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霧
張祿心思靈敏,耳聰目明,在跟同伴們探討穿越的意義的同時,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把旁邊兒幾桌食客的不少對話都順便收入了心中。
所以他才會對肥壯婦人提起「灰霧城」。
相關信息不少,等到四人走出酒店以後,張祿逐一向他們解釋。首先回答黎彥超的問題:「這霧澤世界同樣妨礙我使用術法,但若對普通人施加幻術,倒還並不怎麼困難——打聽訊息嘛,不一定需要開口……」
不同的異世界,天地法則有異,其中的一方面,就是對於張祿修自口袋地球世界的術法,其適用性各有所差。適用性比較貼近的,好比虛梵世界、清玄世界,張祿幾乎能在等級仍然被壓制的前提下,恢復術法三四成甚至更高的威能;適用性距離比較遠的,就好比天垣世界,到目前為止,雖有《上古術法原理》的引領,有「升遐會」諸老的教導,他依然難以施展絕大多數的術法。
至於霧澤世界,則位處兩者之間,張祿在這個世界竟然可以敞開施放自己並不擅長的「塑能系」法術了,但同時威力降低到幾可忽略不計——那個小火球真能傷人嗎?頂多也就隔空點個油燈吧。只是他發現在幻術的運用上,限制倒還並不嚴格,起碼對付凡人毫無滯礙。
所以只須幻術一發,那肥壯婦人當即就迷迷糊糊地認同並且接受了兩枚從來也沒有見過的貨幣……黎彥超正是因此看出端倪,並且質問:你丫又使幻術詐人了吧?
既知幻術有效,張祿當即詢問那婦人:「不知灰霧城還有多遠,要怎麼走?」並且在婦人回答的同時,他也利用幻術從對方腦海中挖掘出了更多的信息。
至於「灰霧城」這個名字,張祿還是偶爾聽到旁邊幾名食客提起的。
他問同伴們:「從頭說起吧——你們可知道,此方世界為何名叫『霧澤』?」
風赫然呵斥道:「別賣關子了,直接說!」
張祿笑一笑,於是把分別從食客口中和老闆娘腦海中取得的訊息綜合起來,合盤托出:「因為這世界上最多兩樣東西,一是『霧』,二是『澤』,所以才起了這麼個名字……」
霧澤世界最多的是「霧」,不論什麼季節,每日黎明前後必生濃霧,而且各地的霧還都各不相同,有些霧色白,有些霧色灰,有些霧五彩斑斕……有些霧含有毒性,有些霧能引發疾病,有些霧能夠惑人心神……還有某些霧呢,效果正好相反,據說可以治病,可以養生……
第二多的就是「澤」,山麓、林間,多有沼澤,無論人還是鳥獸,進去都可能直接沉陷,最終屍骨無存。這一定程度上導致了霧澤世界被沼澤分割為十數個大的區域,相互間很難聯繫、溝通,故此無法產生統一的種族、文化和統一的政府。
要是在天垣朝,突然見到張祿那樣的奇裝異服之輩,大概會人人驚詫的吧,在霧澤世界則見怪不怪了。因為那十數個大的區域間雖然很難溝通,卻也不是從無往來的,總有些強者能夠穿行其間,但這些強者多數倨傲,也不會向普通居民講述自己的來歷,描繪自己所處區域的社會狀態。所以碰到穿著和外形再奇怪的人,居民也不會產生什麼特殊的想法,只知道——那是遠方來的旅人吧,相關他們的事情,也不關我事,少問為佳。
張祿等人接受的太痴魔的任務,是要前往龍骨山的地堡中尋找上古神器,正巧他在鄰桌食客的交談中聽到了「龍骨山」這個名詞,當即支楞起耳朵,隨即發現「龍骨山」和「灰霧城」有所關聯。
他們如今所在的小鎮名叫「野驢鎮」——也不知道為什麼起了這麼個難聽的名字——野驢鎮西北方向二十「里格」外有座灰霧城,乃是依龍骨山而建的貴族城堡。張祿在詢問那肥壯婦人灰霧城的方向和距離后,赫然發現,原來從他們出現的地點一直往北走,便可抵達灰霧城,自己這組人是走岔了道兒,這才偏到了野驢鎮來……
