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

  闔宮上下都被這兩聲嘶喊驚動到了,唯有億清殿裏安安靜靜,沐熹正和致寧安穩地睡著午覺,仿佛外頭的事情都與他們無關一樣,內殿裏靜得,隻能聽見母子二人平穩吐納的氣息。


  椒房殿的侍女很快就到了億清殿來請沐熹,但芮曉一把將人攔在了外頭道,“貴妃和秦王殿下正在歇息,您現在不可以進去打攪二位。”


  來人聽得也不含糊,扯開嗓子便說,“皇後有急事請貴妃,耽誤了你敢擔待?”


  “那打攪貴妃與秦王歇息,你又能否擔待得下來?”芮曉傲氣地笑了笑,靠近來人幾分,“您若是不怕貴妃責怪就自己進去請,但若貴妃發了脾氣您也自己擔著。您說,貴妃將您一頓杖責扔出宮去,再去向皇後請罪,皇後會責罰貴妃嗎?皇後會為了一個宮女而不給陛下臉麵嗎?”芮曉說完,退了開來,依舊驕傲地笑看對方。而來人則被芮曉氣得牙根直癢,卻又無可奈何,隻得咬著牙在億清殿等。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椒房殿來了三回人催,才終於等到沐熹起身。待沐熹帶著睡意從寢殿出來時,椒房殿的來人已是氣急敗壞,卻又不能發作,硬忍著向沐熹福禮請安。


  沐熹懶懶地道,“皇後找我何事?”


  “回貴妃,繆才人和藍才人忽然,得了急病。”


  “病了?那去找上醫院呐,與我何幹?”


  “有些事情要與貴妃問清楚,貴妃若是現在無事,還是去一趟吧。”


  沐熹極不耐煩地吐了一口濁氣,起身去內殿換下常服,而後隨著宮人去到椒房殿。


  沐熹來到椒房殿時,裏頭已經聚了好多人,宮嬪全部在席,一個個端坐著早已因為等待而沒了耐心,見沐熹甫一進來,都整頓了坐姿,待著一場好戲開始。


  沐熹敷衍地向皇後福了禮,不等皇後開口就自己走向了坐榻,坐下後沐熹慵懶地環顧殿中,原來不僅宮嬪到了,柳菁和汪海也來了,上醫院院首還有四司,全到了。


  皇後似乎已經習慣了沐熹這般,也不多他話,說道,“既然貴妃到了,那就開始吧。院首,你先說。”


  太醫院院首駱興躬身道,“是,皇後。幾位禦醫已經為繆才人和藍才人仔細診看過,萬幸繆才人的胎並無大礙,不過藍才人就…… 藍才人正在月信中又飲下大量破血藥,這,恐怕來日再無有孕的可能。”院首言畢,眾人有的倒抽一口冷氣,有的卻是不小心笑了出來。


  皇後餘光盯著沐熹,隻見她全不在意,好像還暗暗地打了個哈欠,隻得繼續問院首,道,“兩位才人是吃了什麽?”


  “回皇後,聽宮人說,兩位才人是吃了藍才人帶來的點心後開始有不適的,禦醫們已查看過,甜湯中的確是有大量的破血藥,甜湯甚甜而蓋住了藥原本的苦澀,所以兩位才人察覺不到。繆才人不喜甜食所以用的不多,適才萬幸地躲過,而藍才人食用了許多,這才……”


  皇後點了點頭,道,“大家都聽到了。院首請回吧。”


  “是,臣告退。”駱興躬身一禮後,退出了椒房殿。


  而後一刻,繆藍兩人的隨侍都被推到殿上,紛紛跪倒在皇後及眾人跟前。皇後露出凶狠道,“說,是誰下的藥!”


  “是她們!皇後明鑒,就是她們!”服侍繆荷的那兩個婆子從地上跳起就直指藍蘋的宮人,“皇後明鑒,老奴是被太後指過來伺候才人身孕的,才人的胎有個好歹老奴二人頭一個沒命,老奴怎會下藥謀害才人的胎呢?老奴萬萬不敢呐皇後!”


  藍蘋的宮人見婆子指證她們,也忙直起腰大聲呼喊道,“不不,皇後明察,我家才人真的不知情!糕點都是禦膳房拿的。要有差池,也在禦膳房裏呀。婢子記得,記得,陳才人今日也要了糕點的。”藍蘋的宮女依照原先的計劃,將陳桃瑤拉進了局。


  陳桃瑤並不慌張,坐在一邊慢悠悠地說道,“是,今日我是去要了點心,可我要的是雪花糕,破血藥卻是下在甜湯中的。那這,又怎會與我有關係,我的侍女在膳房,攏共也就待了半刻鍾不到,眾目睽睽,如果嫁禍於你們?”


  藍蘋的宮女一下子都傻了,驚恐地互相看著,怎麽會是甜湯?那,那雪花糕呢?方才她們幾人被擋在外頭,並未聽見院首駱興的話。現在方知實情,卻與她們原先的計劃差了千萬裏。宮女們不知道接下去該如何應對皇後,不知道藍蘋及她們的命運將走向哪裏。


  突然,上席的皇後厲聲問道,“到底是如何一回事?還不從實說!”


  宮女本就心虛,現下更是完全沒了方向,直接撲倒在皇後跟前,“皇後贖罪,皇後贖罪!”


