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回 道破玄機
靜思離開拜劍山莊,固然是要回一趟慈航庵,但她走得如此倉促,大概確實是不知道如以殘軀去何面對故人吧。靜思大傷初愈,手臂上的斷口尚也未完全結疤,走起路來自是不好受。如此走走停停,卻也挨到了正午時分。
靜思回頭望去,拜劍山莊早已不知淹沒在哪座山峰之下了,靜思避免了與故人重逢的尷尬,自然輕鬆了些;但卻又不知為何,靜思忽然心中懊悔,待她再低頭查看自己殘臂之時,兩行滾燙的淚水便止不住的傾瀉下來。
在這段養傷的時間裡,靜思一直默默忍受著內心的痛楚,幾回心痛的想流淚,都強打著讓淚珠滾回去。但靜思也是人,尤其是個女人,是女人便就總是脆弱的,痛快徹底的哭一場總比故作堅強的好。荒野之中,幽幽的抽噎伴著微寒之風徐徐回蕩,滋潤著這山間初長的野花野草。
「靜思師太?」莫逆忽然詫異的喚道。
靜思發覺有人,遂扭頭拭去臉頰的淚水,然後才回頭對莫逆頷首致意。
「師太可是受什麼委屈了?莫不是那元宗諒欺負了你?」莫逆警覺道。
靜思搖搖頭,只簡簡說道:「貧尼感懷門派遭遇,讓莫掌門見笑了。」
莫逆又定睛審視了靜思一眼,便平和下來問道:「師太不在拜劍山莊養傷,卻來這荒郊野嶺做什麼?」
靜思卻不知如何回答,因為她並不想別人知道自己要回慈航庵。
「師太不願說就算了。如今正值晌午,我剛好在山下找了些吃的,還請師太也吃一些。」莫逆說道。
靜思走了許多路程,早已肚子空空,加之傷口疼痛,卻也希望能歇歇腳再吃點東西。莫逆於是帶著靜思來到破廟之中,在安頓好靜思后,莫逆便去弄吃的東西。
靜思一人獨坐內堂,望著漏光的屋頂、破敗的門庭還有連片的斷牆,她不禁凄涼起來。
「我慈航庵遭此一變,只怕也要變得和這破廟一般光景了。」靜思默念道。
念及此,靜思又忍不住眼角有淚。卻在此時,莫逆端著一堆吃的走了進來,靜思唯有急急收淚,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但莫逆何其敏銳之人,他才一進門就看出了靜思的情形,只是他也不好多問,便熱情邀請靜思吃些東西。
二人乃釋道出身,本來講究清凈,便無太多話語交流。但莫逆總覺得靜思是有什麼事情的,便顧不得這麼許多的和她說了起來。莫逆先是問了靜思傷勢情況,然後又轉而問及元宗諒對她的照顧,待見得靜思對元宗諒感激備至之時,莫逆便又問起她對元宗諒的看法。
「元莊主此番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來救我,又對我十分照顧,他自然是一個俠義心腸之人。」靜思感動的說道。
莫逆卻冷笑一番,便顧著大口大口的吃起東西來。
靜思見莫逆對自己所說甚是不屑,又想他曾與元宗諒大打出手,想必是有所偏見的。但元宗諒始終對自己有救命之恩,靜思總不能見別人對他有誤會看法,便放下碗筷后問道:「莫掌門為何這般反應?」
莫逆卻沒有直接回答她,只是端著破碗再扒了幾口后才問道:「師太覺得什麼樣的人最為可恨?」
「當然是為非作歹,欺壓弱小之人,就如司馬重城這樣的。」靜思毫不猶豫的說道。
莫逆卻頓了頓,依舊還是冷笑一番。
「難道不是?難道莫掌門覺得司馬重城這樣的人還不是最可惡可恨之人?」靜思不解的問道。
「司馬重城是典型的小人得志之人,一旦位高權重必定肆無忌憚。但這樣的人卻有一個缺點,就是不大聰明,缺少城府,所以他很容易被更有心機之人利用和擠壓。如此的話,就算作惡也時間有限。」莫逆細細說道。
