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武道的大危機
張祿放威勢與獨孤恨正面相抗,確實把老頭兒給驚著了,他心說這小子才多大年歲,就算聽風赫然吹噓說乃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撐死也就比風赫然強點兒有限吧,最多無我境初階,豈能達到這般境界?難道說,靠著研究術法,真能使一個人快速成長到這般地步不成么?
我不信!
獨孤恨可以說是武道的「原教旨主義」者,壓根兒就瞧不上已經滅亡了數萬年的術法系統,所以當初鍾政找上門來,他便一口回絕。鍾政本人的心胸比較開闊一些,又在邁入無人境后十數年難得再進一步,所以才想要另闢蹊徑,至於其他那些「升遐會」成員,要麼心境與鍾政類似,要麼出於對鍾前輩的敬慕,還有佘師承和支離異二人,經過玄奇界的穿越,眼界更開闊一些,故此才紛紛上了「賊船」。獨孤恨沒穿越過,他年歲略小一些,但與鍾政同輩,再加上一路順風順水,自命有生之年必能破境登仙,所以根本就沒有再花心思研究術法的想法。
可是張祿今天卻徹底洗刷了他的三觀,首先是靠著一件術法秘寶,竟能硬扛自己的氣勢威壓。獨孤恨口雖不言,心中卻想:「我還以為術家傳下來的玩意兒只有古董價值呢,誰料數萬年後仍能使用,而且效果還挺明顯。雖然無助於提升自身的境界,但搞幾件來給徒子徒孫們防身,似乎也還不錯啊……可惜當日沒有應允鍾政所請,否則就算不陪著他們浪費時間,等他們搜集到了術家法寶,我借來使使也可以啊……」
接著張祿卸去護心鏡法寶,竟然又以氣勢強憾獨孤恨,獨孤恨就更吃驚了,甚至當場就在小年輕面前站起身來。他雅不願相信此乃張祿自身的能為,但看張祿神情,卻又不似作偽,這才提起劍來,要與對方交上幾招,以試虛實。
那麼倘若真試出來張祿純是靠自身境界、能為與自己對憾,而沒有假於外物呢,又該怎麼辦?就此低頭認輸,承認鍾政他們走的道路是正確的嗎?先不提兼修術法是不是能夠破境飛升,要是靠術法能把個小年輕推上無人境界,那他以後便有大把的時間和壽數可以嘗試登仙啊,成功幾率接近百分之百——三十歲即入無人,一百七十歲前若還不能飛天,除非這人是個天生白痴。
那麼以自己的天資、水平,倘若五十年前便接受了鍾政的邀請,那如今不該早就是仙人了么?!這五十年的冥思苦想、刻苦修習,算是全都餵了狗么?!
老頭兒心中矛盾,所以並沒有仔細閱讀張祿臉上的微表情。就見張祿坐在地上,一開始伸手想要摸劍,但隨即就轉個身,把自己才脫下的衣服全都攏在一處,然後才好整以暇地,慢慢從鞘中抽出一柄劍身半透明的利器來。
長劍出鞘,伴隨著輕微的金屬碰撞聲,突然之間,獨孤恨就聽得腦海中響起來一個聲音:「有不速之客覬覦在側,前輩勿慌……」
獨孤恨頗感好笑,心說我慌什麼,我……眉頭驟然一擰,因為他瞬間便發現了兩件不可思議的異事——
其一,無我境中階以上高手便可以隔空傳音,也就是說將聲音凝聚成一線,只傳給特定的某一人或某幾人聽見。但前提是,你得先發聲才行啊,張祿這口不張、唇不動的,他是怎麼把聲音傳給自己的?
好吧,傳說中有一門腹語秘術,不張嘴,只靠胸腹鼓盪,也能發聲,甚至可以模擬語言,但很明顯的,張祿並不是把聲音傳入自家耳中,而是直接透入腦海,這又是怎麼回事兒?難道是術法……
然而人是軍隊,頭腦乃司命,人是國家,頭腦乃政府,最是緊要不過,獨孤恨身為無人境頂尖的高手,又豈能輕易使人將意念透入自家腦海?這跟萬馬軍中直闖中軍大帳有啥區別?這回人闖進來是遞個消息,但倘若是攜劍而來行刺的呢?不是輕輕鬆鬆就能完成「斬首」行動了么?倘若有一門術法能輕易影響無人境頂尖高手的思維,那武道早在幾萬年前就被滅了,根本不可能再延續到現在啊……
術法花巧是多,但花巧不等於實力,倘若某種花巧可以硬憾實力,那術法系統也不致於滅亡了。
第二樁異事,是獨孤恨突然發現,自己與本方天地的聯繫竟然已經被切斷了!
