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雲上仙
御劍而來的,是一名美到極致的少年。
他身上的雪白勁裝本是這世間最耀眼的顏色,卻在對比上他的面容時顯得黯淡無光。那是一張這世間的任何辭藻、任何語句都形容不出的絕美面龐,任何人即使傾盡想象也絕難想見他俊美無儔的萬分之一。
少年的青絲輕輕披拂在腦後,只幾許鬢髮鬆鬆系著,在月下氤氳開淡淡的流光。一縷烏髮划落眼角,那對美目竟沾染了一絲脆弱和孤寂,讓人望了覺得疼,卻又捨不得移開目光,心甘情願用生命去溫暖他。
這樣的美,讓所見之人的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
愣怔間,還是那白衣鬼魂最先回過神來,以前所未有的驚人速度投向河面,一下子就消散得沒了影子。淡竹猶在發愣,卻見那白衣少年走到她們身側,然後輕輕蹙起了眉。
淡竹不知他為何皺眉,可讓這樣的人不悅,她覺得自己很罪過。與此同時,她發現自己能夠動彈和說話了,天地間好像也沒剛才那麼冷,公儀姐姐的鮮血卻已淋淋漓漓流了一臂。
少女與淡竹互相攙扶著站起身子,此時方覺臂上疼痛讓她咧了咧嘴。雖然只是輕輕巧巧一句話,但畢竟是他的出現救了她們,她便想要向他道謝。一抬頭,卻正對上少年輕蹙的俊眉,冰冷的眼。
「葉清歡。」他對著她冷淡說道。
彷彿一道閃電迅速劈入腦際,只是照亮短短一瞬便又陷入長久黑暗。她有些困難地張了張嘴,「你認識我?」
少年並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只是側轉過身子,片刻之後解下外衫披到她身上,然後大步走向江海餘生樓。
潔白的外衫還殘留著少年的體溫。她低頭瞧了瞧自己的模樣,身上只穿著單薄的中衣,衣袖還被扯落了一隻,露出光裸的右臂,模樣不可說不狼狽。她攬著淡竹,小心跟在那少年身後,腦子裡一直是「葉清歡」三個字盤旋。
此時天色依舊未明,江海餘生樓的大門卻「呼啦」一下被打開,南燭打著哈欠走了出來。瞧見三人前後走來,面上睡意頓時消了大半。再瞧見少女沾血的右臂,頓時「啊呀」一聲來攜她手,「大晚上的,你這是怎麼了?」
淡竹見了他,一晚上的驚懼和委屈一下子全涌了上來,南火蟲死火蟲的哭罵。
少女奇道:「天還沒亮,你怎麼就出來了?」
南燭打個哈哈,「我起來解手,瞧見淡竹房門開著,屋子裡沒人,就出來尋一尋她。」
淡竹更是對著他一通亂打,「你怎麼早不出來尋我啊!」然後嘰嘰哇哇把事情說了一通。南燭面上滿是驚恐,嚷嚷著等天亮了就去報告給公子。
三人一邊說著話,腳步便不由慢了下來。卻見走在最前頭的那人停下步子,語中似帶了一絲不耐,「進去包紮。」
他這句話也不知是對誰說出,剩下的三人卻無人敢不聽,立時噤若寒蟬快步走入樓內,由著南燭為少女包紮上藥。南燭跟隨公子卿耳濡目染,處理此等傷口自然不在話下。
少年一直背著身子站在門口,夜風輕揚起他的髮絲,就連那背影也是俊逸修長,恍若登仙,卻又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想了想,還是走過去對他道了聲「多謝」。他轉過身子來瞧她,雖未開口,總算沒再皺眉。她想等他再多說些話,是否關乎自己身份來歷,他卻良久都不出聲,她便覺得有些尷尬。
南燭和淡竹瞧著他倆,都不知道唱的是哪出,這算是認識還是不認識?南燭眼珠子滴溜一轉,奉上水果、香茶到那少年面前。淡竹眼尖,一眼瞧出正是公子珍藏的「雪海雲鄉」。那少年卻不太領情,說聲「謝謝」卻是一口未碰。少女則見了鬼似的瞅著南燭,小孩兒面上表情殷勤到近似諂媚。
少年不說話,另外三人也不說話,一時也不知誰是主誰是客。他不自報家門,自然也無人敢問,卻絕沒有人會認為他是什麼奸險之徒,又或有求於人。
過得片刻,少年終是呷了口清茶,抬起頭來道:「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少女一愣,不知他此言何意。
少年的眉頭又輕蹙了一下,隨後舒展,「睡到辰時,然後離開。」
