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露端倪
「怎麼不走?」達拉望著踟躇不前的精靈法師,輕聲問道。
米雅莉卻置若罔聞,依然緊皺眉頭,止步不行。
此時,他們已經繞過金龍之谷,來到了布洛斯草原東部的十字路口處,這是幾大地區的交匯路口,共有四條道路在此彙集。
除了進入布洛斯草原的那條大道,還有三條道路分別通往人類地區和各種族彙集的公共區域,一條路沿著東北方向彎曲,直指塵墟之地;一條路蜿蜒向南,通往米德蘭高地森林;還有一條路順東南方而下,可達人類的重兵守衛地區——刃兵之地。人類最古老最有名的一支軍團,刃兵團,就駐紮在這一地區。
米雅莉有些遲疑,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應該去哪兒。
因為利用臨行前歐斯特教給她的方法,去感知時空大門的蹤跡,米雅莉發現,現在她徹底失去了先前曾感知過的那種魔法波動的有效回應。難道,那條奇幻的時空大門,已經再度從他們所處的這一時空消失?還是因為它正在變幻中,所以暫時感知不到?
就在米雅莉苦苦思索的時候,兩道輕微的,不易察覺的異常魔法波動分別從北方和南方同時傳來,這下反而把米雅莉搞糊塗了。雖說時空大門總處在變幻中,但之前她一直感應到的異常魔法波動,大致方位都來自偏北方一帶,可現在,在失去感應后的一段時間內,又突然間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同時冒出回應,她到底該如何選擇?
見米雅莉一直皺眉思索,達拉再次問道:「怎麼了?」這一次他略微提高了聲音,帶著一點焦慮和著急。
米雅莉這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轉過頭看著達拉,顯得不太高興,有些冷淡地說道:「出了點問題。」
「什麼問題?」達拉急忙問道。
米雅莉依然用平淡的語氣緩緩說道:「我會解決。」
達拉不再開口。精靈法師就像一座長年封凍的冰川,只有極為短暫的解凍時期,一旦過了這個時期,她便再度封閉自己,將自己深深地隱藏在冷漠背後。
儘管表面上,她對達拉的態度已經比之前謙和許多,並且一直表現得彬彬有禮,但那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刻意而為的禮貌,卻讓達拉感覺有些不自在。
不過,他並未因此放棄努力,他一直在爭取讓米雅莉卸下心防。
一來,他需要米雅莉的幫助,他本人對魔法世界所知僅限一點皮毛,但他們此行的任務,卻是處處需要用到魔法,而且他們尋找的,也是一條充滿傳奇色彩的魔法河流。
據米雅莉說,這條總在變幻中的時空大門,曾被有限的資料記載,它是在卓爾大沉降時期,由混亂陣營眾神合力形成的一條魔法河流,可以讓圖雅大陸上的某些種族成員,有幸通過這條魔法河流增強力量,並能進行時間旅行,從而改變時間的軸向,使得過去、現在和未來都充滿變數。
那個時候,人類都還沒有出現。隨著時間的推移,人類和其他一些新的種族也紛紛出現在圖雅大陸之上,有著越來越多的種族,參與到時間旅行的行列之中,時間開始變得混亂而無序。
守序陣營的眾神對這種狀況感到異常不滿,他們喜歡一切都有序可循,創世之初便為整個圖雅大陸設定了一定的歷史軌跡,在他們的設定之中,歷史是不可改變的,時間是不可逆轉的。但時空大門的出現,打破了他們最初的設定。於是,他們合力限制了時空大門的准入,使得時空大門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
到暗夜戰爭之際,這條混亂眾神合力形成的魔法河流,已經完全從整個圖雅大陸上銷聲匿跡,多年來,一直不曾再有任何關於它的點滴。
漸漸的,它變成了一個古老的傳說。
而現在,這個已經消失數年的傳說,真的即將再次出現在圖雅大陸之上?如果它真的出現,他們真能如願以償改變曾經發生過的悲慘往事嗎?而這些改變,是否真的會再度引起混亂,使一切都變得更加不受控制?
