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章 公孫瓚火馬夜襲
薊縣和易城之間,直線距離不過百餘里,大致相當於後世北京到天津之間的距離,十萬大軍列開陣勢,浩浩蕩蕩地行軍不過半日,就已經是殺到了易城城下。劉虞一聲令下,十萬大軍很快就將小小的易城團團包圍了起來。
易城,乃是公孫瓚私自所築,自從他和劉虞起了抵牾之後,雖然他名為薊侯,食邑也在薊縣,但卻再也沒有去過薊縣。
易城雖名為城,但更加類似南北朝時候的軍鎮,城中居民多為軍戶,非但不會為公孫瓚提供錢糧賦稅,反而需要公孫瓚為他們提供撫恤賠償。失去了劉虞在後方提供軍需補給,公孫瓚立即變成了困在籠子中的老虎,張牙舞爪的想要咬人,卻是寸步難行。
易城倉促建成,高不過兩丈余,寬不過三尺多點,城牆上最多能容納三人并行,再加上城中存糧也並不多,守城器械更是寥寥,根本就不足以堅守。
對於這一點,公孫瓚也是心知肚明,他也根本沒打算要據城死守,他的戰鬥風格從來都不是防守,而是瘋狂的進攻,哪怕敵人十倍百倍於他,他也會眉頭都不眨一下地吹響衝鋒的號角。在北疆和異族作戰他是這個樣子,現在的他也是這個樣子。
長身站在城頭上,眼望著鋪天蓋地而來彷彿沒有邊際的幽州軍,公孫瓚的眼裡非但沒有半分恐懼,反而有一種瘋狂般的快意。
站在公孫瓚身側的嚴綱卻是滿臉的愁苦之色,人上一萬,無邊無沿,更遑論十萬大軍了。嚴綱不是個膽小的人,可面對著幽州軍如此龐大的陣勢仍然難免心中不安,嘆口氣道:「我軍大部分散在外,情急之間很難全都召喚回來,三天時間,能用可戰之兵也不過集結了三千餘人。為今之計,只能是咬著牙堅持等著田楷發兵來救了!」
公孫瓚冷笑一聲,問道:「你認為,我們守得住么?」
嚴綱面帶難色,強笑道:「三軍用命,上下一心的話,雖然未必守得住易城,但總該能等到援兵到來吧?」
公孫瓚臉上的笑容更加冷漠了,「你以為我們還有援兵么?」
嚴綱大驚失色,隨即堅定道:「田楷忠貞之士,主公對其更有救命之恩,末將堅信,田楷絕不會背棄主公的!」
公孫瓚搖著頭道:「田楷自然不會叛我,但是,不要忘了,叢青州到易城,渤海乃是必經之地。韓俊小兒和我之間勢成水火,怎肯輕易放田楷北上?」
嚴綱咬牙道:「韓俊小兒把精兵都帶去了并州,留在的渤海的儘是些老弱病殘,絕不可能是田楷的對手!」
公孫瓚似乎沒心情再繼續這個話題了,深吸了一口氣,望著掛在天邊的夕陽緩緩開口問道:「你可曾聽說過昆陽大捷?」
嚴綱眼前一亮,精神也為之一振,點頭道:「這是自然,光武皇帝以少勝多,以弱勝強,僅以萬餘兵馬便大破新莽賊軍四十萬之多,也為了大漢復興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公孫瓚又問道:「那你可知新莽軍緣何失敗?」
嚴綱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新莽無道,逆天行事,更因為光武皇帝得天之助,故此戰無不勝。」
公孫瓚嗤笑一聲,搖頭道:「此乃腐儒之見!」
嚴綱不解地撓了撓頭,滿臉的疑惑之色。
公孫瓚用力一拍城牆道:「新莽之敗,原因有三!其一,王邑太過輕視了當時聲名未顯的光武皇帝,準備不足導致最終軍心動搖。其二,不該把所有的兵力都用來圍攻昆陽城。昆陽城小,如此一來新莽軍的兵力優勢完全無從發揮。其三,自古攻城,圍三闕一,王邑卻把昆陽城團團圍了個水泄不通,城內守軍無從逃跑,只能是奮死一戰!」
嚴綱若有所思地順著公孫瓚的目光朝著城下看了一眼,使勁咽下一口唾沫。
公孫瓚哈哈笑道:「今日的劉虞,和當日的王邑犯下了同樣的錯誤,我若不能抓住這個機會將其一舉除掉,豈不是辜負了老天賜予的良機?」
一處高坡之上,劉虞也是遠遠地望著易城,心裏面微微嘆了一口氣對圍在他身邊的各軍將領道:「斥候來報,如今公孫瓚就在這易城之中,各位有何良策破城擒賊?」
鮮於輔拱手道:「兵法有雲,圍三闕一,虛留生路。末將以為,大軍攻城,絕不可四面合圍。公孫瓚麾下兵馬雖所剩不多,但俱是悍勇之徒,若是困獸猶鬥,必使我軍攻城難度大增!」
「杞人憂天!」
魏攸冷哼一聲,大袖飄飄一拱手道:「我軍天兵十萬,而小小易城不過只有區區數千可戰之兵,敵我兩方兵力對比懸殊。我幽州天兵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沒了小小易城,又豈會怕他公孫瓚狗急跳牆?若是圍三闕一,若被公孫瓚趁隙遠遁,勞師無功,鮮於將軍可擔得起這個責任么?」
