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寒阡
清歡遲疑了一下,問雲逍道:「從前,我與他……」
少年抿了抿唇,道:「他待你很好,你……也很依賴他。旁人眼內,你們……天造地設。可你們,並未真正在一起。否則,我也不會……橫加介入。」
他這一番話不時停頓著說出,說得很艱難。清歡聽了沉默起來,心揪得更緊。
雲逍續道:「而你對我,厭惡有加。」
清歡道:「我為什麼厭惡你?」
這個問題,其實她從前也問過他,他卻總說一言難盡。這一回,卻像是認真思索了片刻,看著她道:「大抵是不像旁人一般遷就你,你又覺得我,奪走了雪對你的寵愛。」
清歡嘴張得滾圓。不提還好,一提她心裡更像是貓抓似的好奇,忍不住想要知道,他們從前到底是怎麼相處的,跟天之雪,又是什麼關係。
但云逍現在顯然沒心思深聊這個話題。
清歡皺了皺鼻子,道:「聽上去……很幼稚的樣子。我以前,有那麼無聊?」
雲逍道:「放在從前,此時我若點頭,便又成你厭惡原因之一。」
清歡雙手在他腰際收緊,面頰貼著他的胸口蹭了一蹭,說:「我錯了,我再也不會討厭你的。你在我心裡,也很重要……」
雲逍眸中黯色不減,擺明了並不信她所說。
清歡著急起來,「你要怎麼才肯相信!」
雲逍側過臉去,不搭理她。
清歡心頭奮起一股孤勇,摟住他的脖子,對著他的面頰,狠狠湊了上去。真的快要親上時卻又慫了,僵在原地。
雲逍也不動彈,保持著被她抱住腦袋的姿勢,完全一副「我看你到底想幹嘛」的神態。
清歡稍稍放開他一點,猶豫了一會,對著他的頰邊,蜻蜓點水一般,十分輕柔地一吻,然後自己的面孔就先紅了。
雲逍的心裡柔化開一片。如果說,現在他與宮城遙兩人,都站在了她心中天平的兩頭,那麼現在,雲逍覺得,無疑是自己這頭更往下沉了一點點。而且,他還繼續保持著天時地利的優勢,那麼距離人和,應當也不會太遠。至於宮城遙,如果此時換作是他在她身邊,那麼他也一定不會對自己留手的。所以雲逍覺得自己一點也不愧疚。
雲逍拚命想要繼續繃住臉,嘴角就是忍不住地上翹,又好像失了魂似的沒有說話。清歡見了,翻個白眼,不去理他。雲逍卻在這時候回過魂來,轉頭看著她道:「你敢吃我豆腐。」
「你……」清歡被他噎得說不出話,心想難道你吃我豆腐還吃得少嗎?可這種話,又怎麼好意思說得出口。
雲逍壞壞地看著她道:「我得吃回來……」
清歡正要罵一句「你敢」,小船卻在這時候劇烈顛簸起來,四面的海浪瞬時間打得比船舷還要高了。
海神節時的銀月灣,縱使是一年內月亮距離海面最近的一日,海面卻反是最為平靜柔和。此時忽然掀起滔天巨浪,按照海市神話中的說法,那就是海神正在遭受酷刑折磨了。
但這等飄渺夢幻的說法還未來得及在腦海裡面過一個彎,清歡便見身前海浪之中,陡然躍出一道銀藍光芒,定睛細瞧,正是先前他們見到的,在月下彈奏箜篌的那名鮫人男子。
他的長發沾染水光,在月下輕甩出一個驚詫人眸的美麗弧度,白玉般的面容英俊軒朗,斜飛入鬢的長眉竟也沾染一抹幽藍的色澤。可他手上同樣閃耀著銀光的方天戟,就不讓人覺得那麼愉快了。
漫天水花落盡之前,男子一言不發,提戟便攻!
清歡急將雲逍護至身後,他之傷勢雖已痊癒大半,然而三月期限並未得滿,非到萬不得已,她絕不願他出手。奈何她的弟子劍早在他們墜入山中滑道時遺失不見,此時只得徒手與那男子過了數招。赤手對上長兵,立時顯出劣勢來。
雲逍袖手在旁,緊觀戰局,一時也未插手。
清歡咬一咬牙,想著怎就那麼倒霉,先有玉玉,再有這傢伙,連續遇上兩條長魚尾巴的,就沒一個正常。還是咕嚕嚕最好了。
男子方天戟密集攻來,清歡與雲逍本都打定主意,不在海市人前暴露自身實力。此時清歡無奈之下掌間化現靈力,記記術法飛出,招架男子攻勢。
這兩個月他們雖未敢明目張胆有所動作,清歡卻也在雲逍指點之下,關緊門窗仔細修鍊木、火兩靈。雖未有甚實戰經歷,靈力卻是比前更為純粹渾厚,長進不少。剛生出來的火靈,也自若隱若現的細流,延寬為穩定長久的涓流。
此時海上交戰,清歡所用自是她最為純熟的木系術法,但畢竟不敢全力施為,怕鬧出太大動靜,引人圍觀生出事端來。
那鮫人男子長兵在手,自是佔據上風,然又一番過招之後,他卻忽然收手後退。不過瞬息便已換作人身,腰腹以下赫然修長雙腿,身穿一襲月白衣裳,登上小舟。
那男子朝著二人拱了拱手,道:「寒阡見過二位。」
清歡依舊提防著,滿面糾結看著他道:「一見面就先打一頓,是你們鮫人打招呼的方式?」
寒阡又行一揖,滿面歉然道:「方才著意試探,多有冒犯,實在抱歉。」
雲逍將清歡拉至身後,示意她不必緊張,語氣平淡對那鮫人道:「何事?」
「公子快人快語,在下便也直言來意。」寒阡道,「實不相瞞,我已留意二位良久,看出二位並非甘願久居海市之人。」
清歡心下一驚,暗忖她一直以為是大長老暗中派人監視他們,原來是另有其人。不過更大的可能,是兩方面人馬都有。
雲逍面上神情沒有一絲變化,雙眸淡看向寒阡。
「而我,亦已困居海市之中,六百餘年。」寒阡話語落盡,忽而轉過身去,上衫解落,滑至腳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