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地球,一九九幾年。
放眼全國來看,羊飛所在的小城市頂多算是三四流小城市,城市四周沒有景區,只有一個接一個的大小工廠。
後來這個地方發展成為省老工業區,曾吸引無數外來人員前來務工,有人說這裡是全國先突破百萬人口的城市之一,年幼的羊飛對此並無實感。
他只知道這裡的空氣很差,桌子一天不擦就能蒙上一層灰塵,擦不擦的不會幹凈。懶得打理,活不精緻。
爸媽每天都需要工作,奶奶照顧幼年時期的他。奶奶會吸煙,會喝酒,一天能吸一包煙,喝的話能喝半茶杯白酒,年邁鬆弛的眼瞼遮住眼睛,像極了後來漫畫里看到的「眯眯眼」,常年只能看到一條縫。
羊飛和小夥伴在「職工大院」裡面快樂的成長,翻牆玩,點火玩,捉蛐蛐,打雪仗。上初中時搬了家,他才離開這裡,搬到樓層有六層那麼高的新樓上去。
老房所處的破敗五層樓就矗立在大院最深處,房子不到60平,夏天的雨季牆會發霉,黃漆門板的縫隙會爬過令人發毛的蟑螂。這是老樓,城中那些更老的樓只有四層高。四層五層六層,羊飛一直以為這是時代的進步,不知見到後來動輒二三十層的高樓時會有何感想。
……他今天又回到了這裡,回到了這個大院。他長大了,視野里的手掌雖沒有爸爸那種厚實老繭,卻也如砂紙般粗糙。
他從職工大院唯一的南門往裡走,這是條筆直通到頭的主路,路西側有個小賣鋪,羊飛沒在這裡買過多少東西,但對門口的「花花」印象深刻。
花花是只遭到遺棄的流浪狗,顏色是黑白灰的雜色,毛髮像燙過一樣捲曲。羊飛之所以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除了進出小區門口見的多外,花花的毛髮同樣遮住了眼睛,和奶奶一樣見不著眼.……花花被店主爺爺餵養,因此長賴在這裡。
羊飛路過門口時沒有見到它,正自納悶,就在大院更靠里的牆根處發現了他。
羊飛心裡咯噔一下。
花花不再是乖巧的趴在地上,而是側躺在日頭正高的牆角下,他捲曲的毛髮已經稀疏,像是沒了衣服一樣露齣劇烈起伏的灰白肚皮,嘴裡發出呼哧呼哧費力的喘息,模樣甚是凄慘。
也許是羊飛盯的久了,讓花花察覺到了目光,含混著膿痰的喘息聲節奏有了變化,花花費力的抬頭朝這裡看。
他連頭上的毛髮都稀少了,稀少的毛髮骯髒的黏連在一起露出灰白色的眼珠,面容像極了人……羊飛扭頭便走,不敢與那目光有絲毫的接觸。
但他剛往前走,腳下的道路就開始扭曲,像是踩在泥巴上面深一腳淺一腳,踉蹌不已。
他越是朝記憶里的五層樓走,老家的五層樓就離他越遠,終於一個失衡向下墜去,隨著墜落景色開始黑暗……有一種凄寥堵在胸口,堵的他很是難受。
夢醒的羊飛很是孤寂。
他陷入到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哀愁中去,情緒差的要命。
了解前因後果的羊飛覺得他可以不恨邢軍了,可以不對墨慧君懷有隱隱的怨念了,但他就是不高興。
也許是所有同學都站在邢軍的身旁,也許是邢軍過的比他好,也許是他覺得當他老了,返回地球家鄉,等待他的也將是物是人非,蕭索暗淡。
一連幾日,他以工作打發時間。
這天他終於下定決心,精心打扮,推開房門露出燦爛的笑,在陽光下興沖沖的跑到獅子團駐地。
他看到了任曉燕,興高采烈的上前打招呼,卻被任曉燕一拳招呼在臉上。
「渣男!你追求墨慧君的事情早就傳開了,現在還膽來追求我?……」
等她走了,伊麗莎白才過來對地上的羊飛說:哥……你真遜……
那天晚上兩人喝的酩酊大醉,感嘆人生何其痛苦。
等到羊飛再「醒」來時,原本熱鬧喧囂的城池已經冷清了不少,很多熟面孔已經不見了,一種沉重壓抑的氣氛正在醞釀。
他詫異的發現獅子團駐地已經人去樓空,去向不明,城池也已經被封禁,無法離城。
形式急轉直下,當他以事務官之名登上城池時,石堡這座小城已經被無邊無際的獸人給包圍了。
他面色一黑,眉頭深皺,望著城下那片「死亡之海」久久不能平靜……
