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回 劍聖出山
慕容雲真確實害怕,但不是怕死,而是怕這商陽山根本就沒有人,如果是這樣,自己千辛萬苦來到此處卻一樣還是要負人所託。
「小子,你別走。」魔宗怒道。
慕容雲真哪裡受得了魔宗如此怒喝,便腳下一軟的往前踉蹌了一步。魔宗卻是眉頭一緊,但卻不見慕容雲真有任何損傷。
慕容雲真亦是好奇不已,因為他明明能夠察覺到這曠野上有無盡劍氣遊走,卻為何沒有割開自己?
「小子,你給我過來。」魔宗氣憤的喊道。
「不,我偏不過來。」慕容雲真卻緊張著答道。
「你不過來,我便過去了啊。」魔宗又厲聲說道。
「你過來我就跑。」慕容雲真焦急的答道。
「那劍冢藏有強大劍氣,你若再上前一步便就會死無葬身之地。」魔宗鄭重的說道。
「我不管,反正你要是敢過來,我就死到那劍冢的劍氣叢中去。」慕容雲真振振有詞的說道。
「那我不過來,你也別走。」魔宗卻急急說道。
魔宗原本要殺慕容雲真奪劍的,但此刻卻突然不肯他死,便只好依著慕容雲真話語默默的站在了河對岸。二人便就如此隔河對峙著,卻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天色也漸漸變得雲譎波詭起來,待一陣卷葉涼風吹過之後,這商陽山便徹底的籠罩在了烏雲之下。魔宗抬頭微微看了一眼天色,便道不久將要下雨,卻是心中頓生一計,不禁爽朗的大笑起來:「好雨,好雨呀!」
慕容雲真也察覺出天色不久將要下雨,但是否真如魔宗說的那樣好,他可不這麼認為。如今已是晚秋時分,山中之雨必定冰涼透骨,如果真的下起來,自己也只得生生硬受了。想到這裡,慕容雲真卻回望了魔宗一眼,雖然面對的是一個武功卓絕的大魔頭,但他終究還是個耄耋老者,待會兒若是下起雨來,難道他也要和自己一起淋雨?
「喂,這天氣馬上要下雨了,你還是避一避的好。」慕容雲真便隔著溪流喊道。
「哈哈,你是要支開老夫好潛逃吧?」魔宗卻警覺的笑道。
慕容雲真只得無奈嘆息道:「看著烏雲密布的樣子,稍後必定大雨瓢潑,你也一把年紀了,萬一感染了風寒總不好吧。」
魔宗不禁心中一暖,但隨即又轉念道:「我要殺你,你會還有這等好心?」
慕容雲真又是一番嘆息著說道:「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別廢話,撿重點的說。」魔宗頗不耐煩的說道。
慕容雲真頓了頓,便加快了語速說道:「若非因為這把始皇聖劍,我想你也不會取我性命,那我們也算不得是仇家,我實在不忍心你以風燭之軀受這凄苦。」
「哼,就為這個?完全沒必要。」魔宗毫不領情的說道。
慕容雲真面對這樣頑固的老頭卻也是毫無辦法,但見寒風吹過他的鬚髮,心中便萬般難安起來,於是默默說道:「雨停之前我就站在此地不動,你可到那邊的大樹下避一避雨。」
魔宗看了慕容雲真一眼,又望了望不遠處的古樟,卻感慨道:「想不到對老夫這般掛心的卻不是我那些弟子。」
魔宗帶弟子素來講求武功造詣,所立門規亦嚴苛奇葩,調教出來的弟子固然身手非凡,但他們對魔宗卻敬畏有加,始終還是少了一份人情味。
魔宗雖心有感慨,但也分得清事情輕重,卻萬萬不肯就此離去的。其實魔宗不走,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察覺到商陽山上有異動,如此便忍不住豁然開朗起來。
「我今日來商陽山,一則取劍至此,二來便是要拜會卓先生。」魔宗向著河對岸爽朗的喊道。
慕容雲真於是回頭望去,卻不見這空蕩蕩的山頭有任何人跡,便又詫異的望住了魔宗。卻在此時,慕容雲真忽然覺得眼前一陣飄忽,那先前咄咄逼人的劍氣便兀的消隱而去了。慕容雲真大為好奇,卻見山中有一位身穿白袍的人徐徐走了下來。
「一別十數載,魔君別來無恙?」白袍之人邊走便朗聲說道。
魔宗卻是兩眼放光,便上前幾步興奮答道:「卓先生果真不負當年之約。」
慕容雲真卻聽得好奇,因為從二人對話看來,他們更像是一對久別重逢的老友。如果是這樣,那自己卻如何能夠保全的了這始皇聖劍?
