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有婦人，如狼虎
李祈然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唐出剛從圖書館回到寢室。
唐出轉身關上門，把手裡一摞書扔在床上。先是沉默了幾秒，才接起電話：「喂。」
「是我呀，唐出~」女孩兒的聲音經過擴音器的處理有些失真，但語氣里的歡樂愉悅還是真真切切地傳了過來。
唐出唇角無意識地翹了翹：「有事？」那麼開心。
「有一點······」女孩遲疑了一下，把話題轉開，「先不說這個，冬令營生活如何？有沒有校園欺凌事件吶？」
唐出：「似乎沒有的話你會很失望啊。」
李大姑娘矢口否認：「怎麼會，我們關係那麼好！肯定是為你找場子！」豪氣干雲。
找場子都出來了，還不是盼著出事，好過來落井下石看熱鬧？
唐出拿開手機，悶笑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湊近手機把話接下去：「還不錯，附中圖書館藏書量優秀，高一組也有高手。課程一般，一幫奧數老師把力氣都用在出試卷上了。」死難死難。
「哦~」電話對面的李大姑娘似乎把自己摔在了床上，臉頰和被單摩挲的細碎聲音傳了過來。
唐出心頭突然有些癢，垂在腿上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很快恢復平靜。
「有休息日么？」李大姑娘問。
「一共只有十二天的冬令營你說有休息日么？」唐出反問。
李祈然回憶了一下入營簡章和申請須知，嘖嘖兩聲。
這個冬令營在國內屬於高精尖。
唐出蹭了兩節高三奧賽組的課程，基本上可以肯定來的講座講師都是國內基礎數學知名教授級人物。
進這個冬令營的學生，標準大概是天才檔次——單靠勤學苦練真心跟不上教授們奔跑的進度。
李祈然雖然自信足夠聰明且肯下死功夫，上輩子在奧賽一門上也有可觀的成績，但還是必須承認——這世界上有一些東西就是需要一些特殊的人去學。
比如唐出這種人生贏家。
「沒有啊，」李大姑娘失落，「本想叫你出來玩兒······」
唐出幾乎可以想象，穿著一身米色家居服的李大姑娘表情蔫蔫地，在床上滾來滾去滾來滾去。黑亮的發尾捲起來，頑皮地搔著女孩兒柔嫩的臉頰。
只那麼稍稍一想，平淡無波的心就軟了一半兒。
「看來日子過得很不錯？」唐出按住了心裡叫囂著答應的衝動，聲音卻鬆了下去。
「挺好的。話說你真的出不來？我明天要去恆遠傳媒參加幾個角色的試鏡，好多大明星哦~」李大姑娘賊心不死試圖誘惑唐總裁，「有一個氣質可好的大美人呢！我還看到了陳思煜，陳思煜喲！沒想到他竟然是演員······」
還是個未來『國民男友』級別的華人學院影帝咧，嘖嘖嘖，沒要個簽名真吃虧啊。
「哦？」唐出不動聲色，「你遇見十二班班長了？」
李大姑娘沒察覺唐出的變化，歡樂：「是啊，他好像要試鏡少年時期的皇帝！」
繼續勸，「是我們同學誒，看在這個的份兒上你也要去聲援一下吧······」
唐出夾著手機，伸手摸過課程規劃，翻了一下發現明天有兩節課可以技術性地逃一下，微笑：「明天早上在恆遠樓下等我，幫你帶早餐？」
「別那麼快拒絕嘛······啊？」李大姑娘有些發懵，很快歡天喜地，「好啊好啊，明天我幾個發小都有任務，你來壯膽最好了。」
壯膽機唐總裁黑線，無情地掛了電話。
喜滋滋的李祈然忽視了唐總裁的無情，放下手機給寒假作業結了個尾，抄起杯子摸下樓喝牛奶。
客廳里唐媽媽似乎在招待什麼人。李大姑娘身為長女，決定露個面打聲招呼。
「媽媽，有客人啊？」李祈然趴到沙發上，秀出一個乖順可人的笑容。
李家的沙發圍成一個U型，開口正對著一台李祈然很是看不慣的竟然還是最新款的電視。來訪的婦人坐在背對著樓梯的沙發上，剛好被李祈然趴上。