這些,都需要更多的了解,他們才能作出正確判斷。
達拉需要米雅莉在這方面的專業知識和技能,但同時,他在內心深處,還有對米雅莉揮之不去的強烈好感,迫切希望得到這個美麗精靈法師的接納。這是他一直努力走近米雅莉,想要對方卸下心防的第二個原因。或許,這個才是最根本的原因,也是他不願意承認的原因。
既然已經知道眼前這座冰川有解凍時期,那麼達拉更不會輕易放棄。
或許米雅莉這幾天來只是太累,因為法師一刻未曾停止過感應那條時空大門的存在,即便達拉這樣的門外漢,也已看出,法師的精神力早已大大透支。
「米雅莉,」達拉輕聲喚道,待對方飄忽的目光再次落到自己身上時,才認真而誠懇地說道,「我對魔法所知甚少,但是不管出現什麼問題,我希望能和你一起面對。我的建議或許沒有用,可也許能給你一點靈感或者啟發。」
米雅莉心想:多事。轉念一想,又覺得對方畢竟是一番好意。更何況,在面對那個人類武士時,也是達拉想出的辦法,才讓他們擺脫那惱人的糾纏。或許因為自己最近身處其中,反而不能像達拉那樣直接看到事情本質。
想到這裡,米雅莉還是將自己最新的發現告訴了達拉,她並不期望對方真能提出什麼有效建議。只是近來連遭挫折,使她意識到自己的不足,尤其是與老對手阿蘭德之間的差距,再加上擔憂阿蘭德,不由得思前想後,顧慮重重。
再不能像以前那樣,遇事從容面對,同時也很難繼續保持她曾極力塑造的法師形象。說到底,她畢竟還是一個少女,雖然比一般的女孩有主見,有魄力,但是內心深處,她又何嘗不像普通女孩那樣,期待在自己感到迷茫與困惑之時,有那麼一個人,能夠與自己一起共同面對問題、解決問題。
達拉或許不是她期待的人選,但卻是她現在惟一能進行傾訴的對象。尤其是一路以來,他的一舉一動,那些警惕萬狀,將自己當作女孩進行保護的舉動,雖然有些不自量力的傻氣,卻讓米雅莉心裡產生了一絲溫暖。
從未有人如此對待過她。在其他人眼裡,她一直都只是一個實力強大的法師,很少有人這樣對她。儘管,她真的也並不需要他人保護,但並未因此就失去女孩的天性與本能。在內心深處,她和其他的普通少女一樣,希望能有所依靠。只不過,達拉目前的實力,不足以成為她的依靠對象。
但能有一個人說說話,傾訴一下自己的困惑,也已經令米雅莉覺得輕鬆不少。
聽完米雅莉的話,達拉也猶豫起來,不知道接下來他們該何去何從。
幾天來,他一直是跟在米雅莉身後前進,對於他們真正要去的目的地,他其實一點頭緒也沒有。只能按照米雅莉感應到的方向,和她一起行進。但現在,他們的前進線索斷了,抑或是多出了一條線索,反倒讓他們不知道該遵循哪一條了。
不過,達拉身為人類,比精靈還多出來一種東西,一種莫名其妙並且無法解釋的東西,那就是他的第六感。突然之間,他對自己此時此地的處境,生出來一種似曾經歷的熟悉感。一種強烈的感覺席捲了他,令他衝口而出:「向北走。」
「為什麼?」米雅莉詫異無比,不由自主地發問。
達拉被米雅莉問得瞠目結舌,答不出話來。他總不能告訴她,他像個女孩一樣,做出這一判斷,並不是靠自己的理智分析,而僅僅依靠一種感覺,於是他只能隨口答道:「我覺得,你之前的感應才是真實有效的。而剛才出現的魔法波動,或許是某人在故布疑陣。」
米雅莉並未想到這一層,經達拉一提醒,她也瞬間警覺起來。再次施用魔法感應那種異常波動時,米雅莉發現,南方的魔法波動業已消失,現在又只剩下北方有回應了。米雅莉嘴上沒有說什麼,但內心深處,對達拉的看法再一次有所改觀,這個人類小夥子,不斷地有一些讓她感到出乎意料的見地和舉動。或許,他並非她想象中那麼魯鈍。
米雅莉朝達拉輕輕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我們走吧!」
