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中注定（1）
達拉身上的血跡，使得新的記憶在剎那間全部湧入達拉的腦海。
在過去的那個時空內，他沒能阻止黑袍法師阿蘭德在普諾體內種下血咒，也沒能阻止弗妮婭的離開，阻止薩拉公爵對全村人的迫害，更沒有阻止他對自己親人的殘害，這一次的時光之旅，不過是讓他親眼目睹了許多過去未曾眼見的慘劇。
在過去的時空內繞了一圈，他又回到了起點。到頭來，他什麼也沒有改變。
所有的一切都還是按照既定的方向和線索，在過去的時空內一一上演、發生。彷彿命中注定……
「弗妮婭呢？」沉默良久后，達拉才開口問道，此時他已經整理好紛亂的記憶和思路，承認了自己目前所擁有的人生。他記得，在此次進入「時光之河」前，弗妮婭曾和他們一起來到赫爾伯特河附近。
但是此刻，當他再次從「時光之河」出來后，卻完全不見弗妮婭的影蹤。
精靈法師米雅莉用奇怪而複雜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眼神閃爍，沒有回答達拉的問題。
小女孩嬌妮靜靜的眼神里也出現了些許迷惑。
「她在哪兒？」達拉緊緊盯著米雅莉的眼睛，非常緩慢地，一字一句地問道。
在達拉迫人的目光下，米雅莉不得不轉開了眼睛，低聲答道：「她沒出來。」
達拉還是緊緊盯著米雅莉，米雅莉不必抬頭，也能感受到達拉疑慮的目光還停留在自己身上，只得繼續說道：「我讓她帶你進入『時光之河』……她，她卻沒再出來。」米雅莉試圖解釋她讓弗妮婭帶達拉進入「時光之河」的初衷，卻又終於忍住。精靈特有的矜持，讓她覺得自己開口辯解有失身份。
一直在旁靜默的嬌妮忽然開口，將她們不得不那麼做的原因代替米雅莉說了出來。
達拉的眼神緩和下來，回頭望了望，臉上帶著惘然的神情。
那條魔法河流在「吐」出達拉本人後，已經再次消失，現在在他們面前的，只是條平凡的赫爾伯特河，河水清清，水草漫漫，河面上沒有任何異常現象。
那個剛剛和他重聚的美麗倩影，也就此消失，再次變得夢一般遙遠。她在哪兒？
難道弗妮婭也如同他生命中必然發生的那些噩運一樣，註定要從他的世界里消失？
當他歷經千辛萬苦，才再次與她相遇，她卻又在轉眼間，再次從他的視野里離奇失蹤，再一次音訊全無，下落不明，不知生死。
達拉心有不甘，此時，他才漸漸明了，所謂的「守恆定律」，是如何規範著「時光之河」，又是如何統治著他們所在的世界與時空。
有些事情可以改變，而有些事情卻必然發生。
「時光之河」，也猶如一條通往大海的河流，無論中間如何改道，但最終的走向卻永遠不變，即便是經過千迴百轉，該發生的事情，依然會在某個時間點發生。他們無法避免所有災難，能做的改變也極其有限。
達拉突然感到一陣從內心深處襲來的疲累，一時間，各種新的舊的回憶紛雜，再次塞滿腦海，讓他感到有些無所適從。達拉無法對他們解釋自己所經歷的一切。
他只能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沉默。
對他而言，自己已經在過去的歲月里來回穿梭，親眼見證了發生在過去的一系列悲劇，但對精靈法師和嬌妮而言，達拉在進入「時光之河」瞬間后，很快又被拋了出來。
她們只知道，有一件事出了問題。她們親眼看到弗妮婭和達拉一起進入「時光之河」，但出來的，卻只有達拉一個。弗妮婭竟然就此失蹤。
回到尼爾森平原的訓練營內后，達拉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意志消沉，無論別人和他說什麼，他都不起勁。
精靈法師米雅莉將其歸咎為達拉的初戀情人弗妮婭再次失蹤，達拉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但同時，她又隱隱感到，達拉變得如此消極的原因，決不僅僅如此簡單。
終於，一天晚上，米雅莉忍不住找到達拉，問他這一次在「時光之河」內究竟看到了什麼，而變得這樣消沉。