武道修行,在接近無我境的時候,便能勾引天地氣意,這根基於對本方天地法則的理解,以及與自然萬物之間的感應。到了無我境中階,這種感應便非常明顯了,打個比方來說,倘若沒有經過什麼玄奇界的中轉,而是直接把一名天垣無我境中階以上的高手傳去異世界,這高手當即便能察覺得到:這世界不對,天地法則有異。
進而無人境,講究在契合自然後再跳脫出自然,隨時可以切斷自己與本方世界之間的聯繫,形成以自己為中心的一個小環境、小世界。無人境若是相鬥,在近身時完全可以斬斷對方與天地法則的呼應,從而使其不能勾引天地氣意——當然前提是,你的境界起碼得與對方相若才成,不能差得太遠。
獨孤恨自命,當世就沒幾個人能夠切斷自身與本方天地的聯繫——唐瑩是一個,其餘無人境最多兩名,或許有此能力——可誰想到驚駭之下一時不察,卻突然發現周邊天地元氣竟然瞬間改變。這是誰幹的?哪怕唐瑩到來,也不可能在一丈之外達成這種效果吧。
張祿倒是在一丈之內了……但打死獨孤恨也不信是這小子乾的,除非,他又使用了什麼術家異寶?
天爺呀,「升遐會」究竟搜集到了多少術家異寶?難道全都壘在張祿一人身上了不成嗎?既能破自己的心防,又能割斷自己與本方天地的聯繫,彷彿殺死自己都在反掌之間!而這張祿倘若真的不到三十便能達到無我境高階的境界,靠武道是沒戲的,除非術家秘法,那他會不會從此徹底投入術法之門?不出十年,他把當世武道一掃而空那都毫不奇怪呀!
這簡直就是武道的大危機啊!想到這裡,獨孤恨的臉色當場就變了。
說時遲,那時快,這種種念頭在獨孤恨腦海中也不過就半息的閃回,張祿才剛把「電光影里斬春風」從劍鞘里抽出來,還沒來得及直起腰,挺劍相迎,突然之間,就見一道黑影從側面直衝過來,速度快到不可思議,瞬息間已到張祿身後。
獨孤恨輕叱一聲:「什麼人?!」當即將手中長劍連鞘刺去。
張祿方才用類似於「傳音入密」的方法,將意念投射入獨孤恨的腦海,說「有不速之客覬覦在側」。當時獨孤恨並沒有在意:周邊是不是有人,難道我都尚未覺察,你倒能先發覺不成么?
以他無人境接近巔峰的境界,百丈之內即便一隻蚊蟲飛過,那也難逃法眼啊。獨孤恨的感覺很清晰,他隱居的山谷相對偏僻,外人難至,流雲宗弟子輕易也不敢前來窺探,也就方才派去召引張祿之人,以及跟隨張祿而來的風赫然還沒有走遠,在那廂拱手觀望而已,此外別無旁人。
至於公仲桁突然出現,獨孤恨卻並未發現。為什麼呢?首先是因為張祿與自己氣勢相抗,獨孤恨一時驚愕,難免忽略一些周邊的事物;然後他站起身來,挺劍直指張祿,這時候與本方天地的聯繫就已經被悄無聲息地切斷了,既與自然萬物不再牽引,感官也因此受到一定程度的蒙蔽。
所以當那黑影驟然出現,獨孤恨就本能地想到,這必然是張祿所謂覬覦在側的「不速之客」了,而且切斷自己與本方世界聯繫的,多半便是此人。此人所來何為,是要傷害張祿么?若是小年輕在自己面前為人所傷,那自己的面子又要往哪兒擺?故此悍然一劍遞出。
雖然劍未出鞘,但真氣依然暴漲,直取對方心窩,對於他這一劍,無人境以下都不敢正面相迎,而必要閃身避開。可是誰料想劍氣激蕩處,那黑影卻不躲不避,竟然擊出一掌,獨孤恨就覺得自己的劍氣如中敗革,竟被瞬間化解!