卻在此時,這位白袍之人已經抵近慕容雲真身旁。慕容雲真轉眼望去,卻見他鶴髮童顏,銀須襯胸,雖耄耋之年而剛健有力。這位老者便是商陽山劍聖卓亦然了。
就在慕容雲真打量卓亦然之時,卓亦然也稍稍回頭看了慕容雲真一眼。被陌生人這麼一看,慕容雲真難免心中緊張,但見他目光舒緩,淡泊之情時時溢於臉龐,卻也不那麼緊張了。
「前輩便是商陽山劍聖?」慕容雲真好奇著問道。
但卓亦然卻搖搖頭,只飄然說道:「我只是隱居於此的卓亦然,你可叫我卓先生。」
慕容雲真隨即失望萬分,舉目四望卻不見有第二個人從山中出來,便遺憾的說道:「原來你不是商陽山劍聖。」
卓亦然與魔宗便同時暢聲笑了出來,這等情形,怎麼看也不像是大戰在即。
「小子,書讀的多了,是要把腦子讀傻的。他不是商陽山劍聖,那你是了?」魔宗卻冷笑著說道。
「可他並不承認自己是劍聖。」慕容雲真望著卓亦然遲疑的說道。
「呵呵,我姓卓,又不姓劍,名字也沒有什麼聖字,為何要承認?」卓亦然卻輕鬆的說道。
「哈哈,哈哈,原來你就是劍聖。不錯,記得歐冶天工前輩曾說過商陽山劍聖就是卓亦然……不,是卓先生。真是太好了!」慕容雲真隨即激動萬分的說道。
「可是那昆崙山的歐冶先生叫你來的?」卓亦然淺淺的問道。
「正是,正是……」慕容雲真說著說著便想起當日昆崙山遭遇,卻忍不住忽然哀傷起來,竟然忘了把話繼續說下去。
「不要急,慢慢說,慢慢說。」卓亦然走近慕容雲真身旁,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脊說道。
慕容雲真只覺得背上溫和而舒坦,再抬頭望去之時,恰好見著卓亦然慈祥的目光,便心中一片溫暖,所有的痛苦經歷都一掃而空。
「魔宗……就是他為奪始皇聖劍而大肆殺戮,連歐冶天工前輩也不放過。」慕容雲真難過的說道:「歐冶天工前輩臨終前囑託我務必將此劍送到卓先生處,如今總算不負所托,還請前輩收下。」
「唉,魔君殺心還是如此之重。」卓亦然聽罷卻笑著嘆道。
「此言差矣,我此番取劍,只殺攔路之人,若非他死要攔我,我自然不屑於殺他一個庸碌之輩。」魔宗卻心安理得的說道。
「呵呵,雖是如此,但斷人性命總非好事,還是少些為宜。」卓亦然淡淡的說道。
慕容雲真於是將始皇聖劍雙手遞出,只待卓亦然收下。說也奇怪,魔宗明明很在乎始皇聖劍,如今見慕容雲真要把劍給卓亦然了,卻不見他臉上有任何神色。
卓亦然深至的望了慕容雲真一眼,遂大致猜的出他此番護送聖劍所吃的苦,便稍稍點頭說道:「辛苦你了。」
「只要能把始皇聖劍完好無缺的送到您手中,那點苦頭便就算不得什麼,還請卓先生收下寶劍。」慕容雲真朗朗說道。
但是卓亦然卻默然嘆息一番的說道:「可是我卻不能收下這把劍。」
慕容雲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覬覦此劍之人何其之多,便如魔宗這等世外高人也要為之動容,卻為何他會卻之門外?