鮮於輔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悶哼一聲不再說話了,不是他理屈詞窮了,而是他很清楚,劉虞興兵的主要目的也是唯一目的就是公孫瓚,如果真跑了公孫瓚,那麼即便攻下易城來也毫無作用。
劉虞微微嘆了一口氣,緩緩道:「易城之民,也乃我幽州之民。易城之軍,也本我幽州之軍。此次興兵,所為者乃是幽州大害公孫瓚,平民士卒皆是無辜之輩,我軍不可多造殺傷。傳令諸軍,不可傷民分毫,更不可多造殺孽,一旦有發現荼毒百姓,縱火搶掠者殺之無赦!今日天色已晚,不利攻城,修整一夜,明日一早便鳴金攻城!」
劉虞的選擇不能說不對,畢竟在古代除非特殊情況,一般都不會在夜間作戰,但可惜的是他這次碰上了把命都豁出去的公孫瓚,也註定了他的悲劇命運。
夜色已深,月暗星稀,幽州軍大營已經是陷入了沉睡之中,一整日的急行軍讓絕大多數兵卒都疲累不堪,腦袋剛一沾到枕頭便呼呼睡了過去。
不是沒有人提醒過劉虞提防公孫瓚襲營,但劉虞卻並沒有放在心上。他畢竟之前從未領軍作戰,經驗不足,再加上勝券在握,因此也就難免有了一絲疏忽。
易城城門處,公孫瓚全副戎裝,目若寒冰一般,而在他的身後,同樣也是千餘騎全副披掛的勇士,白馬義從雖然在冀州損折了很多,但仍然剩下了千餘人,足夠公孫瓚拚死一搏了!
「開城,點火!」
公孫瓚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手裡的長槍,沉聲下命令道。
在公孫瓚的正前方,兩千餘匹尾巴著火的烈馬痛苦地嘶叫著,漫無目的地朝著四外曠野奔騰而出。
公孫瓚長槍一引,大喝一聲,朝著幽州軍的中軍大帳狂奔而出。在他的身後,千餘白馬義從拋掉了所有的恐懼,順著零星的火光緊緊地跟隨在公孫瓚的身後。
幽燕之地並不缺馬,尤其是在公孫瓚已經是豁出了性命的前提下,更不會再顧惜馬匹的性命。
劉虞心事繁雜,後半夜才剛剛睡下,可是還沒等他睡熟,便聽到了一陣動地而來的鼓雜訊,駭的他哪裡還能顧得上睡覺,一個激靈翻身坐起,就把帳外的親兵喊了進來。
「外面發生了何事?速速前去查明,不管是誰人手下半夜鼓噪都絕不可輕饒!」
事到如今,劉虞都沒想過公孫瓚敢來襲營,而只是單純地認為是己方哪一路兵馬出了問題。劉虞並不知道,人在絕境之下,會做出比平日里瘋狂十倍百倍的事情。公孫瓚城中兵馬不過數千人,在劉虞看來,用於固守城池尚嫌不足,根本就不可能冒著風險出城偷襲。
術業有專攻,劉虞是個出色的政治家,卻並不是一個合格的軍事家。而他的對手公孫瓚,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戰爭狂人。兩相比較之下,劉虞的失敗也就不是那麼令人意外了。
火馬踏連營,已經是讓幽州軍驚慌失措了,更不用說緊隨其後而來殺氣騰騰的白馬義從了。
疼痛不已的火馬跑起來漫無目的,而公孫瓚的目標卻一直都很明確,那就是劉虞所在的中軍大帳。
公孫瓚心裡很清楚,劉虞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卻是十萬幽州大軍的魂魄所在,只要能夠控制了劉虞,那便等於是控制了十萬大軍。
在白馬義從的決死突擊之下,臨時拼湊起來,幾乎沒有上過戰場的幽州軍很快就潰不成軍了,一個個的丟盔棄甲,四野奔逃,哭嚎之聲震天動地,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公孫瓚自然也懶得去理他們,十萬大軍,哪怕排著隊讓他們殺恐怕僅憑著千餘白馬義從也要殺到天亮。
距離劉虞的中軍大帳越來越近了,公孫瓚的一雙虎眼也越來越亮了,他心裡很清楚,一旦生擒了劉虞,偌大的幽州從此之後便要以他唯命是從了。
儘管公孫瓚只是被迫反擊,但他圖謀幽州之主的地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否則的話他也不可能和劉虞之間鬧得那麼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