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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月娘送來了苗夫人要的藥粉,整個替換過程也很順利。
也許白氏的人壓根沒有想到德氏會知道,便沒把這事放太多在心上吧。
宮中的沐熹知道母親妥善解決後,也覺著,明年德府中將會有新生孩兒誕生了。
…… ……
時間一晃,這便到了除夕。
因為今年太後閉關禮佛,不參加宴會,所以除夕宴被擺在全權操辦的沐熹的億乾宮宴殿。而沐熹也因為太後的缺席,坐到了瑧華邊上。另一邊,依舊是皇後。皇甫玉蘭和繆荷,坐在沐熹這邊的下手,對麵是皇後這邊的妃嬪。陳桃瑤自被皇後摒棄後,已經許久不曾露麵,今日,也隻有楚王致孝單獨坐一張席桌。
宴席開始,酒過三巡,瑧華把孩子們都叫到了跟前,一個個細細問過課業。致孝自從母親陳氏自暴自棄始,便被瑧華安排到了離書房更近的儲義堂。新聘的師傅最是嚴苛,致孝在他的教導下,倒是不似從前那般頑劣,雖聰慧機敏不敢說,但勤奮踏實也是有的。這改變讓瑧華甚是滿意。
吳王致賢,身子是不及旁的孩子,但課業上,倒是一個好苗子,讓皇甫氏和瑧華都頗為高興。
至於致寧,才上書房一年,剛開蒙,瑧華也不會難為他什麽。
繆氏的致安,還是抱在手中的稚童,自是不用上去與兄長們一起被考問。
問過了一圈孩子們的學業,瑧華賞了師傅們一番,便放幾個孩子回去。
伶人們被招了上來,舞樂開始。
致寧坐在沐熹身邊,覺得舞樂無趣,眼睛開始往致孝和致賢身上飄。
沐熹在旁看著,笑著問道,“你想去找兄長們玩兒?”
致寧回過頭來,說,“師傅說,大哥騎射好,二哥詩文好,讓我多多與哥哥們相處,學習哥哥所長。”
“哦?這話是你師傅說的?”瑧華坐一旁聽得,“這話若是你師傅說的,那我可又得賞他了。”
致寧聽說又要賞師傅,笑開了,道,“是師傅說的,父親賞師傅些筆墨紙硯吧,師傅喜歡。”
瑧華與沐熹相視一笑,道,“倒還知道你師傅的喜好,知道孝順你師傅。好好,就應了你,待過幾日你回書房上課,就再賞你師傅和你各一套,你可要拿好字回來給為父看呐,不能辜負了好筆好墨。”
致寧裂開了嘴,笑得歡,起身向瑧華行了個大禮,“多謝父親。”
“我瞧著你哥哥們也不喜這些歌舞,你就過去與哥哥們坐一道吧。不過你二哥身子不好,不要累著他。”
“是,孩兒知道了。”致寧說著起身,向瑧華沐熹行了個禮後,向下邊去,身後小內侍跟著。而汪海先一步,往致孝的位置去,多拚了一張席桌,又把致賢請了過來,安頓好了三兄弟,才回到瑧華身後。
瑧華與沐熹坐在上席,齊齊一道望向致寧兄弟三人的席桌,見三個孩子熱切地說話,兄友弟恭,甚是欣慰。
瑧華看著旁邊席桌上的沐熹,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坐席,沐熹領會,笑著起身,走了過去,在瑧華身邊坐下,侍人們伶俐地把沐熹的碗碟酒杯也立刻挪去了瑧華的桌案。
瑧華端起一杯酒,沐熹也隨著一起端起。瑧華道,“謝謝你,這些年。”說著又看了眼天真無憂的致寧。
沐熹也隨著瑧華的目光看過去,收回視線,了然於心,不虛媚推辭,道了一句“謝陛下”,便仰頭飲盡。
侍者為瑧華沐熹再填上酒。
然沐熹也端起酒杯,向著瑧華,盈盈笑道,“我也向陛下道聲謝。”
瑧華問,“謝我什麽?”
沐熹灼灼的目光看著瑧華,道,“贈我‘無悔人生’。”這確是沐熹的心聲,雖因為致寧,她不後悔曾經的決定,但如今,為了她自己,也是不悔。
這句“無悔人生”,略有些震到瑧華,他端著酒杯不語,隻直直地看著沐熹。片刻後才緩緩地說,“你這個年歲,說‘人生’還有些早。但,我定當做到讓你‘無悔’,十年後,甚至百年後,你還會像今日一樣,敬我一杯酒,向我道聲謝。”
“好,那這約,陛下與我,就定下了。”說著,沐熹將酒一飲而盡。
瑧華也笑著飲下了酒。
飲罷了酒,二人覺得無聊,便以“新”字為題,對起了詩。
上座上的一舉一動,於大殿內的其他人,卻是另一番味道。有些人裝看不見,或自斟自飲,或三五聊天;而有人,卻芒刺在背,如砂礫在眼。
繆荷看著瑧華與沐熹飲酒對話,看著他們把其他人,把整座大殿都隔絕在外。他們交談的聲音淹沒於大殿內的舞樂聲中,卻清楚地淌漾於二人之間。他們無暇也無意看顧他人,他們隻獨沉溺於屬於他二人的小小世界中。
這場景,這兩廂柔情,在繆荷眼中,是那麽地刺眼。她羨慕,她眼紅她嫉妒,她嫉妒那隻屬於他們二人的特殊和默契。
繆荷腦中回響起那日皇後與她說的話:為什麽皇帝待德氏就是與眾不同?同樣是妃妾,為什麽她可以得到皇帝的溫情寵愛?為什麽她就可以理所當然地坐在他身邊,那個離他最近的位置?為什麽?她繆荷也生有皇子啊,而她德氏的孩子甚至都不是她自己所生。難道真的是承她姐姐的蔭萌?不,不是!皇後堅決地否認。她與她姐姐隻有一張臉七八分相似,可內裏卻完全不同。而皇帝待她,也不似從前對待姐姐那樣,如今的他坦蕩,勇敢,他不再如從前那般小心翼翼地嗬護,現下的他,隻是飽含情意地在她身後靜靜地看著。他的心變了,愛上了那人的妹妹。可是為何?為何是她?為什麽不是別人?為何,就不能是她繆荷?
繆荷死死地盯著上座上的二人,最後轉到了也正望著她的皇後。皇後的話語似乎通過目光就能傳遞,“看見了嗎?陛下是如何待她的,又是如何待你?他今夜與你說過話嗎?連抱你兒子都是讓乳母過去。他多少日子沒去過你的寢宮了?可他卻拿她的寢殿當自己的。你還要忍嗎?你可以忍,可你想過你兒子嗎?你要讓你兒子十多年後埋怨你,埋怨從你這個卑微又不會爭取的母親嗎?”
繆荷幾乎拗斷自己的衣擺,終是下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