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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少年復仇

  陳湛為母親請來郎中,卻被母親一頓好罵,因為楊湛私自退學,也因為陳湛拿學資去請大夫。陳湛卻只聽不說。


  郎中診斷完畢后,寫下一張藥方,教會陳湛煎熬中藥之法,並再三叮囑勿要刺激病人。陳湛一一允諾。見母親還有慍氣,陳湛遂跪倒在地上,緩緩的說道:「娘親重病,湛兒要做事養活您,要治好您的病。」母親感動的直落淚。


  數日之後,趙鄉紳帶著隨從到村子各處催租,陳湛父親離開后,母親一人根本完成不了那些耕種,而病倒之後,更是田園荒蕪,拿什麼去交租呢?

  「趙老爺,您開開恩,今年收成不好,我娘又病了,您能不能寬限幾日?」年幼的陳湛哀求道。這樣的場面趙鄉紳是看的多了的,根本不能引起他絲毫的憐憫。四下查探后,趙鄉紳的下人發現陳湛存下的幾個銅板,隨即罵罵咧咧的收颳了:「這不是錢,還抵賴說沒有?」


  「那是我娘親治病的救命錢,求你們別拿走?」陳湛哀求道,但這是無濟於事的。


  趙鄉紳和下人們又翻了翻屋裡的罈罈罐罐,看能夠有其他的收穫。陳湛卻不依不撓,拉著趙鄉紳的袖子要求其留下銅板。


  此舉讓趙鄉紳不甚其煩,一把將陳湛甩到牆角,陳湛一頭撞到桌子上,恰將桌上一碗葯灑倒在地。這是上次郎中開的一方葯,母親還沒有來得及喝就這樣被灑掉了。陳湛急忙撿起破碎的碗,看上面是否還留有未灑掉的葯汁。可這一切都是徒勞的,破碎的碗片上沒有多餘的葯汁,上面沾著的是陳湛一滴滴的眼淚。


  見無他物,一行人又到其他家裡去催租,屋裡只剩下病入膏肓的母親,和無助的陳湛。


  失去了最後幾個銅板,又沒了藥物,王淑芬的病情急劇惡化,看來是撐不了幾天了。此刻,王淑芬叫住陳湛,說有事情要交代,陳湛畢恭畢敬的候在床沿。


  「湛兒,為娘自知時日無多,有重要的件事情要告訴你。」王淑芬緩緩的說道。


  陳湛不願母親說些消極的話,但母親卻堅持要陳湛用心聆聽。


  「湛兒,你原本姓楊,不姓陳。」母親沉思片刻后說道。


  「十三年前,一位自稱赤霄觀傅三思的老道人憐我夫婦半百無子,遂將你送來給我們撫養,那時你才剛剛滿三個月不久。」母親回憶著,臉上開始洋溢出陣陣喜悅,平凡人家的幸福,是歷久彌新的:「收養湛兒是我與你父親此生最開心的事情。」


  楊湛驚愕不已,但他卻時時感念養父母的仁慈愛護,似乎不想聽這些事情。


  「湛兒,你要用心聽。」母親勸道:「聽那老道人講,你親生父親是姑蘇才子楊勝卿,你母親是前兵部侍郎之女方庭芝。後來被奸人冤屈、追殺。你父親臨終託付老道人,將一塊玉佩轉交與你。」母親說著,從枕頭中間的棉花叢里摸出一塊碧玉翡翠來。這翡翠油亮通透,色澤飽滿,自是價值不菲,但王淑芬一家再苦再難也都沒有拿去置換錢財,更是難能可貴。


  楊湛聽到這裡,才開始喚起對生父母的關注。


  「本來我是打算等你長大成人之後再告訴你的,但現在只怕等不那個時候了。你記著,送你來的老道人是五台山赤霄觀的傅三思道長。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日後你一定要親自去找他。」母親艱難的說道。


  楊湛唯有點頭,並讓母親好好休養身體。王淑芬交代清楚,安然睡下后就再也沒有醒過來。短短時間之內接連失去摯愛雙親,少年的楊湛哪裡受得了。安葬好母親后,楊湛一個人困在屋裡久久難於超脫,養父母一生辛苦,卻依然這般慈愛自己,可自己卻從來未作回報。楊湛越想越是自責難過。


  楊湛在屋裡,聽著趙鄉紳一干人在陳絮兒家催租,依稀聽得若幾日之內交不上,就讓陳絮兒去他家當婢女。


  「就是這些人害得父母一輩子辛苦勞碌,不得安樂;就是那惡鄉紳打爛母親的救命葯,不然母親也不會撒手人寰……」楊湛越想越是難過,越想越是氣憤,於是一個復仇的念頭浮上腦海。


  當夜,趙鄉紳家中失火,趙家上上下下十餘人悉數喪命火海。這場大火同時還燒掉了趙家所有的田契,也永遠的燒掉了楊湛回家的路。


  楊湛連夜離開了陳家村,因為害怕被官人追捕,他只得死命往前奔跑。直到次日黃昏,楊湛飢困交加,才發覺自己快跑了一天一夜了。楊湛回頭張望,家已不知道在何方。「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恰似此情此景的生動寫照。


  官府來人追查此時,但眾人皆不知情。趙鄉紳一家失火就被當作是意外處理,雖然發現楊湛失蹤,但官家也找不到一個十多歲孩子縱火殺人的證據,何況楊湛向來口碑上佳,這樣的推斷多少有些匪夷所思。由於失去田契,且趙家一口全部死絕,所有的田土皆被充公,繼續租給幾個村子的村民耕種,只需交納官家規定的賦稅即可。這可比之前那惡鄉紳的要求低了不少,也算是楊湛誤打誤撞為附近鄉鄰做的一件有功之事吧。


  陳家村關於楊湛的記憶開始漸漸抹去,但陳絮兒寧可相信楊湛只是遠走他鄉了而已,儘管大家揣測楊湛已經斃命火場。


  傍晚,村口,黃槐樹下,一個嬌小的身軀蹙目遠望,她在等待,卻終不見那人歸來。


  「回家吧,孩子。陳湛這孩子怕是不會再回來的了。」老太太長嘆一口氣后,對著孫女說道。老人家的閱歷是豐富而精準的,她知道火燒趙鄉紳家的就是陳湛,也知道陳湛此刻必須遠走他鄉,甚至此生也要遠走他鄉了。


  人往往在停留下來的時候最易迷茫,楊湛一停下腳步來,忽然就不知道何去何從了。天色漸黑,楊湛隻身荒郊野嶺,忍不住暗暗流淚。


  忽然,道路那一邊有三五人結伴而來,楊湛止住哭泣正欲躲到一旁,卻被人群中一個老者叫住:「小兄弟,請問這可還是浙西桐廬境內?」


  楊湛搖搖頭,這他第一次走出陳家村,哪裡知道什麼浙西邊境,什麼桐廬縣邊境啊。老者見楊湛眼睛通紅,似剛哭泣過,又見這荒郊野嶺,心念一人獨處十分危險,便好心問了起來:「小兄弟,你家在這附近嗎?」


  楊湛又是搖搖頭,眾人又問:「那你的家人呢?」


  楊湛頓了頓,才緩緩答道:「我父親應徵戰死,母親也病死了。」


  「哎,又是一個苦命的孩子。」眾人無不搖頭嘆息,憐憫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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