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莘莘學子

  劍門遇害之事席捲武林后，一時間江湖人人自危，但總有些局外人能夠自娛自樂，不為所動。在梅嶺驛道上，結伴而行的紈絝書生就是這一類人了。但見他們個個素衣弱冠，且走且吟，儼然世外超脫之人。這群學子是前往臨安城趕考的學子，跟在他們身後的，則是一個個背著行囊的書童。


  學子們固然急於趕路，但人人俱是前往京城應試的高才，自然難免要在文才上暗暗的一較高下了。於是前面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邊走邊吟詩唱詠，且每吟得應景佳句處又需停下來贊一句；後面的書童也就只好跟著走一步停一步，十分的合節拍，也算是這枯燥旅途中的有趣之景了。


  而在這群人中，卻有一個白皙瘦弱的書生顯得別緻。他沒有書童追隨，行囊是自己背的，怎麼看都比同伴要少了些風雅之氣。這人名叫慕容雲真，出身於沒落的書香家庭，也是前往臨安趕考的學子。


  慕容雲真似乎不大習慣其他人拖拖拉拉的樣子，又好像對其他人這種附庸風雅不以為然，但他只是默默一笑，或者搖頭作罷，卻從不會露出任何不悅之色。因此眾人只道他才疏學淺，卻並不覺得掃興。


  慕容雲真與眾人到趕到一個鎮上投宿，其他弟子顯然家道闊綽，都投奔到鎮上的好客棧，可慕容雲真卻在門口猶豫了起來。


  「難得一次出門，鎖在房間里就太沒意思了。」慕容雲真自言自語道。


  其實他並非全然想要到鎮上看看，實在是覺得囊中羞澀，不忍心多花一點錢，畢竟此去臨安路途遙遠，家裡給的盤纏除了北上要花，還要留好回來的路費呢。慕容雲真想想，於是轉身而去。


  這個鎮上還算得繁華，有兩條交錯的街道從中央綿延而出，慕容雲真遂籍著最後的斜陽四處閑逛起來。鎮上夜市此刻也已經陸陸續續的擺了開來，慕容雲真這裡看看那裡瞧瞧，卻也覺得有趣的緊。須知這十多年的寒窗苦讀，他可是被關在書房裡度過的。在慕容雲真走走停停之間，天色也已黑的徹底，他這時才想起要去找戶人家投宿，便心下著急了起來。


  「天都黑了，現在再去敲門恐怕是要打擾到人家休息的。「慕容雲真心中念道。但是如果不去找戶人家投宿，今夜要在哪裡度過呢？慕容雲真有些矛盾，但不一會兒他就釋然了。


  「老闆，您這攤點是通宵都開的吧？」慕容雲真走到一家麵攤前問道。


  老闆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書生，然後說道：「你是外鄉來的吧？」


  「對，對。」慕容雲真激動的笑道。


  「我這攤點子時打烊，如果生意好的話，丑時也不一定。」麵攤老闆答道。


  「甚好，甚好。」容雲真喃喃說道。


  店老闆卻不覺得他說的好到底在在哪裡，只說：「客官要是來一碗面才是甚好呢。」


  「哦，給我來一碗陽春麵，要多加一個雞蛋。」慕容雲真憨厚的笑道。


  「好嘞。「麵攤的老闆隨即去下麵條，不一會兒功夫，一碗熱騰騰的麵條就呈現在慕容雲真的眼前了。慕容雲真走了一天的路，早已是飢腸轆轆，付過錢后，想必慕容雲真是要狼吞虎咽一番了。但面對這碗香噴噴的陽春麵，慕容雲真卻遲疑了起來。只見他先是聞聞香氣，忍不住誇讚美味；又用筷子將麵條一根根的夾起來觀察，不禁稱讚麵條勁道，卻不見他動口開吃。這一聞一看足足半個多時辰，其餘食客頗為不解，而老闆也看不下去了。


  「這麵條可還合客官口胃？」老闆問道。


  「好，好。」慕容雲真盯著麵條誇獎道。


  「既然客官都叫好了，那為何還不開吃啊？冷了就不香了。」老闆不耐煩的說道。


  慕容雲真尷尬的望著老闆笑了笑，接著用筷子一根一根的夾起來慢慢的吃，每吃一口都要讚不絕口。等到他吃下半碗麵條的時候，前後足足有一兩個時辰了。慕容雲真看了看天色，又再看了看街上來往行人，最後只暗暗祈禱時間過得再快一些。


  忽然，慕容雲真放下筷子，剩下半碗麵條卻不吃了，只是不知所措的端坐在位置上。老闆以為他吃完了，便去收拾。


  「別，別。老闆我還沒有吃完呢？」慕容雲真略顯尷尬的說道。


  老闆只得嘆了口氣，繼續忙活自己的事情。只要老闆不轉身過來，慕容雲真就不會吃麵條的；但只要老闆一轉過身來，他便裝作細嚼慢咽的樣子糊弄一番。但半碗麵條終究不多，再過半個來時辰就連湯都見底了。再打量周圍時，已經是人跡罕至的深夜了，慕容雲真甚至偶爾還能聽到幾聲雞叫聲音。


  「客官這下吃完了吧。」老闆笑著問道。


  慕容雲真看看碗底，只惋惜的說道：「真的是吃完了。」


  「吃完了，我也要打烊了。」老闆高興的說道。


  這下可把慕容雲真難住了，現在估計是丑時，離天明起碼還有幾個時辰，該如何是好呢？慕容雲真忽然眼前一亮，便立馬叫住了老闆。


  「老闆，您做的陽春麵堪稱一絕，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吃到這麼好吃的麵條，您給我再來一碗吧，這次不加雞蛋。」慕容雲真著重強調道。


  這一番溢美之詞是他做了多年生意都未曾聽到的，如今得到客人如此稱讚，老闆自然心裡舒服非常，但一想到眼前這位客人行為怪誕，吃一碗面都要花上幾個時辰后，他又有些不情願起來了。


  「客官，時候真的不早了，你聽，雞都叫了，我也得打烊了。」老闆委婉的說道。


  「可我還想再吃一碗您做的陽春麵。」慕容雲真說道。


  「要不我做好用個竹筒給您裝好，再送您一副筷子，這樣雙方都不誤事。」麵攤老闆機靈的說道。


  慕容雲真頓時愣住了，其實他並不餓，只是想在這裡多坐坐，最好坐到天亮的時候。但既然老闆要打烊回去，自己便沒有必要再強求於人，只他是既已開口，哪怕是不餓也要付夠錢買下這碗麵條。


  老闆於是最後做了一碗麵條，待裝入竹筒后又將其送到慕容雲真手中。慕容雲真提著裝著麵條的竹筒，眼巴巴的看著麵攤老闆收攤，卻不知怎麼辦了。


  「小夥子，晚上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還是早點去客棧投宿吧。」麵攤老闆臨走前叮囑道。


  「哦。」慕容雲真滿心溫暖的答道。


  待夜市最後一盞燈火熄滅后，街上頓時蕭靜下來，還好今晚月色朦朧，慕容雲真總算不至於置身漆黑之中。


  慕容雲真仰頭望了望月色，暗暗沉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念到這裡，他不禁又想起了家，於是一個清瘦的身影孤零零的在月下駐足觀望。


  許久，慕容雲真才回過神來，此刻找個容身之處才是最重要的。於是慕容雲真提著麵條，壯著膽子在街上大步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