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韓尋兮紅豆奶
尷尬了五個小時，兩人組終於淡定了下來——下車了啊，要在洪城車站的人群里殺出一條血路，不齊心協力怎麼行呢？
「仔細看一下有沒有東西忘記，翻一下你的床。」李祈然把行李箱從床底下拖出來，一邊往上鋪爬一邊囑咐唐出。
唐出思索了一下，老老實實地掀被子東翻西翻。
隔壁一家人提前一站下了車，聽說他們的目的地是京都之後歡樂地留了聯繫方式——他們也是京都人，去晉省看望孩子外婆家，提前下站看望奶奶。
李祈然深沉感嘆了一下以前的年輕人挺會玩——從晉省嫁到了京都，著實是千里姻緣有木。
等兩隻終於打包好了所有的東西，火車的到站通知已經重播第三遍了。
李祈然背上雙肩包，跟著唐出往車門走。窗外的景色漸漸慢了下來，每個隔間嘈雜的人聲讓李祈然有些恍惚。
記憶中再次來到洪城是十八歲的夏天，穿著湖藍色的裙子，剛剛擺脫高中枯燥的學習，對大學生活充滿了美好憧憬。
短暫夢幻的快樂之後，沈大公子，沈家，看不慣她的沈夫人和冷淡的沈家家主，溫柔的沈奶奶，怪裡怪氣裝模作樣的三爺爺······她的生活被打上了一個表面精緻華麗的沈字。
李祈然自嘲地笑了笑，其實離婚也並不是完全因為沈大公子的背叛，更多的是疲倦，無法承受讓人累得直不起腰還看不到希望的追逐。
她更喜歡現在的生活，儘管之後可能會更加疲憊，更加費盡心機，但是有可以看得見的幸福在夠得到的地方。
李大姑娘看著月台上的小攤老人，輕手輕腳地撈起一個茶葉蛋，滿是褶皺的臉上有疲憊和欣悅；轉頭面前少年清瘦而挺拔的背影，恍然發現上輩子的事情，對自己來說似乎已經成為了一場意外觀賞的電影。
除去感慨，很少悲傷。
「唐出唐出唐小出！」
「恩？」不耐煩。
「我們去吃茶葉蛋吧！看起來好好吃啊~」興奮，口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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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有能把人凍傻的神奇魔力，一出車站就智商掉了一半的李大姑娘當機立斷找了記憶中的一家店鑽了進去，利索點菜解決午飯的民生問題。
「我們是下午一點的火車，」李祈然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翻記事本，「先送你去京大附中，然後我自己去京大等人來接？」車票估計買不到京大附近火車站下車的了。
唐出喝了一口店裡附送的熱茶，嘲諷了一句：「一個行李箱一個背包還有一個手提行李包，嗯？我敬你是條漢子。」說罷舉杯狀。
李漢子生無可戀地一腦門撞在桌子上。
在李大姑娘把桌子撞穿之前，兩人點的午飯由一個旗袍美女款款地送了上來。李祈然輕車熟路地燙了一下碗筷：「吃吧吃吧，洪城這裡的鴨子三吃還是蠻有名的，雖然和京都板鴨不能比，也算特色了。」
唐出也慢條斯理地燙餐具，閑閑問道：「你怎麼知道？」
你說的呀。李祈然一噎。
上輩子火車上遇見唐出之後，三個人一起去京都，在洪城下車換站的時候唐總裁帶著李大姑娘體會了一把吃的藝術。一個中午的時間吃穿了一條街，剛好保持在這裡吃飽了，走走就空出肚子投入下一家的狀態。
這家店就是其中一站。
李祈然乾巴巴地解釋了一下：「我爸爸說的······」
唐出挑了挑眉，最後一份鴨血粉絲也送了上來，就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李祈然鬆一口氣。
吭哧吭哧吃了一會兒，鄰座的桌子上一個筆電的攜帶包放了下來，清風明月般的聲音響起：「麻煩鴨子三吃，一份小桶的米飯。」
認真撥飯得李大姑娘頓了頓，狀似不經意地往旁邊瞅了一眼，頓時小鹿亂撞······呸，驚訝不已。
哇！長腿擋路大帥哥誒。
再次偷偷摸摸地欣賞了一會兒美人用膳圖，唐出盛了一碗鴨血粉絲，端正開腔：「我先送你去京大，然後自己搭公交去附中——反正正式報到的時間是今明兩天。」
李祈然的注意力被拉了回來，滿眼感激：唐小出小天使！
唐出沒搭理她，埋頭喝湯。
喝完最後一口粉絲湯，兩人組打了一輛三輪車，歡歡樂樂地吹著北方的寒風奔向洪城火車站。
車站的人略多，雖然是外出的一個小低潮期，但是撐不住洪城人多。商量了一下決定唐出排隊買票，李祈然晃悠兩圈看有沒有什麼熱的東西可以暖暖手。
收到任務的李大姑娘揣著十塊錢轉了兩圈，情不自禁地跟著悠悠飄飛的奶味兒轉進了一家店。衣著簡單整潔的年輕小姐姐迎了上來，熱情地問：「小妹妹要吃點什麼嗎？」
