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死牢
正說著,樓梯上又傳來了響動,獄卒的聲音聽起來更加卑賤了:「大人,這邊走,小心腳下,千萬別摔著。那位女執事,告解完了就馬上出去吧,我們大人要親自審問這個犯人了。」
黑暗的小房間里,兩名大漢把獄卒趕了出去,桌子後面坐著的人把黑色披風掀開:「你,認識我嗎?」
米拉幾乎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凱賓斯基大人,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不管我的。你是來放我出去的嗎?」
凱賓斯基的半張臉隱藏在燈影背後,看上去竟似有幾分扭曲:「我聽說,格拉姆渡口的事,是你乾的?」
米拉頓時激動起來,終於想到要為自己敘功了么:「是的大人,不過這是我應該做的,當時的情況萬分危急,我……」。
凱賓斯基揚起手打斷了他:「這麼說來,勾結沙盜,召喚亡靈,謀害我無數忠勇將士,這個你也是承認的了?」
「厄?」米拉好象被當頭澆了一桶冰水,怎麼感覺這話風有點不大對呢,他猶疑著問道:「大人你說什麼?」
「雖然你們聯手設下毒計,但是在最後關頭卻被我看穿,親率大軍殺出重圍,最後在格拉姆渡口死戰不退,終於奮力殺退強敵,力保我帝國寸土不失。是不是這樣?」
米拉的臉都氣紅了,大聲道:「不是的,不是這樣,大人……」
凱賓斯基又是一揚手:「過兩天,帝都和教廷都會有人來調查這件事,如果你不按照我的版本來說,那麼,你的那些同伴,還有貧民窟里的那個女癆病鬼,就會馬上橫屍街頭。在這個城市裡,我是最高的主宰,我的話就是至高無上的真理,你自己好好考慮吧。」
出門的時候,米拉聽見凱賓斯基對獄卒道:「這個人是重犯,馬上關到死牢裡面去,以後不要什麼阿貓阿狗的人都放進來了。不過,不能虐待他,要是給上面來的人發現什麼破綻,我就剝了你的皮。」獄卒點頭哈腰地答應了。
死牢裡面沉悶陰濕,透出一股難聞的霉臭之氣,走廊上昏暗的燈光從氣窗投下班駁的怪影。米拉從牆邊找到一些還算乾燥的稻草鋪在地上,躺下來開始思考人生。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個積極向上、樂……觀進取的好少年,現在卻不得不對命運產生了一絲絕望。
自己真的要按凱賓斯基所說把髒水全部潑到自己身上嗎?可是如果不這麼做,凱賓斯基去對付其他人怎麼辦?當然了,快腿他們幾個見死不救罪大惡極那是死不足惜的,可是翠絲要是出了什麼事,自己怎麼有臉去見夜羽?
「你的思維很混亂啊。」一個聲音陡然在他腦中炸響,米拉幾乎連靈魂都顫抖了一下,過了好一回才辨識出來好象是木釘鬼的口音。
米拉疑惑地道:「你怎麼可以直接在我腦袋裡面講話?」
「你不是學了我們的精神控制嗎?所以你的腦電波已經和我們的同步了,別說說話,我就算在你腦子裡面跳舞也是可以的。」
「那我為什麼不能進你們的腦子?」
「因為我們沒教你這個啊,哈哈哈,」悶死鬼笑得很是得意。
米拉大怒:「憑什麼啊?為什麼你們可以看到我在想什麼,我卻看不到你們的?這樣太不公平了,我要退貨,給差評,不學這個精神控制了。」
斷頭鬼悠悠地道:「因為我們是純潔的亡靈,甚至連形體都沒有,不會有那麼多的花花腸子。而你是天生狡詐詭計多端的人類,我們不能不防著你一點,現在這種狀態,我們認為是最適合的。」
米拉憤憤地道:「你們還不都曾經是人類么?」
「所以我們更加了解人類這種生物的可怕,我問你,那個妞叫你把我們交出去,你會照她的話去做嗎?」
米拉大義凜然地道:「當然不會,你們把我看成什麼樣的人了?我米拉頭可斷血可流,絕對不會出賣朋友,忠厚老實誠實可靠一直是我最大的缺點……」
「得了吧,」悶頭鬼叫起來:「我們研究過了,你連節操都沒有,居然還好意思說什麼忠厚老實誠實可靠?」
米拉撓了撓頭:「那個屬於技術性失誤,不提也罷。對了,你們的精神控制不是很厲害嗎?能不能控制住那個凱賓斯基讓他放我出去?」
「不可能,」木釘鬼斬釘截鐵地道:「你以為精神控制那麼容易的嗎?全靠我生前孜孜不倦的鑽研和成為亡靈以後理論結合實踐的推倒,才研究出這麼一點點內容,現在也就能控制些沒有多少自主意識的死物,比如骷髏殭屍什麼的。要是能控制人類的話,我還用在藥王殿東躲西藏?隨便控制幾個人做我的奴僕不是很好?」
正說著,斷頭鬼咦了一聲道:「我感覺到了不一樣的腦電波,這裡好象還有其他人在。」
米拉嚇了一跳,連忙四處張望,可是這死牢里到處髒兮兮的,到處堆積著霉變發臭的稻草,地上污水橫流,幾隻肥大的老鼠在污水中鑽來鑽去,哪裡看得到人影?米拉費力地搬開一叢叢的稻草,終於在牆角的草堆底下扒拉出個人來。