達拉卻從對方的口氣中聽出一絲溫和的味道,和精靈法師之前的冷漠大相徑庭。而且,看到精靈法師邁步的方向,達拉也放下心來。她採納了他的建議。
他們現在要去的地方,毫無疑問,是偏北方向的塵墟平原。
卡林杉港,碼頭監獄。
被米雅莉施展傳送門弄到卡林杉港的那個人類武士,自稱「卡林杉帝國武士」的米爾·凱利,很不幸地,在剛到卡林杉港不久,就被洶湧而來的港口衛士抓住,關進了碼頭監獄。
不管他如何兇猛地反抗掙扎,他一度打倒了六個港口衛士,卻只惹來更多的守衛,最後終於還是被眾人制服,用鐵鏈拷住,押送到碼頭監獄之中。也不管他如何吼叫,破口大罵這些膽敢以下犯上的港口守衛,那些士兵都絲毫不懼,到後來,甚至還有一個士兵在他嘴裡胡亂塞了塊破布,同時不以為意地對武士說道:「啊哈,你是帝國武士,我就是國王了。你還是老老實實呆著,等牧師們帶你去瘋子該去的地方吧!」
受此大辱,米爾一時都忘了生氣,滿臉驚詫和不敢置信的表情,竟然有人,而且是一個碼頭的守衛士兵,敢於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他們一定是瘋了。為什麼他才離家幾天,卡林杉港的一切都變得如此瘋狂?
在碼頭監獄昏暗的牢房裡呆了幾個小時,聽夠了周圍其他犯人的吵吵嚷嚷之後,米爾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看法。卡林杉港一定發生過什麼重大變故,這個可怕的變故讓周圍的人都變得瘋狂起來。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那些犯人們吵嚷的話語中,夾雜著很多米爾完全不懂的名詞,比如「斯坦利帝國」、「鍛魂城」、「卡林杉廢墟」……等等,卡林杉廢墟,他們怎麼敢將自己所在的帝國稱呼為「廢墟」?或許這就是這群人被關進監獄的原因。可是他呢?身為帝國武士,竟然也被當作普通的囚犯關進了這座卡林杉港最差的監獄,這一點實在令米爾感到萬分沮喪,覺得當中一定是發生重大誤會和差錯。
即便他違背了國王最新的旨意,誰知道呢,他們的精靈國王向來捉摸不定,朝令夕改。或許就是在他離家這幾天,國王又有新的指令頒發,他剛剛回來並不知道而恰好冒犯,所以才被抓進監獄。可無論如何,他也不應該被關進這座監獄,這是關押騙子和小偷的監獄!他畢竟是帝國武士,即使坐牢,他應該去的地方也是諾頓監獄這種羈押有身份的囚犯之地。
就在米爾胡思亂想,抱怨對方抓錯人,將自己關錯地方的時候,一個身穿白色袍服的人類牧師跟著先前羈押他的獄卒走進了暗黑的牢房,用同情的眼光注視著他。
米爾卻不由自主地為牧師清麗的面貌所傾倒,血液中固有的弱點,令他即使在面對牧師這樣神聖的神職人員時,仍然難以自控地有點想入非非。
眼前的牧師是個人類女子,她的袍服和法師的長袍有著極為明顯的區別,法師的長袍是用特殊的材質所做,能夠在魔法對戰中起到一定的防禦作用,因而式樣大都簡單,也會有一些魔法圖紋,但更多的都是強調實用。並且,單從法師的長袍顏色,僅僅能區分的是他們所屬的陣營。而牧師的袍服,卻是他們身份地位的象徵。因而,不同的牧師,身著的袍服顏色和質量也截然不同。上面的花紋圖案,更是清晰地表露出他們所信仰的神祗。
眼前的牧師,很明顯是剛剛獲得牧師資格的新手,從她袍服的顏色和質地就可以看出,但是,在米爾的目光從牧師清秀的面容轉移到她身上的袍服花紋時,卻有些驚訝地瞪大眼睛:上面繡的圖案,並非他離開之前象徵精靈之神柯瑞隆·拉瑞斯安的圖騰,而是象徵女性商神沃金的金幣。
這讓米爾冷汗淋漓,大惑不解。他簡直不敢相信,難道他離家才幾天,卡林杉港的牧師連信仰也變了?