唐媽媽笑著介紹：「這是我們家大女兒，祈然，十五了，來這邊過寒假。」又向李祈然介紹，「這是沈夫人，你沈小叔的大嫂子，還不叫阿姨！」
婦人看著慈眉善目，沖著李祈然溫和一笑
李祈然被這一笑從頭涼到腳，腦子裡很不是時候地蹦出一句話：
媽呀，有怪獸。
李祈然上輩子不恨找外遇噁心她的沈大公子，不恨把她趕出沈家的沈上將，對倒戈的沈小叔也有三分理解。甚至還關心著善良的沈奶奶和老頑童沈三爺爺。
除了沈夫人——李祈然實在是恨她入骨。挫骨揚灰的骨。
離家千里嫁入豪門，說不惶恐那也是編的。剛剛進入宗宅的時候，全家上下對她最好的就是沈夫人，沈大公子都要讓一位，可以說完全不輸給唐媽媽。
李祈然再怎麼是漫不經心的鐵石心腸，也被沈夫人捂熱了。也正是被捂熱了，才對後來的侮辱倍感受傷。
更何況沈夫人的厭惡來得莫名其妙毫無章法。
就那麼突然一天，沈少奶奶突來興趣，穿了一下沈大公子年輕時候的男裝跑到大宅去。雖然嚇了沈夫人一跳，但後來道了歉，也沒有嚇出什麼。沈夫人當時也沒說啥，就是臉色有點差，回家前還和李祈然笑了一下。
結果第二天，李祈然從床上爬起來吃早飯，就被沈夫人一個玻璃杯砸破了額頭，還拎著滿臉血的她立規矩。
立規矩？立什麼規矩？沈少夫人覺得莫名其妙。
沈少夫人是貴婦圈子裡數一數二的好教養好本事好名聲，夫妻倆全力爭取單獨住，就是為了兩個人不摻和大宅里雜七雜八的規矩。
李祈然忍著性子勸了兩句，就被沈夫人兩巴掌打懵了。
然後親如母女的現狀被打破，被左挑右剔，被惡意嫌棄，被逼迫搬回大宅各種找茬看不慣，甚至當著世家婦人的面噁心她這個大媳婦。
百般侮辱，千般折磨，李祈然縱然不解，也顧念著往日情分忍她三分。
但是人心總會累的，情分也會散盡。
等沈夫人親自推她下樓梯，弄死了沈大公子第一個孩子的時候，面對沈大公子心疼愧疚卻隱忍勸慰的臉，李祈然竟然有種扭曲的釋然。
一時間沈家全家都站在沈少夫人這一邊，或者說子嗣這一邊，但也僅僅止步於指責和禁足。
看清事實的李祈然除了對失去孩子的徹骨疼痛之外，毀滅報復的慾望終於難以阻擋，叫囂著噴涌而出。
提出離婚。被拒絕。懇求。分居。外遇爆出。
然後，對李祈然耐心耗盡的沈家迎來一個『驚喜』的非婚生子。
到最後白小三正大光明冒出來了，竟然又是詭異的母女情深······當時沈少夫人忍不住天馬行空，覺得自己這個婆婆大概精神分裂什麼的？
實在好奇就跑去問沈大公子，那時被隨便理一句都熱淚盈眶的沈大公子卻像訓斥冒失的陌生人一樣狠狠地訓斥她一通妄議長輩。
看這個態度大概是自己亂想了。
一起生活那麼多年也沒看出什麼精神問題的李祈然只能認為，沈夫人大概是覺得她這個兒媳婦有些膩了。人家花心美男美女，還不準沈夫人花心兒媳婦？
對此李祈然只能呵呵噠：城會玩兒。真會玩兒。
所有的期待，喜愛，關懷和心力到最後被證明是一個難登大雅之堂的笑話，連儒雅好脾氣的李奶奶都被無理指責得氣暈過去。
如果說沈大公子讓李祈然冷眼這場婚姻，那麼沈夫人讓李祈然有了冷眼百年巨獸沈家的魄力。正是這份魄力，讓李祈然敢聯手三方勢力正面和沈家翻臉撕逼。
如今重遇在少年時期，沒有親如母女，沒有變臉侮辱，李祈然還是抑制不住地，想用自己還未煉成的麒麟臂掐死這個外表觀世音內在蛇精附體的『貴婦人』。
淡定，淡定，這是爸爸上司的老婆，在用完沈家丟掉之前，她得活著，還得好好地活著——夫敬子孝，家庭美滿，慈眉善目，儀態萬方地活著。
李祈然努力扭回自己怨恨的面部表情，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沈阿姨，好。」
你上輩子的仇人向您問好，並祝您——家·和·萬·事·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