達拉懶懶地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說道：「我什麼也沒有看到。」
「那你這麼消極，究竟是為了什麼？」
「沒什麼，」達拉說道，眼神飄忽，「我只是覺得累。」
「是因為弗妮婭嗎？」
「別提這個！」達拉忽然提高聲音，接著，又搖搖頭，緩緩說道，「對不起，米雅莉，我只是……你相信『時光之河』能改變過去嗎？」達拉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
「我……我也不知道。」
「假如『時光之河』真能改變過去，我回到過去，殺了我的祖父，你猜會發生什麼？」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米雅莉吃了一驚，達拉最近總在沉思，自從他上次從「時光之河」出來后，整個人就一直表現得不太對勁。
達拉笑了起來：「你那麼緊張幹什麼？如果我能殺了我的祖父，那麼我就不會再出生，如果我不能出生，我又怎麼能回去殺了我的祖父？」
這的確是一個時間悖論！米雅莉啞口無言。
達拉繼續說道：「所以，我一定殺不了我的祖父，要麼有事阻止我，要麼就是我雖然殺了我的祖父，但那時我的父親已經出生，祖父的死亡不會影響到我的出生。」
「你的意思是，過去不可能改變。」米雅莉說道，幾乎站立不穩，那麼他們此前一直試圖尋找「時光之河」，希望通過這條魔法河流來改變過去發生的悲劇，這種行動，本身就是一場笑話。
「不錯，」達拉點點頭道，「我已經知道，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該發生的，怎麼都會發生。所以，我不會再去找『時光之河』，也不會再去改變那些無法改變的事情了。」
達拉說完這番話以後，重又陷入了自己消極的沉思狀態，對於米雅莉的提問再也不起任何反應，帶著一種深刻的孤獨。
「難道，你也不想找到弗妮婭了嗎？」米雅莉試探著問，她很不願意提起弗妮婭，弗妮婭這一次的無故失蹤，多少也有她的責任在內，但是，事情到了這一步，她卻不得不提到弗妮婭，希望以此來激勵達拉奮起反抗，而不是聽從命運的決定。
之前，是達拉給了他們信心，將他們這一群人聚在一起，共同擔負起為未來奮鬥的巨大責任。但現在，達拉自己卻整天死氣沉沉，對自己親手組建的隊伍也毫無興趣。他剛才的那番話，米雅莉只聽懂了一個意思，就是他覺得許多悲劇都是命中注定，所以他認命了，也不再試圖作出改變。她必須打消他這種想法！
「弗妮婭……」達拉喃喃自語道，「她在哪兒？」
達拉看著精靈法師，眼神渙散，像是在問對方，又像是在問自己。
「時光之河。」米雅莉答道。
達拉苦笑，繞了一圈，他還是得再次去尋找「時光之河」，而那條魔法河流，也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原因需要他去找它，這豈非也是一種命中注定？
訓練營外是一望無際的尼爾森大平原，此時，在夜色之中，遠遠的站立著兩個黑色的身影，遙望著達拉設在此地的訓練營內點點燈火，一動也不動。
在這兩個身影周圍五百米範圍內，所有的狼蛇虎豹都已絕跡，悄悄遠遁。只因這兩個黑色身影，都不是普通人物。
其中一個是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驚人魔法力量的大法師，另一個則是地表種族談之色變的黑暗精靈，他們的心靈和各自的袍色、膚色同樣黑暗，這樣兩個人結伴而行，也難怪周圍的怪物都早嗅到不祥氣息，溜了開去。
這兩個人，便是黑袍法師阿蘭德，和黑暗精靈卡斯了。
卡斯是黑暗精靈第一家族艾瑪家族瑪莎拉蒂主母最小的兒子，按照黑暗精靈的標準來看，此時的他還未成年，卻竟然已被主母派出來，參與到地表世界的任務之中，可見瑪莎拉蒂對他的信任與倚重。不過，從黑暗精靈的視角來看，這件事也有另一種解釋，瑪莎拉蒂主母對於這個年紀最幼小的兒子並無好感，所以乾脆派他到地表世界執行任務，借刀殺人。
