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一望無垠的草原上,鐵木真讓人在地上鋪上兩張氈毯,他自己率先在其中一張上坐下,並請海雲帆在另外一張上坐下。他用帶著威嚴的目光看著海雲帆,心中將這個人在草原上的過往和事迹想了一遍。


  海雲帆也毫不畏懼看了過去,上下打量著這位蒙古汗王。


  孛兒只斤·鐵木真,蒙古帝國可汗,尊號「成吉思汗」,意為「擁有海洋四方「。世界史上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1162年(宋高宗紹興三十二年,金世宗大定二年)出生在漠北草原斡難河上游地區,取名鐵木真。1206年春天建立大蒙古國,此後多次發動對外征服戰爭,征服地域西達中亞、東歐的黑海海濱。1227年在征伐西夏的時候去世,之後被密葬?。


  這是一個聽上去很牛,事實上……也很牛的人。


  他開創了千戶制度,培養了一個新的軍工貴族階層來取代草原上舊的奴隸主階層,並最終將整個草原上的部落都吞併吸納了進去。這種開創一個時代的人物,就是放在整個人類歷史上都是不多見的。


  但,也只是不多見,而不是沒有。


  千戶制度的核心就是,千戶掌管麾下的人民,平時生產,戰時則集結起來自帶乾糧地區打仗。搶到了戰利品,再按照戰功分給出征的將士。


  這一套聽起來是不是很熟悉??海雲帆在心中愉快地想到,這不就是北魏宇文泰開創的府兵制的翻版嘛,不稀奇。金國的猛安謀克制,后金的牛錄製也跟著差不多。這是一種很適合國家開創之時激發戰鬥力的制度。


  稀奇是不稀奇,而且府兵制在中國由宇文泰開創之後,再在隋唐兩代發揚光大,最終還是崩潰掉了。可是,在這個草原上,這就是比以往的部落制不知道要高明到哪裡去了的先進文化。


  所以說,為什麼那些人都打不過鐵木真?一切都是制度的錯!

  這個時候的鐵木真,剛剛打敗了泰赤兀部,成為了這個草原上的三大部落之一。而在鐵木真看來,無論是宿敵塔塔兒部,還是王汗部,他們雖然也有勇猛的戰士和廣袤的土地,但是在他們那裡,勇士們卻要聽從無能的部落首領和祭司們,即便勇猛作戰最終卻是兩手空空。


  他相信自己擊敗他們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問題是,在那之後呢?

  鐵木真是一個很有野心或者說是雄心的人。因為少年時代的艱苦生活和部眾叛離的經歷,他的心智成熟的很快,也很能體會到下面人們的想法。所以在他再次崛起之後,能擁有過往的那些大汗們不曾有過的智慧和氣度。


  現在,在還沒有平定草原的時候,他就已經將目光投向了更為遙遠的地方。


  想要擊敗一個敵人,就要了解他們的情況。鐵木真雖然不知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句話,但是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相同的,沒道理中原人能總結出這個意思草原人就不行了。


  那麼,眼前的這個長得白白凈凈的青年,能帶給我什麼有用的消息嗎?就算沒有什麼消息,那種快速建造的大房子和貯藏飼料的方法就能讓部落里丁口大增。人多,力量就大。


  鐵木真讓親衛奉上了馬奶酒和肉乾,然後開口道:「先生看起來就不像是我們蒙古人,而來這個部落之後,短短的時間就讓它們起了這麼大的變化,想必在原本的家鄉也是先知一類的賢人吧。」


  「大汗說的並不是太對,」海雲帆道:「像我這樣的人,在宋國那裡,也是沒有的。」


  「哦。先生倒是很自信。」鐵木真感到有些驚訝了。金國的儒生他也見過,就沒有這樣狂妄自大的。不過,很有趣,這樣自信的姿態看起來並不像是作偽,而是發自內心深處。


  「那麼,先生可有什麼可以教導我的嗎?」


  教導?我肚子裡面倒是有很多的私貨,只是估計你也不會喜歡普世價值自由民主這一套。但是中國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斷章取義地糊弄一個草原土著,哪怕他是鐵木真,那也是足夠了。


  於是,海雲帆先是說了王道,然後說的是霸道。「王道湯湯,霸道惶惶」,這一套果然讓鐵木真聽的入迷,然後連著聽他說了三天。


  「那曹操,高歡,宇文泰等人也不知道是何等的人物,可惜大家沒有生在一個時代,不能得見,真是讓人遺憾。」


  第一日傍晚的時候,鐵木真如是說。


  「劉邦四十八歲起兵,三年滅亡秦國,又四年滅掉楚國,大概我是比不上的。」


  第二日傍晚的時候,鐵木真想到了自己現在的狀況,這樣感概。


  「李世民傭兵勇猛,對敵人窮追不捨,這一點我倒是和他不相上下。」


  第三天的晚上,鐵木真對海雲帆道:「中原的皇帝,果然是天上人才能做的嗎?」


  第三章(2)