「將他嘴裡的布條拿開。」牧師輕聲吩咐守衛。
守衛立刻照辦。
布條從嘴裡拿開后,米爾的第一個念頭是吐口唾沫,但他極力壓制住了,因為他的面前還站著一個牧師,尤其還是一個美麗的年輕女孩。
「您好,請原諒我的冒犯無禮。我的手腳被鎖得太緊了,所以無法向您施禮。」雖然頭腦還有些混亂,但米爾仍然在本能的驅使下,彬彬有禮地說道,同時熱忱又有些遺憾地望著牧師。如此年輕美麗的女孩,卻選擇了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神。
儘管他十分清楚,在女孩看來,她所持的信仰遠勝過一切世俗歡愉,但如果女孩都抱有這樣的信仰,那麼人類,或者說,所有種族的生存繁衍都會變得令人堪憂。
武士的殷勤讓年輕牧師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暈,那是氣惱的紅暈。她早已習慣人們充滿敬意的目光,那些都一再提醒她的身份,堅定她的信仰,但武士火辣辣的目光之中,卻包含了另外一種信息,讓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不僅是一個牧師,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這一點,曾經多次成為人們質疑她信仰的理由。
牧師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漸漸繃緊臉,讓自己變得如同大理石一樣冰冷后,才正色說道:「現在我要問你幾個問題,請你如實回答。」
「事實上,我也有問題要問您。」米爾笑嘻嘻的問道。
牧師一愣,一時幾乎忘了自己事先準備詢問的問題。
旁邊的守衛抬腿就是一腳,吼道:「老實點!」
米爾的憤怒瞬間高漲,想也不想,就合身撲向守衛,將對方撞倒在地,緊緊壓住。
外面的守衛們跟著湧進來,好幾個人同時用力,才將手腳都被鐵鏈拷住的米爾拖開。
米爾如一頭被冒犯的獅子,用力掙扎,狂暴不已。
守衛爬起來,和年輕的牧師一樣感到驚慌錯愕。
「住手!」牧師喊道,並且很快鎮靜下來,她從祈禱中獲得了力量。感覺到女神與她同在,牧師不再害怕,眼神堅定,整個人都變得神采奕奕,光芒四射。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落到了牧師身上,她的光彩一時讓眾人都噤聲不語。神聖的光輝籠罩著年輕的牧師,讓她原本清麗的面孔更顯脫俗。
武士米爾簡直看得呆了。
「放開他!」牧師說道。
「什……什麼?」守衛反應過來,吃力地問道。
「他不是犯人,你們不能這樣對待他。」牧師平靜地說道。
「可,可是,你也看到了,這傢伙是個瘋子,萬一他傷害到您,怎麼辦?」守衛感到十分為難。
「我是沃金女神的牧師,我受到神的庇佑。同時我也可以保證你們的安全。」牧師嚴肅地說,口氣不容置疑。
守衛只得半信半疑地將米爾放開,同時給周圍其他的守衛士兵使了個眼色,凝神戒備。
米爾被解開來后,略略活動一下因被鐵鏈栓得太久而變得有些僵硬的手腳,才盡量保持優雅地對牧師行了一禮,說道:「萬分感激您,神之女。」