她終是忍不住問道:「你是誰?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他雖是坐著,卻給她一種強大的壓迫感。他直視著她的眼睛,她也想從他的眼裡瞧出些什麼來,但他的眼眸便似萬年寒冰,美則美矣,卻掀不起任何波瀾。兩人對視了一瞬,就在她耐心等著他的回答的時候,他卻徑直站起身子,又向著門口走了出去,抱著雙臂倚在門框,雙目望著外頭沙地。
她不置可否愣在原地。
「哎哎哎,天大地大,睡覺最大。」南燭笑著出來打圓場,然後一連串地推搡淡竹,「走走走,睡覺去,困死我了。」
「我不……」淡竹依舊心有餘悸。南燭對著她耳旁悄聲言語一句,淡竹的眼中透出幾分震驚與不可思議,又瞧了那少年一眼,乖乖跟著南燭離去。
少女猶豫了一瞬,看那少年果真再沒半分開口的意思,心中嘟囔一句「怪人」,便也向著自己房中走去。
這一覺,竟是睡得格外踏實安穩。待她睜開眼睛,感覺自己睡了很久,立時便望向窗外。瞧這日影,至少已是巳時。猛然想起那少年說過,「睡到辰時,然後離開」,不知他現在可還在。她立即收拾妥當自己,穿衣的時候小臂還有些疼,印證昨夜的一切不是場夢。她瞧了瞧那染血的白衣,終是沒好意思就這麼拿下去還他。
等到了大堂,少年依舊倚在門口,似乎連位置也沒挪動一下。南燭在旁搗著葯,卻沒似往日般搖頭晃腦嘴上跑馬。
聽見她下樓,少年回過頭來瞟了她一眼,也沒開口。南燭倒是噠噠跑了過來。她原還以為他是尋自己有何事,不料南燭卻只是倒掉那少年杯中涼透了的茶水,換上一杯新的,然後透過裊裊的熱氣,很是複雜地瞅了她一眼,接著回去搗他的葯。
見這兩人都沒搭理自己的意思,她決定揀好對付的下手,便挨蹭到了南燭身側,隨意問道:「淡竹還睡著呢?」
南燭「嗯」了一聲。
她側了身子小聲問他,「你怎麼對他這麼客氣啊?」卻是對著門口努了努嘴。
南燭湊在她耳旁回了句,「公子吩咐的。」
她驚訝了一下,「你們公子見過他了?」
南燭點了點頭,面上一副很是牢靠的表情。
她又問道:「那你可知道他是誰?」
「當然知道。」南燭道。
她偷偷瞟了門口那人一眼,見他依舊毫無所察,方繼續與南燭議論,「那他是誰?」
南燭輕輕咳了一聲,放下藥罐,神神秘秘地拉了她去內堂,附耳道:「他就是雲逍。」
「雲逍?」她依稀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想了半天方想起來,那日南燭纏著一染塵教他術法,曾經提起這人名姓。
南燭滿面八卦神色,還有些自得,「我昨晚一見到他,就知道他是雲逍。」
她隨口接道:「你以前見過他?」
南燭搖了搖頭,「這樣的容貌,世間只有兩人。」
她聽得疑惑,然後想到那張顛倒眾生的面龐,明白過來南燭話中的意思。只聽南燭續道:「一個是雲逍,另外一個就是流雲天舒的天之雪。那人當然不可能是天之雪,所以就只可能是雲逍了……」
她聽著這句有些繞的話,額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南燭還想絮絮叨叨,被她打斷,「那這雲逍,是什麼人?」
南燭想了一想,說:「雲逍和宮城遙,這兩人可是仙界近五年來最鼎盛的後輩人物。他們都是落迦天的入門弟子,雖然都只有十六歲,在師門裡頭修行了不到十年,修為卻比很多修鍊了幾百年的弟子都要高,很多人都不是他們的對手,堪稱三神弟子翹楚中的翹楚。還有人說他們,是修仙界千萬年來不曾有過的奇迹……」
她暗想著,那真是讓別的人情何以堪。可聽南燭如數家珍,又不由笑道:「是不是真的,有這麼誇張?」
南燭噘嘴說了一句,「當然是真的!不過那只是因為我沒有進入三神天……」
她笑道:「你說這話不怕被你家公子聽見?」
南燭揉著後腦,呵呵直笑。
南燭撩了門帘,悄悄望了眼外面,見雲逍依舊一動不動地倚靠在門口,放下心來,說:「真不知道,你會和雲逍,有什麼關係……」
她聽了,沒有說話,過了會問道:「你沒聽他和你家公子說嗎?」
南燭搖了搖頭,「公子和他說話的時候,不讓我在邊上。」
兩人便要出去外邊,卻聽見一聲小姑娘的尖叫從後院傳了出來,刺痛人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