  「中原的皇帝……」,海雲帆沉吟了一下,說真話,說部分的真話來誤導別人也就罷了,要是讓他當面說謊,這種事情他可做不來。要真是這麼做了,他會覺得難受,會讓他的心靈蒙塵,讓他覺得念頭不通達。


  「中原的皇帝的確有很多像是天上的神明降世,但是嘛,在中原還流傳過這樣的一句話: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


  最終他還是決定要順著自己的心意,就算這樣會讓這個蒙古大汗生出更多的貪慾和野心,但.……那又****什麼事情了。


  我站在這裡,只是因為自己的興趣和惡趣味罷了。


  「這句話的意思是:選舉上來的秀才,孝廉缺、德才寡,或沒有學問,或不孝敬父母;所謂清白寒門子弟,不過是些骯髒東西;所謂上等良將,實際上是些膽小如雞之徒.?」


  「嗯,」鐵木真聽出了海雲帆話背後的意思,「你是說現在中原的皇帝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嗎?」


  「正是如此。」海雲帆道:「向來都是祖先歷經千辛萬苦才創下幾頁,而後輩子孫卻全然不知道珍惜。現在中原的皇帝……應該說中原並沒有真正的皇帝。」


  「哦,那大金國還有宋國的難道不是皇帝嗎?」


  「呵呵,」海雲帆笑著搖了搖頭,「所謂皇帝者,當席捲四海,并吞八荒,讓日月所照的普天之下盡為王土。如果是力有未逮也就罷了,現在的那兩個位置上的人,金國的那個也就算了,宋國的那位只是一個大號的酒囊和飯袋罷了。」


  鐵木真沉默了片刻,道:「如果宋國的皇帝真的是如此不堪,那難道就沒有曹操和高歡那樣的英雄將他打倒在地嗎?」


  海雲帆想了想,道:「要說英雄豪傑,宋國多有,但是這等英雄豪傑人物恰恰就是宋國所要提防和打壓的。除非是天下大亂,不然的話,那樣的人物是沒辦法出頭的。」


  「照先生這麼說,那宋國豈不是很危險?」


  「是啊,現在宋國就是鮮花著錦,鼎上烹油,那臨安城中的人個個醉生夢死,真真是個清歌於漏舟之中,痛飲於焚屋之內。「


  鐵木真注視著身前的這個謎一樣的人物,博學多才卻毫無顧忌地談論他原本的君主,這樣的人……正是我所需要的啊。他心中打定了主意,這樣的人就應該為他鐵木真所用,他思索了一會,正要開口招攬這個來自宋國的儒生的時候,海雲帆臉上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


  然後,他就用一種悠遠綿長的聲音道:「這幾天跟大汗說的都是家國興亡的人道,那不知道大汗是否對世間無所不在的神明所屬的天道感興趣呢?」


  「天道?」鐵木真再次端正了身子,「還請先生為我解惑。」


  海雲帆雙手張開,做出一個環抱的動作,「這世間的萬物,這所有的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飛禽走獸,一切的一切,都是由天道流出,最終又會回歸到天道離去,如此往複循環,輪轉不休。」


  蒙古人和很多其他的草原人一樣,或者說是他們繼承了萬物有靈的世界觀,鐵木真對海雲帆說的這一套沒什麼抵抗就接受了。畢竟這是一套融合了唯物主義世界觀,宇宙大爆炸起源學說,量子理論,還有佛道兩家的菁華以及很多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融合而成的.……奇葩東西。


  海雲帆一邊面帶微笑地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一邊在心中嘀咕:這可不能算是撒謊騙人,要是你真的能聽懂並完全參悟透的話,立地飛升也是有可能的。


  在接下來的三天中,海雲帆說了天人六道,說了因果流轉,說了佛陀的成住壞空,說了道家的天人化生,說了世間一切法。


  直讓鐵木真聽的如痴如醉,直讓他聽的心中殺機大盛!

