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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章 風雨起趙雲單槍斷後

  皇甫嵩在歷史上評價很高,更有為數不少人將他看做是「東漢最後一位名將」。出身名門的皇甫嵩,從小就展現出了遠超常人的軍事天賦,而在以後的戎馬生涯中更是將他的文韜武略展現的淋漓盡致。但是,皇甫嵩的身上,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或許在很多人眼中這也可以算得上是一個難能可貴的優點,便是他的悲天憫人之心。對上忠心耿耿,一生不曾動搖;對下仁愛關懷,折節下士,門無留客。剿滅黃巾他之所以能屢戰屢勝,除了他高超的軍事才能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對於普通士卒的溫恤寬仁,頗有戰國時吳起的風範。


  但是,自幼便飽受儒家「忠君」思想言傳身教影響的皇甫嵩,在他的君上危難之際,卻做出了與以往背道而馳的決定。因為在他的固有觀念里,天子便是天,天子有難便是天大的事,所以他主觀地認定,士卒們一定會理解並且支持他的選擇。可是他卻忽略了,大部分普通士卒之所以投身行伍,所為的只是能夠吃一頓飽飯那麼簡單,遠沒有他那麼崇高的理想和報復。


  當唯一的願望也無法滿足的時候,士卒們心中的不滿自然就可想而知了,在餓著肚子的前提下,再想指望著他們拿起武器和敵人拚命,顯然是不現實的。尤其是他們的敵人,還是縱橫天下還未嘗一敗的幽並鐵騎時,四散潰逃,便成為了唯一的選擇。


  此時天色漸明,紅日微露。山崩地裂一般的馬蹄聲,重鎚一般敲打著漢軍士卒的耳朵,也趕走了他們所有抵抗的勇氣。


  近十萬大軍,被幽並鐵騎攔腰截斷,首尾不能相顧的情況下,皇甫嵩縱然有通天徹地之能,也是無力改變戰局了。


  皇甫嵩的一張臉上,老淚縱橫,雖然滿心的不甘,卻也不得不承認,韓俊對於戰機的精準把握,讓他全無還手之力。


  朱儁就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手足無措地望著眼前的這一切。


  痛苦地閉上眼睛,皇甫嵩緩緩抽出了佩刀,仰天長嘆一聲,「皇甫嵩無能,愧對陛下,羞見先人,唯有以死謝罪了!」


  「義真兄,萬萬不可如此!」


  朱儁大驚失色,匆忙拉住了皇甫嵩的胳膊,狠狠地一咬牙道:「幽並軍一路遠來,必然已成強弩之末,如果拚死一搏,未必沒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皇甫嵩眼神木然地看了朱儁一眼,凄然道:「事已至此,文偉兄又何必自欺欺人?除非大漢氣數未絕,天現異象,否則我軍絕無勝機!」


  或許只是個意外,或許如同皇甫嵩所說的那樣,大漢氣數未絕,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已經微微發白的長空上突然炸起一個霹靂,緊接著便是連綿不絕的響雷聲爭搶著在蒼穹之上炸響,很快就把天空炸開了一個大口子,豆大的雨滴伴隨著呼嘯的狂風傾盆而下。


  狂雷驚馬,狂風阻箭,暴雨遮眼,天地之間陷入到了白茫茫的一片,再也聽不到馬蹄踏地之聲,充斥耳朵的,只剩下了凄厲的風雷聲。


  衝殺在前面的趙雲,及時地勒住了戰馬,顧不上請示韓俊,便指揮著幽並鐵騎緩緩調轉馬頭後撤,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是莽夫的行為。趙雲渾身是膽,自然不是懦夫。單人獨騎,掩護大軍後撤,又豈是普通人能做出來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佑我大漢,漢室國祚得保了!」


  如瀑的雨幕下,皇甫嵩張開雙手,仰天大笑,白髮披散著,就好像瘋癲了一般。


  朱儁雖然也是滿臉的興奮,但卻要相對冷靜一些,使勁地拉了皇甫嵩一把,扯著嗓子喊道:「天賜良機,不可錯過啊!義真兄,誅殺****,就在當下啊!」


  皇甫嵩虎吼一聲,長刀劈空,「親衛營,隨我并力向前,殺賊報國!」


  朱儁也不甘人後,使勁甩了一把額頭上的雨水,同樣也是扯著嗓子喊道:「是條漢子的,就隨我往上沖!今日之戰,以人頭論功,殺一人官升三級,殺十人封侯拜將!」


  總有那麼一些人,會因為畫餅的誘惑而挺身走險,更何況是封侯拜將的渴望,讓無數漢軍士卒忘掉了之前的恐懼,一個個大吼著給自己壯膽,掄刀舞槍地跟在兩位年近花甲的老將軍身後,義無返顧地衝進了茫茫雨幕之中。


  兇猛的狂風,彷彿要吞噬掉天地間的一切一般呼嘯著。迎風而立的趙雲,棄馬綽槍,就好像是巨浪中的一葉扁舟巍然不動,眼神冷烈地看著前方,胸中滿是滔天的殺氣而無半分的恐懼。


