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
沐熹為了枕下的物件,幾乎一夜都未能合眼,直到第二日天微微亮,才淺淺地睡了一會兒,卻不多會兒又被皇帝起身而吵醒。
頂著困倦和憂心服侍皇帝直到他離開後,沐熹才敢寬心坐下,扶著榻,好似要搖搖欲墜,卻強撐起來將所有侍女都趕了出去。在燭火下靜靜展開苗夫人給她的東西,原來是一方信,清士的筆跡,寫了許許多多。
外頭傳來輕輕的叩門聲,“娘子,芳曉能進來嗎?”
“嗯,進來吧。”
芳曉小心地閃身進入,又仔細地關上殿門,走到沐熹身邊跪坐下。
沐熹看著絹信,不漏過每一個字,看過一遍後又接連看了兩遍,最後終於放下,卻激動地胸口起伏連綿。
芳曉見沐熹如此,忙上來撫沐熹的後背,“娘子怎麽了?這絹上都寫了些什麽?”
沐熹深吸了幾口氣以平複自己的心。好不容易鎮定下來,說道,“哥哥說,他在西漠這多留的三個月裏,遇見了詐死的小禹王。”
“詐死?”芳曉驚呼道,但下一刻就意識到失態,趕緊捂住自己的嘴,輕聲問,“詐死?小禹王是詐死?”
“嗯,最後兩日即將離開的時候,哥哥在城內做最後的巡視,被身邊的禹王府老侍從發現了躲在乞丐群中的小禹王,告訴了哥哥。”
“這還活該是他命該如此,最後兩日了都未能躲過。那郎君抓著他了?後頭呢?”
“他說了一些話與哥哥。”沐熹腦中飛快地思索這些,忽然拉住芳曉的手急切地問,“芳曉,你在宮中這些年,可曾聽過關於大禹王的事?”
芳曉不明就裏,隻點點頭道,“有過。從前在慕芝池服侍的一位老花匠,在宮中一輩子了。他年紀大,別的宮人都嫌他老弱,是個累贅。大娘子可憐他就讓我多照拂他一些,所以我每每給他送吃食的時候,他就愛和我聊天,說從前宮中的事兒。”
沐熹眼中放了光,道,“趕緊與我說說。”
“大禹王,本是先帝一個寵愛的侍女所生的,先帝眾多後宮,唯有這個卑微的侍女是先帝自己選的,也是先帝所鍾愛的。先帝與這個侍女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情分自然不淺。先帝還未封儲君時,就收了她做侍帳,雖說是個小小的侍女,但誰都知道先帝對她的情意,那會兒先帝身邊也沒有正經女主,所以宮人們就把她當成女主。過沒多久,這女子就生下了禹王。那時候,宮人們盡看見先帝與那女子,還有小小的禹王在園子裏嬉笑玩耍,那景啊真是和樂美滿。但後來先帝成了儲君,搬進了東宮,先帝身邊的妾侍也多了起來,而後,更是迎進了太子正妃,就是當今太後,那女子的日子可就沒那麽好過了。大概也就一年光景,大禹王生母就過世了,誰都不知道是病的還是被人陷害。之後,先帝也沒了笑容。”
“往後呢?誰收養了大禹王?”
“正是太後。雖然那時太後也才十六七歲,卻是真心地疼愛大禹王,視如己出,大禹王在太後那兒也過得挺開心。那時大家都說,太後自己一直無子,剛好養了禹王做自己兒子,而禹王也由一個卑賤的出身一躍成為嫡子,兩雙齊好。但也許是太後的善良打動了老天,十年無子,太後卻一下子又有了身孕。”
“生下的便是陛下?”
“正是。也許是年歲有些大了,太後生養陛下很不容易,最後還是傷了身子,此後便再也沒有生養孩子了。”
“那大禹王呢?他是不是從那時就開始記恨陛下了?”
“倒沒有,大禹王很是喜愛陛下這個弟弟。那老花匠說,那會兒先帝一家四口,在禦花園裏玩耍嬉鬧,像極了當年的樣子,先帝又真心地笑了出來,一家人和睦安樂。”
“那後來儲君位置怎麽又給了陛下?既然先帝如此寵愛大禹王。”
“聽說大禹王是上了太後的當。具體的那花匠也不知道,隻是知道,當年大禹王被趕去封地的時候,曾在先帝和太後麵前大聲質問太後,問為何要害他?還說什麽,再好的兒子也不是親生的,永遠比不過親子什麽的。後來禹王去了封地,這些事也沒有多少人說道了。先帝駕崩陛下繼承皇位後,大禹王的事更沒人敢提及。”
沐熹聽得點了點頭,那與清士絹信上寫的也是能對的上了。
原來當年先帝諸子爭搶儲君之位,雖各自用力,但最有希望得到儲君之位的,本是大禹王。大禹王是太後養子,先帝也異常疼愛並用心養育,所以他做儲君似乎是理所當然。但忽然太後生下了皇帝,情勢大不一樣了。畢竟是親生子,太後從那時便開始為自己兒子謀劃。而太後從不在麵上露出來,一如既往地疼愛照顧大禹王,甚至有時還會比皇帝疼愛得愈加多,也正因此,先帝對太後更是敬重有加,陛下也就得到了先帝的偏重,卻不想,這一切都是太後在利用大禹王,為的隻是讓先帝對太後和皇帝放下戒心。
而後,當先帝身體不濟,朝臣都要先帝趕緊立儲君的時候,太後向大禹王下手了,她告訴大禹王說,她會支持他做儲君,並讓他自己遊說朝堂的大臣們都支持他,這看似符合常理,但卻是太後精明之處,她自己在皇帝出生時就開始秘密為皇帝拉攏朝臣,那些原本看似是依靠大禹王的朝臣,忽然間都倒向了太後,她對大禹王的所說所教,再加上那些大臣的聯合下,讓大禹王最後變成一個‘父親還未駕崩便想要登位的不孝子’,大禹王就這樣被太後算計著錯失了儲君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