李祈然一回神，才發現自己連這家店是什麼店都沒看清就溜進來了，李大姑娘滿臉窘迫：「那個，你們這兒有什麼啊？」
年輕姑娘也是一愣。
「我是聞著味道，咳咳。」李祈然很是不好意思。
年輕姑娘這才反應過來，頓時樂不可支了：「小妹妹，這個味道是后廚在煮牛奶啊······然而我們這是粉店，牛奶是我媽媽煮給我們暖身子的。」
李祈然用力聞了聞，硬著頭皮問：「能不能賣給我們兩杯······我們付錢買行么？你定價格！」
年輕姑娘倒是個豪爽的，一擺手就把李祈然往後廚領過去：「錢就不用啦——算你運氣好，我二妹和三妹剛好不在，我們也喝不完——浪費也是浪費，她們的份就歸你啦！」
李祈然驚訝了一下下，立馬樂顛顛地跟了過去，嘴上不忘假惺惺地客氣：「那怎麼好意思呢是吧~在哪裡呀~」
「哈哈哈，你這小丫頭倒是有意思······」
剛過了飯點正值中午，這家粉店離火車站不近不遠，店裡坐著五六個客人吃著炒粉之類的充作午飯。還在忙碌的一個中年女子看著毛毛躁躁的年輕姑娘沒開口，柔和地笑了一下。
「大姨！我給這小姑娘兩份牛奶行不行啊？」年輕姑娘湊過去和中年女子打商量。
中年女子轉臉看了看一身圓球冬裝的小姑娘，小姑娘李祈然貓在領子下的一張素白小臉很是配合地露出一個軟乎乎的笑容，中年女子也笑了笑，點點頭。
掀起水藍色的棉布隔簾，后廚撲面而來一陣暖風。不同外面暖氣的暖意，后廚的暖意透著一股子綿軟溫柔的牛奶香。
一個和外面中年女子有幾分相似的女子轉過了頭來，招呼著年輕姑娘：「慧慧過來，把奶喝了再幹活兒！」轉眼看見李祈然，女子笑容更溫和了一些：「這是誰家漂亮小姑娘啊，外面冷不冷？來杯奶不？」
對手太過熱情，李將軍有些拘謹：「我叫李祈然，謝謝阿姨，謝謝，咳，慧慧姐姐。」
簡單的灶上放著一個小鍋，裝了三分之二濃白色的牛奶，女子抬手放了一些紅豆進去，又從罐子里舀了一勺蜂蜜倒進去，瞬間甜香滿室。
李祈然看著女子煮奶的樣子，忍不住就想起了唐媽媽：「阿姨真厲害，我媽媽也會這麼煮奶，特別好喝來著。」
春天的薑汁紅糖水，夏天的果味碎冰，秋天的菊花玫瑰茶，冬天的紅豆蜂蜜煮牛奶。唐媽媽毫無疑問是世界上最愛李大姑娘的女人。
正在剝豆子的慧慧姑娘表示不服：「我媽媽煮的也好喝！」
女子無奈笑罵：「你這壞丫頭！這種東西爭什麼！真是！」眼中卻是柔軟的。女子先給兩人盛了一小杯，叫她們慢慢喝暖暖身子，等下再給李祈然打包兩份。
蹲看剝豆子的李祈然從口袋裡掏啊掏，掏出一把前不久韓尋郵遞給李大，說是送給李大，讓他用來討好女朋友的巧克力，塞給慧慧姑娘：「送給你的，可好吃了。」
三個，淡綠的銀白的深棕的，攤在摘了手套、白皙秀氣的小手裡格外好看。
慧慧姑娘拿起一個看了一下，小巧的巧克力球用精緻的鬱金香暗花銀紙包裹著，表面寫著幾個不認識的漂亮字母。慧慧有些猶豫：「這個，這個看起來好貴······」
姑娘你答對了！法國頂級巧克力工匠的手工巧克力！你手裡這個是椰絲的哦！好吃還好看呢！無意中從韓少總那個敗家子兒那裡問出價格的時候朕簡直驚呆了！
但是李祈然面不改色：「絕對沒有牛奶貴啦！小零食而已，你不收我可不好意思喝你媽媽煮的紅豆奶！」
慧慧姑娘於是歡歡喜喜地收下了，把三個小圓球愛不釋手地打量：「難怪葛爺爺說我今年會遇到貴人呢！祈然你一定是我的小貴人！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巧克力！二妹三妹肯定也喜歡！」
李祈然給逗樂了：哎呦這姑娘好哄，雖然貴這也就是個巧克力啊！聽說你還有二妹三妹啊，讓唐出過來那小子豈不是要開後宮了！
含在口中的紅豆牛奶完全是高級甜點師的水準，讓重生之後飲品味蕾飽受摧殘的李大姑娘感到無比的幸福。
和兩母女閑聊了一會兒，李祈然收好被打包的兩隻封口塑料杯，跟在絮絮叨叨的慧慧身後，被送出了門。途中遇到中年女子時，李祈然出於禮貌道了一句謝，依然只得到了一個溫和的笑。
走出門后，慧慧低聲對李祈然說：「祈然你不要不高興啊，我大姨天生就是個啞巴，被那些眼瘸的嫌棄一輩子沒兒沒女的。大姨其實特別喜歡小姑娘，對我們都很好的！」
「當然知道啦！看你傻乎乎地對陌生人都這麼熱心，我只擔心你們會不會被別人騙了！」李祈然故意恐嚇道。
慧慧笑罵：「媽媽還說我是壞丫頭！明明你這個小騙子比我更壞！」提手欲打。
識時務的李祈然連連討饒。
告別之後，慧慧貓進店裡繼續忙碌，李祈然回頭看了看這家被女人撐起來的店鋪，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標註是「最好喝的紅豆牛奶——付錢要強硬，嘴要甜，還有漂亮姑娘哦」。
收件人韓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