聽到卓亦然不收始皇聖劍,魔宗非但高興不起來,反而稍稍有些尷尬之色。
「卓先生,此劍關係天下走向,請您一定要收下。」慕容雲真急切的勸道。
「天下走向?卻與商陽山何干?又與我卓某人何干?」卓亦然卻直直問道。
「這個……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卓先生……」慕容雲真語無倫次的說道。
可任憑慕容雲真怎麼說,卓亦然依舊不為所動。
「哈哈,卓先生早已超然世外,不受凡夫俗子約束。相比之下,老夫卻還惦記這幾顆長生丹藥,真是相形見絀。」魔宗卻在河對岸朗聲笑道。
魔宗話語未畢,卓亦然便與他相視一笑。
但慕容雲真卻並不甘心如此結局,便又欲再勸,只是卓亦然早已看出他的心思,便緩緩說道:「天下興亡,本有定數;一亂一治,周而復始。豈可逆勢而為?」
慕容雲真頓時無言以對。
「當年秦皇鑄罷此劍,乃求江山萬代,卻不料二世而亡;而後來之人處心積慮的取劍謀求私念,又何曾遂願?究其原因,便是他們逆天行事,背道而馳。」卓亦然輕描淡寫的說道。
「可是萬一此劍落入歹人之手,譬如魔宗……對面那位老人家之手,豈不天下大亂?」慕容雲真恐慌的說道。
魔宗隨即鄙夷的瞪了慕容雲真一眼。
「哈哈,魔君志不在此,便就是拿了始皇聖劍,也不會去打什麼做皇帝的主意的。」卓亦然卻得意的說道。
「妙極,妙極,真不愧我二十年前遠赴蠻荒尋你。卓先生雖我平生勁敵,然更勝我魔宗至交。」魔宗卻大為寬慰的說道。
卓亦然聽罷便也欣慰一笑。
「如果卓先生不收下此劍,那便請卓先生一定要抽出此劍。」慕容雲真轉念急道。慕容雲真之所以會如此著急,除了卓亦然不收始皇聖劍之外,還與這二人如此密切的關係有關。慕容雲真只怕卓亦然會將之送於魔宗,便乾脆要求他抽出始皇聖劍,因為始皇聖劍一旦被抽出,便就成為一把普通的寶劍,從而徹底失去開啟秦陵地宮鑰匙之能。
但就是抽取始皇聖劍這樣一件簡單的要求,卓亦然也未予應允。其實卓亦然明白慕容雲真的心思,只是他這麼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我不能拔出這始皇聖劍。」卓亦然說道。
「卓先生,這是為何?」慕容雲真不解的問道。
「說不可就不可,年輕人,勿要責怪與我。」卓亦然淡然的說道。
慕容雲真更是不解了,不就是拔出一把劍,還要有規定許不許可?不解的豈止是慕容雲真,對岸的魔宗也困惑不已。
「卓先生也有不能為之之事?」魔宗忍不住問道。
「哈哈,我亦凡人,焉能事事能為?」卓亦然答道。
「原來是另有隱情。」魔宗卻深致的笑道。
卓亦然點了點頭,便說了開來:「這始皇聖劍乃以秦皇之血為引鑄就而成,而我商陽山開山祖師乃是公子扶蘇,他尚不敢抽取,我又如何能逾矩?此為我師門之命。」
「只怕不單單是這樣吧?」魔宗又笑道。
「哈哈,真不枉你我相交半輩子。當年公子扶蘇為李、趙陷害,二世亦聽信讒言加害與他,但師祖終究念及手足之情,又不願黎民百姓多受戰亂之苦,雖秦皇傳劍與自己也立誓不沾始皇聖劍一刻。」卓亦然默默的說道。
「難怪護劍侍幾番送劍都無果而終。」慕容雲真這才明白為何護劍侍一直未能完成送劍之願。
「師祖歸隱之後,便潛心劍道修行,從此不問天下之事。奈何護劍侍時時前來騷擾,便立下門規,凡我商陽山弟子,皆不可觸碰始皇聖劍。」卓亦然說道。
慕容雲真與魔宗便頓時豁然開朗起來。但明白其中緣由並不代表就會認同,慕容雲真一番思慮,卻覺得其中不妥,便說道:「話雖如此,但公子扶蘇辭世久矣,便也因為這一條門規,讓護劍侍、候劍侍延續千年來完成這個任務,豈不太過不值?何況時過境遷,此時的情況早已非當年可比,如今整個江湖都在貪圖此劍秘密,商陽山卻為何還要再堅持這個過時的規矩?」
「你是護劍侍,自然會從你的眼界去看待此事。」卓亦然說道。
「晚輩並非護劍侍。」慕容雲真答道。
卓亦然卻遲疑的看了慕容雲真一眼,少許便悵然道:「若你非護劍侍,則護劍侍盡矣。」
卓亦然說的沒錯,一個任務延續千年之後,其中人事早已凋零,而最後的歐冶天工、鐵松以及前番下棋的候劍侍皆盡死去,這個任務便也算徹底的結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