「啊……不,不能那樣叫我。」牧師緊張得結巴起來,她記得這種說法在卡林杉帝國還未覆亡時,曾經十分普遍,但現在,經過上百年的發展,卡林杉港已經是個民主聯盟領導的城市,早已沒有牧師敢於自認「神之女」了。聯想到先前士兵在路上對她描述這個瘋子武士的形狀,牧師心裡更加疑惑。
「可是,神之女,我不這樣稱呼您,我就違背了帝國的法令。」武士說道,瞄一眼牧師的袍服,又問,「才幾天時間,帝國就允許信仰沃金女神了嗎?」
「帝國?」牧師有些疑惑,心想這個武士還真是病得不輕,對他更加同情,柔聲問道,「你是怎麼來到這兒的?之前遇到什麼事了?」
「是一個美麗的精靈法師將我送回家鄉的,我想她大概不樂意我一路相隨,充當她的護衛之二。」米爾答道,同時想起米雅莉和那個跟在她身邊的傻小子,那小子可算是身手不凡,可畢竟乳臭未乾,跟自己相比完全在兩個層次。
「原來如此。」牧師點頭,似已明了一切。心道,又是法師。她曾經遇到過很多這種身體無恙,但神智混亂的人,其中不乏因魔法師施法而患病之人。這使得她對那些魔法師實在沒有什麼好感。她認為他們太過迷信個人力量,根本不懂得敬畏之心。並且很多魔法師給她的感覺,都或多或少有些瘋狂,他們甚至會因為自己的一時喜惡,就把一個好好的人變成一隻貓,甚至一隻地精。
牧師開始低聲禱告,再一次的,她所信仰的女神回應了她,牧師獲得了自己需要的力量,一團金色的祥雲籠罩了她,讓她看起來迷人至極。
周圍的守衛都慢慢跪倒在地,開始讚美她的高尚美德,懺悔自己內心的黑暗。只有米爾依然不受影響地站在原地,只是驚詫神聖之光帶給牧師的變化,得承認,浸沐在光芒之中的牧師顯得異常清麗脫俗,美麗非凡。
「跟我來。」牧師輕聲對米爾說道。
米爾再度躬身施禮,道:「謹尊您的意願,神之女。」
地下,沙瑪城,艾瑪家族所在石筍群。
今天的石筍群內氣氛有些異常,幾乎每個卓爾臉上都流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受此影響,那些奴隸們更是人心惶惶,勞作也比平時賣力得多。
因為,瑪莎拉蒂主母今天一露面,就宣布她要馬上召開家族會議,並且,不是只有幾個女兒參加的小型家族會議,而是全體家族成員都需要參加的大型家族會議。
瑪莎拉蒂主母難得召開一次大型家族會議,對於她來說,這種家族會議,一般是出於兩個理由:一是,她遇到了什麼棘手的問題,那一定是相當棘手的問題,需要聽取整個家族成員的意見來論證她的決策正確與否,這相當少見,因為瑪莎拉蒂的剛愎自用與狡詐殘忍遠近聞名,能讓她感到棘手的問題並不多;二是,某個家族成員犯了極其重大的過失,需要召開大型家族會議,殺一儆百,讓其他成員觀摩惹怒瑪莎拉蒂后,會落到一個什麼樣的下場。她有各種各樣的手法來折磨敢於激怒自己的人,最可怕的處置方式,莫過於將那個觸怒她的卓爾變為蛛化精靈,逐出城外。
在無盡的幽暗地域,有很多這樣的怪物,他們受到詛咒,永遠不得解脫,只能蝸居在昏暗的巢穴之中,襲擊任何靠近他們的生物,過著野獸一樣的生活。
不管是出於哪種情況,都意味著瑪莎拉蒂主母心情惡劣至極。
對其他成員來說,瑪莎拉蒂的心情好壞,時常關係到他們的生存與否。因而,得知瑪莎拉蒂主母要召開家族會議,艾瑪家族的成員個個都神色緊張,擔憂不已。