  滿頭白髮的皇甫嵩,第一個闖進了趙雲的視線中,也成為了趙雲的第一個目標。趙雲是認識皇甫嵩的,之前在長安時見過幾面。而對於叛徒,趙雲是從來不會手下留情的。


  於是,在黨錮之禍,黃巾之亂,董卓之亂中都能存活下來的皇甫嵩,卻死在了這片茫茫曠野之中,死在了白馬銀槍趙子龍的槍下。


  槍去如風,直入咽喉,皇甫嵩甚至來不及留下遺言,便滿心不甘地告別了這個世界。


  「義真兄!」


  透過茫茫的雨幕,稍晚一些衝過來的朱儁,正好看好了皇甫嵩軟軟跪倒的身體,以及眼神中那壯志未酬的遺憾……


  朱儁這一聲喊,本是下意識的,卻不想也為他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


  趙雲瀟洒地拔出搶來,目光如電一般鎖定了朱儁,嘴角勾勒出了一抹猙獰的殺意,身形如電一般飛掠上前,縱然迎面狂風攜帶著千鈞之力,也無法減慢他哪怕一分一毫的速度。


  因為雨幕遮擋了視線,所以朱儁的親衛們,根本就來不及上前保衛,朱儁便已經緊隨著皇甫嵩的腳步離開了這個世界。


  白袍白甲的趙雲,好像已經與天地融為了一體。丈余的銀槍,在他手中卻好似繡花針一般的靈活,無情地收割著一個又一個性命。


  暴雨,還在下著;狂風,還在刮著。


  不知死活的漢軍士卒還在前赴後繼的往前沖著,可是漸漸的,他們開始退縮了。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了,皇甫嵩和朱儁都再也無法站起來指揮他們了,更沒有辦法兌現曾經許諾的賞賜了。


  於是,在趙雲還沒有感覺到疲累的時候,已經無人可殺了。


  狂風驟雨,來得快,去得更快。不過短短半個時辰之後,風停雨歇,萬里晴空,已經被澆成了落湯雞一般狼狽的韓俊,無比憤恨地跺著腳咒罵著賊老天,這大概就是到嘴的鴨子飛走了吧。


  賈詡的樣子,比韓俊強不了多少,尤其是他一身布藝更是澆了個透,瑟瑟發抖地蜷縮在一起,不停地打著寒戰安慰韓俊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主公切莫因此灰心喪氣。天威難測不假,可是人間之事,最終成敗還是取決於人,而非天!」


  韓俊沒好氣地擺了擺手,「我自然知道人定勝天,可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去!奶奶的,賊老天,你等著,老子和你沒完!」


  「咦?子龍呢?」


  韓俊搖著頭盔上的雨水左右看了一眼,神情劇變,語氣也變得惶急起來。


  夏侯蘭癟了癟嘴,稟報道:「退兵之時,他非要逞能要一個人留下斷後,末將再三勸阻他也聽不進去……」


  「那你還在這愣著做啥,還不快派人給我去找!」


  韓俊沒好氣地瞪了一臉若無其事的夏侯蘭一眼,翻身上馬就要親自前往。


  「主公莫急,雲毫髮未損!」


  趙雲的表情依然是那麼冷淡,但眼角間卻分明有一絲感動。


  韓俊這才放下心來,長出了一口氣,拍著胸口道:「你沒事便好,剛才可真是嚇死我了!」


  賈詡披著一件毯子哆嗦著上前道:「雨後泥濘,不適合馬匹賓士,主公現在作何打算?」


  韓俊皺著眉頭,剛想要開口說話,卻猛然打了一個噴嚏,然後整個人就晃晃悠悠地失去了知覺。


  「什麼?你說皇甫嵩和朱儁都死了?」


  雖然方才暴雨漂泊傾注而下,可是袁術的衣衫卻依然十分乾爽整潔,出身高門的他,平日里最重儀錶風度,又怎麼可能像皇甫嵩那樣失態。


  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著,袁術思索了片刻之後,終於下定了決心道:「傳令下去,命各部將領收攏殘兵,整合部屬,然後,回師南陽!」


  袁術麾下大將紀靈,愣了一下之後,猶豫上前道:「主公,末將以為,雨後泥濘,不利騎兵馳騁,幽並軍必然不敢追擊。此時我軍應趁機西進長安,解除天子之危,立下不世功業!」


  袁術怒不可遏地點了點紀靈的額頭,呵斥道:「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一介武夫也敢對我指手畫腳,莫非是活得不耐煩了么?快點給我滾下去,按照我說的去做!」


  紀靈鬧了個面紅耳赤,不敢再多說,只能是灰溜溜地退下去了。


  袁術仰天深吸了一口氣,自語道:「我袁氏四世三公,門高顯貴,豈能久居人下?不過是一個亂賊冊立的皇帝罷了,又有什麼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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