  第三章(3)


  鐵木真心中的殺意正在沸騰。眼前的這個人,他最開始以為是一個有些才能的中原人,後來認為他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中原人。


  現在他認為,這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來自中原的.……妖人。


  事出反常必為妖。一個人能知道如此多的事情,能將天地間和人世間的道理說得如此的透徹和明白嗎?鐵木真在前半生中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人物,他的敵人,他的部下,他的盟友多半都是草原上的土著,那些人的心思和想法還有應對事情的手段他都清楚的很。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就讓他看不透,猜不明白。人總是會對未知產生恐懼。


  這個人會不會成為自己敵人?會不會超出自己的掌控?會不會對自己的權力產生威脅?作為一個典型的草原人的鐵木真絕對的不能容許有人對他的權力產生任何的威脅。


  殺了他!殺了這個來自中原的咬人!砍下他的頭顱,剝下他的皮膚,將他裝在麻袋裡面用馬蹄踐踏!鐵木真的腦子裡面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地吶喊。


  海雲帆垂下眼帘,對方身上的殺氣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如此強烈的殺氣又怎麼能瞞過他這個無限接近於大能力者,或者說是佛陀或者是天仙的高手了?


  外表俊朗的青年心中冷笑,卻也為鐵木真的直覺感到驚訝。或者對方還不明白自己的威脅,但只要等到自己的那一套宗教思想,還有那一套煤鐵複合體發展起來后,他就回明白威脅來自什麼地方了。


  只是,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也能拼接著大勢和忍心將他打落塵埃碾成齏粉。


  可是如果你要憑著直覺動手的話,我也不介意再殺一個部落的酋長。福禍無門,惟人自召。那麼,就讓我看看你的選擇吧,讓我看看你的氣量是否配得上你在歷史上的偌大名聲。


  鐵木真思索了片刻,還是放棄了殺掉這個人想法。他畢竟是鐵木真,他相信自己能掌控這個人。況且這個人手裡連一兵一卒都沒有,又怎麼會對自己產生威脅呢?

  為了表示對於海雲帆的尊重,鐵木真把這附近的那個小部落賞賜給了海雲帆,並容許他們在此定居,而不需要跟著王帳四處遷徙。同事,鐵木真還下達了命令,讓海雲帆每年都要抽出六個月的時間到王帳裡面參贊軍機。


  對鐵木真來說,這樣一來,既可以藉助這個人的學識和智慧,又把他和自己的部眾分割開來而不必擔心他會成長壯大到對自己產生威脅的地步。至於哲別那回事,雖然有點可惜,但鐵木真的麾下並不缺少驍勇善戰的勇士。再說了,如果需要的話,他也可以借著大汗的名義掉他們一起出戰。


  這樣,在其他人羨慕的目光中,但是海雲帆本人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就成為了鐵木真麾下不到一百個的千戶之一。哪怕他這個千戶名不副實,只有三百多戶而已。


  郭靖母子的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大家都知道郭靖是海雲帆的親傳弟子,也都知道海雲帆向來獨居。雖然有不少臉蛋紅彤彤的草原少女對其明白地示愛,但是都被他拒之門外了。


  這樣一來,郭靖就成了他的天然繼承人。等到日後郭靖長大了,這些部眾還不都是由他來繼承。


  「先,先生,」郭靖騎在小馬駒的背上,問道:「為什麼你不和其他人一樣呢?」


  「哦,我跟他們有什麼不一樣的?」


  「這個.……我說不上來,但是先生就是和其他人都不一樣啊。」


  「朋友,」海雲帆沉吟了片刻,然後抬起目光望向世界的盡頭,「朋友,我們每個人都是一個巨大無窮的寶庫,如果能夠窮究自身,明了自我,便可稱為聖賢。若果能夠再進一步,推返本院的話,便可平地得道飛升。只是這世間的大多數人都是庸庸碌碌地活著,他們或者是沒天賦,或者是沒毅力,更多的人是不能得到獲取知識的機會,所以他們根本不能稱之為人,只能算作是蟲豸,是野獸,這些人苟且地活在這個世界上,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別。」


  郭靖一臉懵懂地聽著海雲帆給他灌輸的法西斯理論,或者說是超人理論,菁英理論之類的玩意,眼睛里滿是不解,這跟娘說的不太一樣啊。


  「那麼朋友,我們就不應該跟他們一樣,這樣我們才能稱之為人啊。」


  海雲帆心血來潮,便胡謅了一通,「面對這樣殘暴野蠻的世界,這樣愚昧無知的人們,你又有什麼感想呢?」


  「額,那能不能讓大家都變得身體壯壯?」郭靖揮舞著小手掌,又吭哧吭哧地道:「那先生是不是因為這樣才要一個人住在房子裡面,大家都是好多人住在一起的。」


  額,你所說的不同是指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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