守城之戰開始,任誰都能察覺到最高統帥艾倫的不在狀態。城池之所以沒在「宕機」的艾倫手中陷落,全賴於各中低層將士堅守崗位,羅尼斯等高層人員協調調度才得以艱苦支撐。羅尼斯很是忙碌,無法兼顧所有事情,堅強的伊麗莎白就帶領古里安、羊飛與其他事務官從旁協助。
僅僅幾日,即使沒有穿戴引人注目的華貴衣裳,也讓眾基層人員記住了這位少女,一直守在他們身後並提供充足衣食與物資的少女,未來公爵的夫人——伊麗莎白。
第八日,受損嚴重的南側城門被身材巨大的獸人給砸開了,獸人彷彿要把天掀翻似的吼叫起來,由此蜂擁入城。
根本擋無可擋,早早守在此處的先鋒隊長德科被三四名獸人推著往後走,在這三四名獸人身後是更多的獸人在推搡他們。
「這就陷落了嗎!?」德科心有不甘。
「永不陷落的石堡城就這樣陷落了嗎!?」德科面容扭曲的仰天喊道:「神吶!救救您的子民吧!」
「轟!」
話音剛落,巨大的爆炸還有震動就在不遠處產生,巨大的氣流掀飛了好幾個獸人。
煙塵中,德科看到燕子般迅捷的身影搶落到城門洞子里去。
「炎火破!」
「轟!」
巨大的爆炸再次產生,原本人挨人人擠人的獸人被轟出城外,斷肢殘骸凌空灑落,直把德科看傻了眼。
「天神下凡!?」
只見那敏捷身影抄起把獸人砍刀衝殺出城,身著重甲大盾的德科趕忙將身旁獸人砍倒追隨而去。
這下他看清了那個身影,再次驚呼出聲——「文官!?」
只見那個事務官裝束的俊美少年彪悍的一匹,揮著把砍刀在獸人中左右衝殺悍不畏死,直往獸人濃密處殺。
但他畢竟面對的是汪洋大海,只見獸人迅速將他砍倒的空缺填補起來,將他重重包圍!德科看不見了少年,剛剛哀嚎出聲就聽得一聲暴喝——「炎火破!」
地面巨震,爆炸與碎屍再起,俊美少年於混亂中殺回城門洞子,破破爛爛滿身是血。
十數名重甲戰士由城門洞子湧出來,大喊道:「死守城門!!」
德科腦門一熱,高舉利劍跟著嘶吼:「死守城門!!」
渾身是血的少年將手中卷刃砍刀丟掉,抱起巨型獸人扔在門洞旁的巨錘,一錘掄飛近前的幾名獸人跟著吼道:「死守城門!!」
城門口子張起一道扇形的人牆。
「「「嗷嗷嗷嗷嗷!!」」」
獸人咆哮著與他們戰在一起,人類與獸人倒下的屍體相互壘砌,不斷重疊形成屍山。
德科廝殺的麻木,不知被身旁的血色少年給搭救了多少次,只知最後站在屍山之上竟與城門等高。
血人少年掌心噴出火來,一邊噴火一邊繼續砍殺,城上人員見狀將熱油成桶的潑下終於點燃了屍山。
屍山火光發綠,身體占之難滅,獸人的攻勢終於被大火阻擋而暫緩,德科被血色少年拖著滾下屍山,又被少年拖著往城內走。
穿過城門洞子時,德科才發現身旁的戰士不知不覺間變成了緹坦傭兵團坎博、鮑里斯這等實力強悍且早已成名在外的人物。
他心有榮焉的想到,只有這等人類英傑並肩作戰才能抵擋住那兇猛攻勢。
被血色少年拖出門洞,石堡第一弓手龐貝身旁散著五六個箭囊,雙手的指間正不停的往下滴血。
血色少年從他身旁經過,笑著在他胸口一錘,留下一個血色的拳印。不止一次,龐貝左右開弓將少年騰不出手去抵擋的敵人給一箭射死。
龐貝會意,驕傲的挺起胸膛。
少年鬆開德科,走到賢者羅尼斯面前恭敬的行禮。他們這些人能活著回來,沒有力竭死在外面,全賴羅尼斯手持法杖的在此壓陣,釋放恢復與補益魔法。
坎博與鮑里斯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見血色少年又轍身回來沖著他們,向著整個城牆行了一禮。要不是眾人並肩作戰,城牆上弓箭滾木礌石火油的瘋狂協助,他們也回不來。
羅尼斯拍拍他的脊背,擦掉他臉上的血跡,高舉他的左手對眾人道:
「這是我羅尼斯的弟子,艾倫之妻伊麗莎白手下的事務官,西蒙·烏茲班克,我們石堡的大英雄!」
「「「英雄!英雄!!英雄!!嗷嗷嗷嗷嗷嗷!!!」」」
這一刻,石堡城內響徹起不輸於城外咆哮的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