那婦人說天色已經很黑了,並且黎明前後還會起霧,這附近的濃霧色作深灰——灰霧城即因此而得名——據說能夠惑人心神,吸得多了還可能發瘋,所以勸他們還是在自家店裡住宿一晚再走吧。然而黎彥超等人自恃視力和腳力,不怕夜間行路,張祿也自衿其能——還有什麼玩意兒能夠迷惑我的心智嗎——所以婉拒了婦人的好意,還是離店上路了。
終究他們走岔了路,浪費了時間,雖說貌似這個任務並不趕時間,但真沒必要在小鎮上住宿一晚再走啊。
一邊向西北方向走去,張祿一邊和同伴們分享自己所收穫到的訊息:
「灰霧城的城主乃是附近地區唯一的領主——野驢鎮也歸他管轄——據說他是十七年前繼任的。十七年前,這一帶遭受了瘟疫,灰霧城主一家老小全都染病,死了個乾淨,因此才寫信召來遠方的疏族繼承產業……
「前不久有傳言說,城中偶然發現了一處秘道——因為現在的城主是後繼的嘛,所以從來也不知道有這條秘道存在,他就派了侍衛入內探查,然而進去了兩三撥,前後數十人,竟然沒有一個回來的……
「城主覺得這秘道非常危險,決定將之徹底封禁起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城主的女兒卻在封禁前一刻突然象是被什麼東西迷惑了一般,神情恍惚地就進了秘道。城主急命侍衛入內搜尋,但所有人都被嚇破了膽,沒誰再敢進去……」
聽到這裡,黎彥超突然開口問道:「你剛才說,這灰霧城是依著龍骨山而建造的?」
張祿點點頭:「你真聰明——沒錯,據說那處秘道正是直通龍骨山中……」
「也就是說,咱們要尋找上古神器的地堡,或許就在秘道的另一端?」
張祿繼續點頭,並且說:「城主憂心其女,但侍衛們都不敢再進秘道,至於城主自己,當然也……嘿嘿。所以城主只好派人到四鄉去傳告,招募勇士進秘道探查,許諾說誰若能平安找回他的女兒,便將其女許配給此人,還奉上一筆豐厚的嫁妝,倘若他始終生不出繼承人來的話,女婿將來也有機會繼承灰霧城和所轄領土。」
風赫然一聳肩膀:「聽上去酬勞不低啊。城主的女兒多大歲數了……漂亮嗎?」
張祿瞥他一眼:「據說是城主到來后的當年所生,最多十七歲吧,是個美人兒,不過是金頭髮的美人兒,你敢消受嗎?」
風赫然說那有什麼不敢的——「毛髮顏色奇怪一點無所謂啊,只要五官精緻,身材……」
「我記得你曾經提起過,在流雲宗內有位小師妹……」
風赫然「哈哈」大笑:「你記錯了,不是有位小師妹,是有很多位小師妹!」
張祿不禁從牙縫裡迸出兩個字來:「禽獸!」
黎彥超微笑道:「赫然風度翩翩,肯定不是一般的禽獸,而是——衣冠禽獸。」
風赫然聳聳肩膀:「沒辦法,男人總是容易見異思遷的……」說著話突然瞟了一眼唐麗語,趕緊找補,「象彥超這樣純情專一的確實不多。」
張祿「哼」了一聲:「可惜你不能在此世久留啊,就算真的尋回了城主之女,甚至還贏得了她的芳心,那也……」話沒說完,卻被黎彥超打斷了:「你們看——起霧啦。」
天色還是黑的,但以四人的昏暗視覺,卻能夠察覺到有薄薄的霧氣正從四周聚攏過來。唐麗語不禁皺眉:「不是說黎明前後才會起霧嗎?」
野驢鎮距離灰霧城大概是「二十里格」,雖然張祿並不清楚「里格」這種單位的具體長度,但就他從酒店老闆娘腦海中探索出來的信息,可知他們出現在此世的地點,與野驢鎮、灰霧城大致呈一個等腰三角形——野驢鎮位於頂點。也就是說,他們方才從出現點搜索到野驢鎮,若按天垣世界的時間長短,大概是一時左右,那麼從野驢鎮前往灰霧城,所須時間只可能短——因為沿著道路直走就成了——不可能長。
從野驢鎮酒店出來的時候,感覺還不到半夜,怎麼才走了不到一時,天上就起霧了?