只可惜，卡斯似乎受到某種力量的暗中保護，自從上到地表世界以來，一直沒有出任何差錯，反而順利找到黑袍法師阿蘭德，與其結伴而行，暗中窺視著達拉等人的行動。在內心深處，那條光影交錯的魔法河流，也讓卡斯產生了莫大的興趣與好奇。
前不久，卡斯終於避過阿蘭德，與地底世界取得聯繫，將自己最近得到的消息都傳遞給了瑪莎拉蒂主母。不過，瑪莎拉蒂並不急於召回卡斯，而且，根據卡斯的情報，又給了他一項新的任務，要他設法殺死那個叫「達拉」的年輕領袖。不知為何，這一計劃卻遭到阿蘭德的阻擾，卡斯只得繼續暗中跟隨，同時尋找下手時機。
阿蘭德何嘗不知道自己的地底盟友在打什麼主意，但他現在卻絕不允許別人動達拉，原因很簡單，第一，他曾在達拉弟弟身上，種過自己的血咒，在血咒作用得到證實以前，他不願意任何人破壞他的魔法實驗。這或許是他通向永生的另一條捷徑。
第二，幾次遠距離感受到「時光之河」的巨大魔法能量，也讓阿蘭德有了新的想法，要是能將這樣的力量收歸己用，阿蘭德自己都不禁打了個冷戰，幾次試圖靠近那條神秘的魔法河流都以失敗告終，阿蘭德能感到它對魔法的本能干擾與抗拒，並且也已看出，只有不太會魔法的人，才能真正走進那條魔法河流。但是，他卻始終不願意放棄利用「時光之河」的這一新想法，只因他知道，這或許也是一個他超越時光、獲得永生的機會。
「時光之河」，本就是諸神製造的、掌控時空秘密的魔法河流。若是掌握了它，不就等於手握時光，可以永遠推遲衰老、死亡的來臨么？
可是現在，這條魔法河流的奧秘卻最有可能被那個叫「達拉」的年輕人掌握，在自己窺視到這奧秘之前，他不希望節外生枝。儘管卡斯也曾建議對達拉進行拷問，卻被阿蘭德輕蔑地拒絕了，並非他不想採用這種殘酷的方式，而是覺得這種方式用在達拉這樣的人身上毫無用處，還不如暗中窺視他和米雅莉的一舉一動，自己揣摩來得可靠。
兩個各懷心事的人，確切地說，應該是一個老得快要成妖精的人類法師，和一個小得還沒成年的黑暗精靈，居然在彼此意見相左的情況下，還一直結伴而行，這倒也是非常少見的事情，遠遠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幽暗地域，沙瑪城。
瑪莎拉蒂主母最小的女兒，格溫妮絲，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穿過護城河上的弔橋，同時輕輕撩起自己黑色長袍的一角，露出了美麗的小腿。她倒不是害怕護城河裡奔騰的暗流水滴濺到自己身上，而是故意讓跟在她身後的人看到，藉此施展一點女性魅力，想要引起對方的好奇與聯想罷了。
可惜，當格溫妮絲微微轉過頭，關照對方「小心」時，卻失望地發現，對方的眼睛根本沒有注意她裸露的小腿，而是緊緊盯著霧氣騰繞的護城河，臉上毫無表情。那是卓爾指揮官席文塔姆的手下，一個叫羅寧的卓爾男子。
凡是從席文塔姆手裡訓練出來的卓爾男子，似乎都會忘記他們本來的身份多麼低微，不自覺地就流露出一種傲氣。而傲氣，是卓爾男子無論如何也不該在女性面前顯露的品質！
格溫妮絲掃興地放下了裙子，再一次對身後的人產生了發自內心的憎惡，恨不得一腳將對方踢下河去，但此刻，她面上卻仍在笑著：「走吧，這有什麼好看的呢？」口氣儼然是在撒嬌。
羅寧依舊面無表情：「我在想，這河流的盡頭，究竟通向哪裡？有機會去看看也好！」
格溫妮絲面色微微一變，傳說中，他們護城河暗中通往無底深淵的冥河，在那裡，有無數可怖的惡魔與難以想象的危險。不過，從來也沒有人親身證實這一點，因為，那些不小心跌落河中的人，不是被河裡的怪物殺死，幾天後浮屍河面，就是完全消失，從此再也見不到絲毫蹤影。聽羅寧如此說，格溫妮絲暗道：放心，以後定會給你這個機會！但她的面上，笑容卻更動人了：「凈胡說，還是快走吧。」
羅寧不再說話，開始邁動腳步，很快便跟著格溫妮絲來到沙瑪城的入口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