尤其是,此次艾瑪家族召開家族會議的地方,是整個家族中守衛最為嚴密的一棵大石筍,號稱「神禱室」,上面畫滿了牧師們精心禱告的神符,用以隔絕外界的窺探。這裡甚至比瑪莎拉蒂主母自己的卧房都要安全百倍,同時,如果下位家族要對他們採取攻擊,決定成敗的關鍵地點也是這座石筍。因為,在這座石筍之中,設置了一座防禦性魔法陣,那是卓爾牧師們吟唱咒語,讚美羅絲女神,獲得神力相助的最重要法陣。
瑪莎拉蒂主母將會議地點選在這裡,說明事關重大,所以大家的緊張心情,在慢慢踏入難得一進的「神禱室」后,都找准自己的位置,垂手站立,噤聲不語。尤其是那些男性,更是露出謙卑柔順的神情,恨不得將自己縮短几寸,以免瑪莎拉蒂主母偶爾不快順眼看到自己,就是一頓教訓。
只是,沒有一個人想到,瑪莎拉蒂主母此次的家族會議,還邀請到一個神秘來客,那就是幾天前突然造訪沙瑪城的黑袍法師托克·阿蘭德,這讓其他成員暗暗吃驚,納悶不已。
儘管法師擁有遠勝過幽暗地域中卓爾法師的超絕實力,可他畢竟只是一個身份卑微的人類,有什麼資格列席沙瑪城中第一家族的家族會議?
更何況,黑袍法師的陰暗讓這些長年生活在黑暗之中的黯精靈們也十分難受,他周圍的空氣都比其他地方要低幾度,讓人有一種透不過氣的寒冷感覺。每一個看到法師的人,都會不自覺地遠離他幾步,以便呼吸新鮮空氣。他那陰沉的面孔和乾枯的手指,讓人懷疑他早已如其所願成為了巫妖,不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
法師陰沉地站在房間的一角,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周圍的重重人影,和其他的家族成員一樣,等待著會議的幾位主角到場。只是,他表現得鎮定自若,沒有其他人的緊張惶惑。
除了瑪莎拉蒂,最後一個踏入房間的人,是她的大女兒利莎爾。
如果不出意外,利莎爾遲早是瑪莎拉蒂主母的接班人,會是下一屆艾瑪家族的主母,因而,她幾乎時時處處,都要表現出比妹妹們多的特權,以此來提醒她們自己的身份,僅僅次於瑪莎拉蒂主母,以防她們之中有人敢於對她不恭。
暴躁的利莎爾不知道,此舉對某些性格較為懦弱的妹妹來說,確有震懾作用,但對另外一些人,比如她的小妹妹格溫妮絲來說,簡直是另一種榜樣和刺激,由此而激發出來的野心和反抗也更大,只是,狡猾的格溫妮絲善於掩藏自己,表面上,她對姐姐的驕橫表現得比其他姐妹還要恭順。
利莎爾一進「神禱室」,就覺察到氣氛不對,晃眼看到角落裡氣定神閑的黑袍法師,起初也是一愣,隨即怒不可遏。
母親的不在場,讓她瞬間找到了發泄理由。
「Waelarivvil!」利莎爾吼道,同時從腰間取下蛇首鞭,朝黑袍法師走了過去。
那是黯精靈語。阿蘭德明白她只能是在咒罵自己,在卓爾精靈中,這個詞語代表卓爾們對他那些地表同胞的看法——「愚蠢的人類」。不過,他倒是沒有想到,這個身材和脾氣一樣火爆的卓爾精靈,居然會用這樣的詞語來羞辱他。他是那麼的與眾不同,與地上那些愚蠢的爬蟲不同,與地下這些狡詐的爬蟲也不同。
眼看著利莎爾揮舞著蛇首鞭越來越迫近自己,阿蘭德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有了上一次受傷的經驗,他發誓不再讓任何人靠近自己的身體。只等利莎爾再走近幾步,阿蘭德就要直接進行攻擊了。