他又是大吃一驚,不過驚的並非那黑影功力深厚,竟然不在自身之下,而是……老夫的功力,怎會衰退至此?!
他能夠體味得出來,對方這一掌招數既不夠巧妙,功力也遠不及自身,之所以劍氣會被輕鬆化解,乃是自己的功力瞬間衰退,甚至還達不到全盛時期的三成!為什麼會這樣,究竟發生了何事?
獨孤恨雖然是天垣武道界的巔頂人物,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不過「井底之蛙」而已,因為他並沒有通過玄奇界有過穿越的經歷啊。若是換了風赫然,反倒不至於如此驚懼,因為風赫然知道,受不同的天地法則的影響,個人能為是會有所增益或者減損的。
對方並不僅僅切斷了獨孤恨與本方世界的聯繫,並且還憑空創造出了一種全新的自然法則,若是普通無我境,因為無法再勾引天地之力,又不可能很快就熟悉、掌握新的法則,倉促出招,功力必然大打折扣——當然也有可能反倒功力大漲。但獨孤恨已入無人境,並不外假天地氣意,仍可發揮超過八成的功力,照道理來說,天地法則變更對他的影響是很有限的,最多打個對摺而已。
問題對方卻似乎極其適應這新的天地法則,故此才能一招便即化解了獨孤恨的劍氣。
獨孤恨正在驚愕,腦海中卻又響起了張祿的話語:「前輩稍安勿燥,且待在下勾引此人露出真面目來。」
張祿因為穿越的經驗豐富,所以要比獨孤恨先一步察覺到天地法則的變更——那還是他伸手摸劍的時候,不期然先摸到了那面護心鏡。就理論上來說,這一術家秘寶,不與人接觸是不會產生功效的,也不會主動激發,但是一碰到張祿的手指,當即便生出真氣漣漪,向主人示警。得此警訊,張祿立刻就把注意力從獨孤恨身上移開,覺察到了周邊的異變。
他借著收攏衣物的動作,悄無聲息地已將「攝魂鈴」藏入手心之中。
張祿自從基本恢復了術法之能后,就開始研究這個鈴鐺。想當初霍君宇鑽研了好些年,就中還拿不少活人做試驗,才能基本發揮出「攝魂鈴」的功效來,對於張祿來說,短短數月間便有所得。這是因為術法的原理,尤其是幻術原理,本是相通的,就好比面對一支新研發出來的槍械,冷兵器時代的人憑空摸索,且搞不懂要怎麼運用呢,若落在熱兵器時代的士兵手中,則有可能很快便能上手。
張祿發現,這鈴鐺的功用並不僅僅惑人,使之陷入深度睡眠而已——那招對他還真沒什麼意義,他如今已能在天垣世界運用術法,不靠法寶輔助,亦能達成相同效果——還能夠輔助和增幅精神攻擊。
故此以張祿今日之能,想要直接向無人境巔頂的獨孤恨施放幻術,在人腦袋裡說話,難度還是相當大的,說不定直接就被對方把精神攻擊給頂回來了,還可能如同一拳打在鐵板上似的,反而導致自傷自殘。但是有了「攝魂鈴」的增幅,成功係數便要大大提升。
他拔劍出鞘,「噌」的響亮一聲,其實是為了掩蓋「攝魂鈴」的響動,鈴鐺既振,效果激發,精神攻擊增幅,便即傳音而入獨孤恨之腦。隨即那黑影就出現了,獨孤恨一劍刺去,卻未能建功,張祿請他稍安勿燥,自己轉過身來,就見那黑影就漂浮在身後兩尺遠處。
那真真正正是個黑影,雖在晌晴白日,卻仍然難以窺其全貌——就彷彿光線射到這人身上,就全都被吸收了似的,光留下一個模模糊糊的黑色輪廓。而且這黑色輪廓上不著天,下不挨地,就這麼著漂浮在半空之中。
張祿一皺眉頭,發聲探問:「閣下何人?」
貌似是從黑影方向傳來一個同樣模模糊糊,難辨雌雄的聲音:「張祿,還不遁去,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