聽到唐麗語的疑問,風赫然突然問道:「張祿啊,你有沒有探查過此世晝夜長短的信息?」
張祿茫然搖頭:「你的意思是說……」
「倘若這霧澤世界這個季節的夜晚,只有短短四時左右,那麼說不定現在就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正好下霧!」
短短几句問答的功夫,四人就已經被大霧所包圍了,並且很明顯的這霧氣在快速增稠中,很快便伸手難見五指。張祿本能地察覺到,這霧氣有遮蔽各類感官的效果——不僅僅是視覺——急忙大聲叫道:「都靠攏一些,別被霧氣衝散了!」
四周一片寂靜,彷彿濃稠的迷霧還具備吸收音波的效果似的。張祿忍不住又喊了一遍,卻覺得就連自己發出的聲音,都似乎越來越低,越來越沉悶。
他伸手朝側面一撈——風赫然就應該在這個位置——然而什麼都沒有碰觸到。側向邁出兩步,伸手再撈,仍然一無所獲。
張祿感覺有點不可思議。黎彥超等人和自己一起經歷過多個異世界,見聞廣博、經驗豐富,絕非妄言妄動、遇事驚惶失措之輩,既為大霧所籠罩,第一反應也應該跟自己一般想向同伴靠攏,同時為了方便同伴尋找到自己,不可能離開原有位置太遠。自己連續兩次伸手,涵蓋範圍超過五尺,沒道理觸摸不到任何人啊。除非……
自己的感官既然能夠為濃霧所蒙蔽,又焉知判斷力不會被濃霧所迷惑呢?這種灰霧據說能夠惑亂人心,因此當地人過了午夜之後,直到紅日升起,都絕不會出門,並且緊閉門窗,以免為迷霧所害——哪怕因為種種原因而被迫滯留野外,被大霧罩住的,也會當即卧倒在地,按著耳朵,閉目不語,靜等霧氣散去。
可是……惑人心神,屬於幻術類,難道老子這幻術老手,竟然反為幻術所迷?老話是怎麼說的來著?平地里跌跤;陰溝裡翻船;八十老娘倒繃孩兒……
張祿的等級遭到了壓制,並不僅僅功力衰退,而且量變累積為質的跌落,從超三維生物又降回了三維生物。但他身心各方面素質的掉級並不平均,好比說原本精擅的術法幾乎無法運用,粗通的武藝則似乎仍保留在原有水平;再比方說,他對幻術的施發受到極大限制,但對幻術等精神攻擊的防禦力,掉級卻並不嚴重。
能夠迷惑張祿心神的濃霧……他本能地認定,這必非人為造成,甚至不可能是什麼神器、法寶的效果,而只能是天地法則變幻所致——弱於天地猶可忍受,至於技不如人……老子堅決不信!
當即伸手入懷,掏出一張符籙來,正是「凈心符」,可以一定程度上防禦幻術的攻擊,也能提升自己對精神類術法或者自然效果的抵禦能力。手指一捻,真氣注入,符籙無火自燃,效果便生,張祿就覺得眼前濃霧似乎瞬間淡化了一下,但隨即又再黏稠起來……
奶奶的,一張不夠,我來兩張!照道理說,同種符籙效果很難累加,更不可能一加一等於二,能夠等於一點一就很不錯了,但張祿自覺距離破法只差一線,因此才再燃符籙。隨即他閉上雙眼,凝定心神,隔了一息,才把眼瞼斷然睜開——
視線如同兩道金光一般,透過了重重迷霧,雖仍然無可及遠,幾十米距離還是瞧得清楚的。他緩緩轉動頭顱,忽見風赫然就在距離自己不遠處,長劍出鞘,正在與一個黑影無聲地搏戰中!
原來如此,必然是濃霧才聚,風大少便遭到了襲擊,為此被迫而進退趨避,從而離開了自己原本的位置,自己才撈他不著。
看風赫然的動作,很明顯因為視覺、聽覺都被濃霧所迷,難以及遠,因此在與黑影的搏戰中大處下風,只能揮舞長劍貼身防禦,並且被逼得步步後退。再瞧那黑影,恍恍惚惚的似乎並無手腳,只是漂浮在空中,隨著霧氣的聚散而扭動——它扭動的姿勢非常奇特,彷彿柔弱無骨,又彷彿只是一個虛影似的。
張祿當即抽出「玄霆」劍來,縱身一躍,便向黑影側面刺去。黑影猛的朝後一縮,貌似是頭顱的位置驟然翻轉過來,朝向張祿。張祿定睛一瞧,不禁一股寒意透骨而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