  皇後道,“說。”


  兩個宮女伏在地上哆嗦著不知道該如何,而後齊齊望向沐熹。這一望著實讓皇後興奮,催促道,“還不快說!”


  小宮女嚇得低下頭,趕忙說,“我家才人知道貴妃不喜歡繆才人的胎,便想替貴妃除去,好在貴妃跟前得臉。但,但這藥真的不是我家才人下的呀,皇後明鑒,若是才人自己下了藥,怎會吃的那麽多,害得自己如此。”


  “那之前,藍才人都做了些什麽?”皇後問。


  “尋,尋了包藥粉,都撒在送給繆才人的雪花糕上了。皇後您可以問她們,”宮女手指向繆氏的那兩個婆子,“我們才人都把藥當糖霜撒在了雪花糕上,所以自己隻吃了一口,真的!”


  皇後望向兩個婆子,兩人都點了點頭。


  皇後聽罷,便朝如齡揚了揚下巴,如齡會意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如齡回來,道,“皇後,婢子已經請禦醫看過了,那隻是普通的木薯粉,不會傷害兩位才人的身子。”


  “木,木薯粉?這,不可能啊,明明是才人花了好多錢財買下的,怎麽會是木薯粉呢?這不可能呐!”兩個宮女都傻了眼,果然藍蘋自以為的精心策劃,隻是替別人別走了一遭而已。


  這時,椒房殿中所有人都一齊看向了沐熹,沐熹卻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問,“都看著我做甚?是我叫她去謀害繆才人的嗎?”沐熹一邊說一邊盯著藍蘋的兩個婢子。


  兩個人頓了一下,想要辯駁,卻也隻能搖搖頭。


  “嗬,那不就是了。她自己存了害人的心,結果卻反過來傷了自己,那是咎由自取。難道還要潑我一身汙泥嗎?”


  “可是,可是我們才人也是為了貴妃呀。”宮女爭辯道。


  “為我?更是笑話!繆氏就算生下了皇子,又能怎樣?我會把她這小小婢子放在眼裏?憑她也配與我相較?”


  “可是,可是貴妃先前還不是想要用藥……”


  沐熹還未聽完,就怒氣驟起,喝道,“掌嘴!”身後芮曉立刻走上來狠狠地掌摑了那侍女十來下耳光。在椒房殿內當著皇後的麵責打宮女,眾人都驚得瞪大了眼睛,皇後雖生氣卻還顧不上。沐熹繼續道,“太後與陛下都未說過一個字,億清殿的名聲豈是你這賤婢可以汙蔑的!”


  宮女捂著被打腫的臉頰,吃痛也不敢放肆哭出聲來。


  見沐熹停下,皇後終於得著機會,問,“你說,藍才人為了貴妃而謀害藍才人,可有什麽憑證?”


  “有,有!貴妃送了我家才人一匣子珠寶,才人愛不釋手。”宮女好似得了救命稻草,能把主謀的罪名推給沐熹,於她們總能有些好處。“貴妃要將才人招致座下,所以我們才人才想盡法子要討好貴妃。”


  沐熹冷笑一聲道,“又說混賬話,我的珠寶都好好的在億清殿,怎會送給藍氏?她憑什麽得到我的賞賜?”


  皇後聽了這話忽然咯噔一下,沐熹敢如是說,自是早已有了說辭。皇後穩住氣息道,“那匣子呢?取來。”


  如齡著人立刻去雲瑤苑取來了匣子,皇後一仰頭,如齡就當著眾人的麵打開。藍蘋的婢子用力的點頭,“就是這些,就是這些。”


  如齡又把匣子捧到了沐熹跟前。沐熹隨意地望了一眼,道,“芳曉,見過這些嗎?”


  芳曉道,“回娘子,咱們是有些珠寶與這些很像,不過,那些是娘子不喜歡的,所以早就送去了司製那裏,請她幫著您改換一下式樣呢。”


  芳曉才說完,司製馮氏也站前了兩步道,“是的皇後,年前貴妃的首飾就送到婢子處了,婢子剛把寶石等拆下,正打算這幾日就開始做呢。皇後若想查看,婢子這就去把原珠等取過來。”


  馮氏言畢,沐熹得意地彎了嘴角,而皇後聽得又氣又惱,衣袖下指尖狠狠埋進掌中。原來啊原來,沐熹的目標不是皇後,而就是藍蘋,或是說皇後身邊隨意一個人,沐熹就從未想過要把藍蘋收為己用,她從頭開始就是想利用皇後自己將自己的兵卒一個個刪去。而皇後,是真的上了當。


  而後的事情,皇後已無力關注——藍蘋的婢子哭喊著那一匣子珠寶是沐熹贈與藍蘋的,千真萬確,可司製當即也指出那根本就是一匣子最最無用的低等珠飾,沐熹的首飾在入宮時和後頭的賞賜全都有檔案記錄,件件珍寶來去都有記檔,更不會有這些不值錢的東西。


  這下,藍蘋的宮女們才明白,皇後與沐熹都向藍蘋下了手,皇後企圖通過藍蘋嫁禍沐熹,可沐熹將與藍蘋的關係撇得幹幹淨淨,仿佛從不認識一樣。而藍蘋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太後與皇帝也是不會出手保她的,藍蘋就這樣為了一匣子不值錢的首飾,斷送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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