靜思似乎明白了其中道理,但又似乎有些糊塗。
莫逆於是接著說道:「譬如某個村子里有個惡鄉紳,同時又來了個盜賊,你說村民們會對哪個更忌憚?」
「盜賊總不能只盯著一個村子偷盜,但惡鄉紳卻一直居住在村子里,村民們當然會更加忌憚惡鄉紳了。」靜思說道。
「不錯,如果可以類比的話,司馬重城對武林的迫害就是那個盜賊對村民的損害,雖然可能讓人傾家蕩產,但始終不會太過持久;而那個惡鄉紳則不同,他久居村落,掌握權勢,又懂得拉攏一群人打壓一群人,這樣的人只要他不死,就會一直對村民造成傷害。」莫逆鎮定的說道。
「莫掌門所指的惡鄉紳是誰?」靜思追問道。
「任何一個極富心機、城府,又同時大有野心之人。這樣的人能夠通過自己的城府籠絡一些人,又能通過自己的手段逼迫一些人,最後還要所有的人為他的野心買賬。」莫逆冷眼說道。
靜思總算知道莫逆的意思了,但她卻不信元宗諒會是這樣的人,便鄭重說道:「拜劍山莊歸隱已久,元莊主也是世外高人,根本就無心什麼江湖紛爭,他此番救我,純粹是為報舊日之恩。」
莫逆卻哈哈大笑了起來,良久才說道:「拜劍山莊不代表元宗諒,元宗諒也不代表就是拜劍山莊。至於歸不歸隱,外人能知道多少?」
「我知道莫掌門日前與元莊主有不快,對他有所偏見也是正常,但你這樣的說法我是不能認同的。感謝莫掌門施我一頓午飯,貧尼就此告辭。」靜思嚴正說道。
莫逆卻並不阻攔與她,只是默默說道:「師太何不靜想一番,司馬重城去慈航庵是什麼時間?」
靜思頓住腳步,稍稍回想了一下。
「司馬重城率眾奔赴慈航庵,乃武林大會後不久決定,元宗諒未參加武林大會,他卻如何能做到未卜先知的到掛月峰去營救與你?」莫逆質問道。
靜思忍不住頓了頓,便答道:「拜劍山莊於我慈航庵同在晉北,弟子門人的活動範圍自然涉及於此,但凡見到有外人去西台,大可通報元莊主一聲。」
「哈哈,西台與拜劍山莊之間至少有六七十里地,這一來一去可就百里之遙了,他又如何做得到及時制止司馬重城呢?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早已知道此事,他只不過是等到最後才出手救你。」莫逆說道。
靜思臉色漸漸陰沉下來,但她始終不敢相信元宗諒事先已經知道了內情,也始終不相信元宗諒當時正在西台目睹司馬重城對慈航庵的殺戮而無動於衷。但莫逆所說又無懈可擊,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莫逆看得出靜思內心在作激烈的鬥爭,便嘆息說道:「拜劍山莊雖然歸隱多時,但江湖中卻仍然有他們安插的眼線,至少司馬重城去西台一事就有人事先通知了他們。」
「可我還是不明白,慈航庵不過是武林中的一個小門派,而我也只是初掌門派,他救我又有什麼意義呢?」靜思不解道。
「與他而言,師太的價值並不在於前面所說,而在於讓司馬重城犯了一個滔天大錯。他就能用這個滔天大錯來扳倒司馬重城。」莫逆說道。
靜思雖然感到諸多不妙,但仍舊想不明白一點,便問道:「元莊主這般執著要扳倒司馬重城,卻是為何?」
「這就是事情的關鍵所在。」莫逆斬釘截鐵的說道:「元宗諒一旦成功指正司馬重城,必定迫使其下台,接下來武林就又要選舉新的盟主。」
靜思越發覺得不可思議,細思之下,唯覺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