米拉氣憤地把這個人拖到有光線的地方,喝問道:「說,為什麼偷聽我們說話?」他話一出口就感覺不對,自己和怨靈在腦子裡面的談話,別人也聽不到啊,馬上改口道:「說,為什麼偷窺我?」
那人全身污穢不堪,被米拉一搖多處滲出濃血,雙腿已折,左手齊腕而斷,腦袋無力地垂著,倒有幾分斷頭鬼的風範。被米拉搖了幾下后,他微微張開泛白的雙眼,吃力地瞄了米拉一下,又把眼皮耷拉下去了。
突然,他猛的睜開眼睛,定定地看著米拉,臉上現出無比激動的神色。他用僅剩的右手緊緊抓住米拉的胳膊,口中不斷地啊啊著,米拉這才注意到,他的舌頭也已經齊根斷去了。
米拉疑惑地道:「他這樣啊啊啊是要做什麼?我也聽不懂啊。」
悶死鬼道:「他好象不是在啊啊,而是在叫米拉。」
米拉吃驚道:「怎麼可能,我又不認識他?」
斷頭鬼道:「我剛才去他的精神世界里偵察了一下,他好象說他叫辛格。」
米拉大吃一驚,就著光線把此人的臉擦拭一番再仔細辨認,可不正是曾與他一路同行的水車隊長辛格,他怎麼會淪落到這般境地?
在三個怨靈的幫助下,米拉和辛格順利地實現了精神交流,通過辛格斷斷續續的描述,米拉漸漸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那天,他們護送著凱賓斯基匆忙過了渡口,馬不停踢地逃回了斯迪威城,卻收到了後路軍大勝,幾乎全殲來犯之敵的消息。
開始幾天,凱賓斯基的表現就象個嬰兒一樣,一會哭一會鬧,然後是歇斯底里地罵人,到處砸東西,忽然有一天他變得異常的安靜,還邀請這些救他回家的勇士到府上赴宴。
一進城主府,四面八方衝出來許多士兵,原來凱賓斯基為了掩蓋戰敗的真相,正在千方百計地封住知情人的嘴,而這些一路把他從沙漠護送回來的人深知內情,又見過了他的諸多醜態,簡直就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是必欲殺之而後快的。
辛格的手下很快就被亂刀砍死,他自己也是被重傷拿下,那幾個野蠻人倒是大發神威砍翻了不少圍攻的士兵,卻一一倒在弩箭的攢射下。不過辛格在昏迷前,好象看見老薩滿用個什麼法術把吃貨給送走了。
吃貨?米拉突然想起來,自己從渡口回來以後,好象一直就沒見過吃貨,甚至好象是忘了這個人的存在了。雖然吃貨在團里一直沒有什麼存在感,但是自己這個團長也太不稱職了吧。
但是現在還不是關心吃貨的時候,米拉已經被辛格的遭遇氣得手腳冰涼,他好不容易才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象哄小孩一樣哄著辛格入睡。辛格不知是不是因為把內心的悲憤全部傾吐出來了,竟然很快昏睡過去,臉上依稀還掛起了一點笑容。
半夜,米拉感覺到身上有微微的涼意,他輕輕坐起來,想要給辛格再蓋上一些稻草。借著微弱的光線,他看見辛格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掛著一絲詭異的笑容,身體卻是硬得透了。米拉低聲地哭了起來,眼淚瞬間打濕了胸前的衣襟。
斷頭鬼的聲音響了起來:「不要哭,他死了,其實是件好事。」
米拉忍不住罵道:「放你的屁,人死了還能是什麼好事?」
「他一直強撐著一口氣,大概是因為想把自己的遭遇告訴別人知道,遇到了你,他的氣也就泄了。而且,如果這口悲憤之氣不發泄出來,他很可能會象我們一樣化成怨靈,那樣等待他的將是永遠的黑暗。現在,他的心事已經完全了解,他可以去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這對傷得這麼重的他來說就是個完美的解脫。所以,他的死,實在是件好事。」
米拉的心情有些平復下來:「怨靈,有你們說的那麼苦嗎?我看你們一個個都挺開心的啊。」
「我們這是苦中作樂,知道自己存在著,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存在著,感覺不到痛苦,卻時時刻刻感受著被殺時的痛苦。特別是象我們這樣的孤魂野鬼,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人毀滅了,也不知道被毀滅以後是不是還有意識,是不是會比現在還要慘。」
米拉想了想那個畫面,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不是說你們要去迪雅嗎?怎麼還住在我的口琴裡面?」
「別提了,移民申請是早就交上去了,不過那邊的兩個辦事員,一個休年假去了,一個老媽改嫁喝喜酒去了,都要過幾天才能回來。現在只能在你這裡暫住一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