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昨夜月色
救護車到的時候，隨車的急救醫生看著一地的未成年弱病殘表示了一下驚訝。
其中一個腫著腮幫子的混血黑瘦少年二話不說，從急救車裡硬是翻出一根繩子，把暈厥在桑塔納里、看起來掛得差不多的成年亞洲男性利落綁死，再讓急救人員把他抬了上去。
滿身血的女孩全程冷眼旁觀，直到混血少年訕笑著上了救護車，才抱起旁邊打電話打到操著外語奶聲奶氣咆哮的小胖子跨上了車。
急救醫生心裡發虛地嘆氣：現在的孩子也是······立志要和太陽肩並肩啊。
聽從急救人員的建議，和唐出最熟悉的李祈然蹲在上車擔架旁邊，靠近唐少年的耳朵小聲說話，爭取激起他的求生欲。
「唐出唐出，你還醒著么？醒著哼一聲，明天請你吃米嬸家的煎餅······」
「上次你帶的那個煎餅太難吃了我告訴你······你給我清醒一點知不知道······」
「我跟你講大難不死才有後福，說好了一起刷中考的！騙人是小狗小豬小貓小黃雞······」
亂七八糟地說著說著，李祈然就開始大顆大顆地掉眼淚，表情依然冷靜沉穩，音調卻已經帶上了哽咽：「你是來參加冬······嗚、嗚嗚······冬令營的、嗝······把自己玩死了算什麼啊······」
坐在車後門附近的蘭斯有些擔憂地看過去。
戴著氧氣罩的少年臉色開始發灰，蒙上了一層難看的鬱氣。唐出意識朦朧地笑了笑，手指微弱地勾了勾，似乎想抓住李祈然的胳膊。
李祈然一把擦掉臉上的淚，湊近了低聲問：「你想要什麼？是不是難受？馬上就到醫院了你忍一忍······」
少年輕微地搖了搖頭，嘴唇微微翕動著。
「他在說什麼！」蘭斯看著一派冷靜的女孩大概已經哭懵了，連忙提醒道。
李祈然手忙腳亂地站起來，膝蓋撞上擔架的護欄疼得臉都紅了，小心地湊在唐出嘴邊，一邊安撫著：「你說你說，別著急別著急·····」
眼神迷濛的少年似乎又微微笑了笑，隔著氧氣罩的聲音斷續沙啞，衰微低弱得幾不可聞。
「李······李祈、然······昨天的······月色······好美啊······」
少年的聲音枯朽得宛若滯留病床的老人，卻又帶著說不出的釋然和悵惘。
李祈然哽咽著附和：「是啊是啊，你看那麼緊張你都看得出月色好美，終於脫險了你必須撐下去是不是？今天的月亮會更漂亮，會一天比一天美的唐小出。」
所以的所以，你必須給我活下來啊，你可是要成為霸道總裁的人！
救護車裡安靜了下來，只有車頂還在『嘟滴嘟——』地響著，身邊儀器的嗡鳴和身下少年的心跳聲混合在一起。
女孩還在東拉西扯碎碎念，從吃穿住行的誘惑到恐嚇威逼的懇求，守在旁邊的小護士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又默默地紅了眼眶。
——————————
倉庫的鐵門已經被幾腳踹爛了，一半還掛在牆上，吱吱呀呀地哭。
沈允涵撿起地上的信號器，紐扣大小的東西里發出微弱的嬰兒哭聲，沒多久就像錄音機卡帶一樣突然停了下來。
一路飆車過來的魏其賢沉著臉掃視空蕩蕩的倉庫，低聲罵了一句轉頭就走。
身後遲了幾步的警車『烏拉烏拉』地停在了廢棄倉庫的外圍，沈允涵轉頭看見一灘血跡，一路滴答著延伸到通風口。
沈大公子猛地閉了閉眼睛，呼吸急迫了一會，匆匆離開。
先走一步的魏其賢拿著手機大步折返，身後跟了一群調查人員。只套了一件風衣就匆忙跟過來的魏家獨子張嘴丟刀子一樣丟出三個字：
「找到了。」
說罷轉身就走，也不管沈允涵追沒追上來。
沈允涵心裡一松，疾步跟了過去。打開車門還沒坐穩，向來溫吞沉穩的魏司機直接飛到了一百二，還穩步上升。