利莎爾不知道她在和什麼樣的人物打交道,對男性頤指氣使慣了的她,根本不明了眼前這名人類男性的危險係數。她只是憑著本能想要教訓對方一頓,讓他至少學會在女性面前保持謙卑,而不是一付不可一世的冷淡神情。
「Waelarivvil!」利莎爾再次吼道,怒不可遏地朝阿蘭德飛奔過去。
阿蘭德的攻擊快得不留痕迹,即使在這樣的環境里,他的魔法力量也並未因此而受到太多影響。更何況,他用的只是最簡單的閃電術,巨大的強光從手指激射而出,直撲利莎爾而去,讓長年生活在黑暗之中的卓爾們瞬間都猶如失明一般,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只聽到利莎爾憤怒驚詫的尖叫聲,以及蛇首鞭在空中揮舞的破風聲。
好一會兒,卓爾們的眼睛才再度恢復視力,看清了室內的情景。
利莎爾單手護住胸前,她的胸前護鏡被燒出了一個小洞,讓她感覺到難以忍受的奇恥大辱,在幽暗地域,即便是瑪莎拉蒂主母,也不敢直接當眾損落她的威風,她畢竟是羅絲女神的女祭司,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和權力。而這個人類,竟然出手襲擊她。她卻在對方魔法逼迫之下連連後退,近身不得。
利莎爾開始吟唱咒語,本來起初她只是想隨意鞭打阿蘭德幾下,給對方一個教訓,但現在,她的恨意讓她已經顧不得母親的計劃,只想置黑袍法師於死地。
阿蘭德不太明了這個卓爾精靈攻擊他的原因,他本意也並不想介入艾瑪家族的內部事務,如非瑪莎拉蒂主母執意請他參加,他根本不願意來這種「神禱室」,這種地方總讓他感到不大舒服。那些依靠神的喜怒哀樂獲取力量的牧師,在讓他敬畏的同時也有些鄙視,這些人的命運都在於神的一念之間,與能夠自己掌控力量的他相比,實在可憐。
看利莎爾不顧一切地喃喃念誦,阿蘭德明白對方想殺死自己。如果換作以前,阿蘭德的第一反應是先殺死對手,但自從快速衰老以後,阿蘭德的思想也彷彿跟著老了幾十年,再沒有以前那種隨意殺戮的激情,而且如同吝嗇鬼一樣,不肯輕易浪費自己的魔法在看不出什麼意義的小事之上。
除了永生,沒有什麼事在阿蘭德這裡算得上大事,他根本沒有必要因為對方的一句話「愚蠢的人類」,就殺死對方,那樣只會破壞他與瑪莎拉蒂主母之間的協議。
因而,為避免繼續與面前的瘋婆子糾纏,阿蘭德迅速開啟一道傳送門,將自己送回了地表世界。
利莎爾的攻擊落空了,或者說,慢了半拍,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法師從自己面前消失不見。然後才怒氣沖沖地轉過頭,面對室內其他卓爾成員,大聲吼叫:「誰讓他來的?」
眾人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敢於開口。
「我!」瑪莎拉蒂主母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陰慘慘地在利莎爾背後開口道,將利莎爾的怒火瞬間衝散。
「為什麼?」利莎爾問道,口氣已經謙恭不少,但仍然充滿強烈的質疑味道。
「因為他帶來了一條消息,我正打算讓他在會議上對你們詳細說明的一條消息。」
「什麼消息?」
「關於『時空大門』。」
