說:「大哥季海,城南打鐵,二哥季濱,城南作畫。」


  說完,所有人都不再跟著了,想著那個可以手持兩八十斤鐵鎚掄舞的漢子,不少人就嚇破了膽。


  仲秋和季夏回到家,仲秋拿出棋盤來擺上棋子,對還心有餘悸的季夏:「季夏,我想和你下一盤。」


  季夏看著認真的仲秋,最終還是點頭,與仲秋下上一盤。下到一半,忽聽外面有人高喊:「燃炎城放出消息,雲族雲揚公子與炎國公主大婚!凡到客之仙皆上等待之。」


  聽到這個消息的季夏沉默不語,繼續下棋,最終略輸仲秋一籌。


  棋下完了,季夏緩緩走出屋去,眼淚從季夏的眼中流出來,不是為雲揚,也不是為她自己。季夏摸著衣袖裡的白龍,對它說:「小白,我要把你送回去了。」


  這一次季夏沒有聽到白龍的嗚咽聲,只是覺得它纏得自己好緊好緊,快把自己的手臂都勒斷了。


  屋子裡,仲秋不懂:她明明可以贏的,為什麼要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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