一個跟著警車來的軍裝男見狀追了幾步，吃了一嘴的尾氣只能在原地跳腳。
出門之前魏其賢直接拿了何燕父親的車鑰匙，彪悍的軍中野獸耿直地反映了司機煩躁欲約架的心情，緊踩著標準線，大片大片地略過京都郊外的樹林。
車裡的氣氛有些凝滯，沈允涵皺了皺眉，開口詢問：「怎麼樣？」
魏其賢沒搭理他，大開大合地轉了個彎，顫抖的速度線才漸漸平穩了下來，慢慢回到東風世嘉的溫柔水準。
青年把眼睛戴起來，深呼吸了一下才開口：「一共逃出來五個人。倆迪拜籍富豪的雙胞胎兒子，一個被牽連的廚師學徒，還有然然和她同學。兩個男孩重傷，然然輕傷，小孩兒沒事。」
得到答案后的沈允涵沒有再說話。
一路無言。
兩個人趕到醫院的時候，唐出已經推進手術室有一會兒了。
唐家父母已經在車上，連夜趕來京都；蘭斯少年被拖進CT室做全面檢查，而李祈然和兩個小胖子則坐在不同的急救室里處理傷口。
萬幸此時是冬天，穿的衣服都不少。雙胞胎只有一點輕微擦傷。從車上滾下來、還陪著唐出被拖了幾米的李祈然就顯得慘了些了。
瞅見門口的魏其賢，大難不死的小姑娘還笑眯眯地頂著頭上的紗布，抬手打了個招呼：「賢賢哥。」
常雲瀟沒好氣地把她的手按下去：「還動！動動動！怎麼沒毀了你的容呢！」
李祈然吐了吐舌頭。
魏其賢坐在一邊安慰：「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爸爸去跟進事故調查了，媽媽和燕子姐姐在軍區里陪著弟弟，說是等一下就會過來。」李祈然順從地抬起腿，讓醫生幫忙消毒上藥。
「我沒什麼大礙。醫生說唐出就是皮外傷比較嚴重，有一點點腦震蕩和骨折，手術過後小心休養一段時間就會好得差不多的。」小姑娘認真地彙報著，臨了給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總的來說大家都還好，這就是最好的了。」
常雲瀟嘲諷：「你也是心大。」
魏其賢無情地給了常小爺一下，摸了摸李祈然的頭：「然然說得對，大家都沒什麼事，接下來就是齊心協力給綁匪找事兒——這件事交給大人就好了，然然安心等著痛打落水狗就是。」
常雲瀟捂著被打紅的腦門兒冷笑：「就她這狀態，抬不抬得起手還是個問題呢，還痛打，哼哼哼······」
魏其賢無情地又給了常小爺一下，單手拎著傲嬌少年的領子：「我去外面看看有沒有粥賣。」
李祈然笑著點頭。
魏其賢一點也不顧常小爺的強烈抗議和惡意威脅，倒拖著往外走。
謝過推著一車葯離開的醫生，李祈然望著頭頂的點滴，一陣又一陣的后怕此時才涌了上來。
上輩子就算嫁給沈大公子，追根究底李大姑娘還是個本質上的良家，這種奪命奔逃的事情只在電視上看一看。
如今真的遇上了，還牽扯到了兩輩子的好朋友，自我保護型遲鈍一過頭，李良家就吐著驚慌失措的槽上線了。
倒霉唐出！什麼時候了還月色真美！美你外甥！這是命大！萬一出了個什麼事兒，唐少年的臨終遺言就是表達了一下墓主對於大自然的喜愛啊喂！
不對······月色？等等······腦子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李祈然面色古怪地關閉了吐槽機。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靠坐在病床上的女孩兒猛地紅透了臉。
++++++++++++++++++++++++++++++
今天兒砸和女兒告白了，親媽嚎開心啊，所以沒有小劇場（頂鍋蓋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