利莎爾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您不會認為,那條傳聞中的魔法河流,還存在於我們這一位面?」但她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母親嚴厲的眼神盯著她,讓她意識到,如果不是確切的消息,瑪莎拉蒂主母這樣精明的人,根本不會興師動眾,召開如此龐大的家族會議。
「你很快就會明了,我們需要那個法師。」瑪莎拉蒂主母冷冷地說道,語氣極為不快。
就連利莎爾也開始感到害怕。
「所以,必須有人將他找回來。」瑪莎拉蒂主母緩緩地看向眾人,眾人都惶惶不安,誰知道那個神出鬼沒的法師此刻又到了哪裡,萬一他已經回到了地表世界,且不說他那可怖的實力,單是去地面所要冒的極大風險,比如,地表強烈的日光,就已經讓過慣了黑暗生活的卓爾痛苦不已,沒有牧師祝福的黑斗篷,沒有哪個斥候敢於上到地表世界,去承受那會將自己皮膚灼傷的強烈光照。
利莎爾尤其不願意擔負這樣的任務,儘管事情因她而起。她不願意離開沙瑪城,因為,瑪莎拉蒂主母現下雖然正當盛年,主母的位置暫時沒有風險,但是誰也不敢保證她就絕對穩坐其位。
變化無常的幽暗地域,每時每刻都會有一些新的變故發生。利莎爾不敢肯定,在自己離開之後,瑪莎拉蒂主母會不會突遭橫禍,導致主母之位旁落。
「卡斯。」瑪莎拉蒂主母點了一個名字,其他人都鬆了一口氣,望向被點的那個男孩,他是瑪莎拉蒂主母目前最小的兒子,是在20年前,卓爾與魅魔聯手之日誕下的男孩,一直還跟在姐姐格溫妮絲身後學習初級魔法,還未進入水晶迷宮進行訓練,更不用提通過試煉了。
以卓爾的標準,卡斯的年齡實在是太過年輕,甚至相當於人類的幾歲孩童,派一個乳臭未乾的孩童去完成這樣一個複雜艱巨的任務,無疑於讓他送死。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出聲反對這個提議。
出人意料的是,被點到的卡斯絲毫無所畏懼,仍然大膽地抬起頭,用他那異於其他黯精靈的金色瞳孔注視著自己的母親,彷彿因為母親的信任而感到驕傲。他似乎堅信自己能夠完成母親交給他的任務,天性中一些膽大妄為的成分使得他幾乎不受卓爾社會其他男性的負面影響。在女性面前唯唯諾諾,低三下四,一直有違他的本性。
格溫妮絲花了很久的功夫,才教會卡斯在母親和姐姐們面前要保持低眉順目的形象,可現在,一瞬間,他又恢復了本性,讓她以往的功夫全部白費。有時候,她真想殺了他算了。但是她不敢,同時也不願。
一來,這是母親交給她的任務,花時間教導自己的弟弟卡斯,是她最近的任務。二來,20年的相處,讓她對卡斯的潛力、實力都有相當的判斷,假以時日,她堅信,卡斯會成為通過水晶迷宮試煉生中成績最為優秀的。雖然談不上對這個弟弟有什麼感情,但是私下裡,她卻將這個弟弟籠絡到位,希望在以後與利莎爾的主母之位爭奪戰中,這個天賦驚人的弟弟能夠助自己一臂之力。
但是現在,瑪莎拉蒂主母的安排讓格溫妮絲的算盤落了空,卡斯死定了。格溫妮絲惱怒地盯著卡斯,彷彿盯著一具毫無用處的屍體。
再次出人意料的是,瑪莎拉蒂主母並未因卡斯的無禮而動氣,反而饒有興味地注視著卡斯有些躍躍欲試的神情,心想: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