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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政治陰影

  雖然順利逮住了執鈴人和兩名幫凶,卻不見那「大老」的蹤跡。張祿說我剛才聽到外面有人說話啊,怎麼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見了呢?此人見機好快,閃得也快,究竟是何方神聖?

  唐瑩沉吟道:「或許他手上也有什麼術家法寶……否則的話,除非無我境上階以上,才可能在我面前快速遁走,且不留下一絲痕迹——整個天垣也就那麼幾人,我就不信挖他不出來!」


  天垣世界無人境高手九名,而無我境入了上階——也就是達命、出神和入化三個小境界——的,滿打滿算也還不到五十人,再加上身在京城,可能還有官身,那幕後黑手基本上也就呼之欲出了。只是張祿並不覺得事情會如此簡單——你們這兒也沒有戶口統計系統,更沒有科學的等級鑒定系統,就真能夠確定某一個人的真實身份和水平嗎?真要是能把哪怕一部分人——比方說武人——明確統計甚至監控起來,這社會形態也不至於只類似於地球的中世紀吧……


  當下瞥了一眼癱軟在地上的兩名黑衣人,建議說:「還是先從這倆傢伙下手吧,希望他們明確地知道自己主子究竟是誰。」


  唐瑩陸續解開了兩名黑衣人的穴道,分開來審問,只可惜那倆傢伙口風甚緊,也頗能熬刑,堅決不肯吐露「大老」的姓名和來歷。當然啦,這也跟張、唐二人並沒有什麼拷問經驗有關——張祿倒是從各類文藝作品中得到過不少匪夷所思的經驗,問題他下不去手……直接一刀一劍把人宰了,倒也簡單幹脆,把一個大活人當死物般折騰,他倒還不至於那麼沒下限。


  他也從霍君宇手腕上摘下了那枚鈴鐺,這才得以仔細觀察,只見這鈴鐺也就半個拳頭大小,呈橢圓形,內含鈴舌——無論鈴身還是鈴舌都是銀色的,還隱約泛著一種難以名狀的奇特光芒。


  張祿注入真氣,探查鈴鐺所蘊含的法術、法力,彷彿熟悉,細想卻又陌生——說白了,他暫時還用不了。否則只須用這鈴鐺迷昏了兩名黑衣人,還怕打問不出相關「大老」的實情來嗎?


  最終他只得建議說:「若能將他們押入『醉鄉』,我就可以施展幻術,挖出他們腦袋裡的所有信息——只可惜,他們未必進得去啊……」要進「醉鄉」世界,先須飲用缽中之酒,這個簡單,但隨即要本人產生進去的願望,才可縱身而入,強迫別人完成這第二步就未必輕鬆啦——「或許……我先返回『醉鄉』去,書寫幾道幻術符籙……」


  唐瑩眼神朝地上一瞥:「你還剩了一張,那又是什麼?」


  張祿一共書寫了五道符籙,用去四道,還剩一道,原本叼在靈鼠嘴裡,他既將魂魄移回,小寵物當即就撇下符籙,一溜煙兒地逃走啦——估計心裡在想,這是哪兒啊?我剛才還在屋子裡,怎麼一眨眼功夫就進了地洞了?難道我精神失常了不成嗎?!


  張祿彎腰撿起那張符籙,順手揣入懷中:「這是最後保命的法寶,對於審訊無用……啊呀!」猛然想起,這把靈鼠放跑了,等原主索要的時候,可該如何是好?!

  結果整個後半夜,張、唐二人都忙著在曲里拐彎還四通八達的禁中秘道里搜捕寵物了,好不容易才把小靈鼠擒獲——這還幸虧唐瑩與靈鼠之間的感應尚未消失,但沒有人類靈魂駕馭的小靈鼠,聞聽輕微響動就先本能地逃躥,而且無縫不鑽,哪怕無人境大高手也險些功敗垂成……


  好不容易逮到小傢伙,估摸著天都快亮了。唐瑩對張祿說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不必急著進入「醉鄉」世界去寫符籙——「你既猜測那所謂『大老』乃朝廷官員,則此事不可隱瞞天子。不如將這幾個敗類交給天子,朝中自有審訊高手,必能揪出幕後黑手來。」張祿聳聳肩膀,說你隨便——他對審訊過程真不怎麼在意,要的只是結果罷了。


  那枚鈴鐺,唐瑩收入了虛空鐲內,隨即她和張祿二人提溜著三名俘虜返回地面——外面有唐瑩的女弟子接應,自將俘虜押去不提。張祿封閉秘道,上床運功,連走兩回大周天,頓覺神清氣爽。才出房門,就迎面撞見了風赫然,扯著他說了好一陣子的話。等到他終於得以擺脫束縛,再去求見唐瑩的時候,紅日都已然當頂了。


  可是唐瑩的寢殿大門緊閉,兩名女弟子守門,說是天子來訪,而且——「師尊似乎正在發脾氣……」忽聽唐瑩的聲音在門內響起:「張祿嗎?進來吧。」


  張祿報名而入,只見唐瑩坐在上首,面色鐵青,似乎頗為惱怒,政元天子則在一旁拱手陪笑。張祿拜見天子,唐瑩吩咐他:「先關上門。」張祿從命而為,隨即轉過頭來就問:「不知道可審問出結果來了嗎?」


  唐瑩已經明說要把事情的經過都告知天子了——當然啦,必須盡量含糊相關術法的內容——故此張祿也不避諱。再說這天垣世界的尊卑之別也沒地球上嚴格,真若在漢末他當著天子之面這般說話——即便只是個傀儡天子——也必遭彈劾失儀,最終吃不了兜著走(除非他是曹操)。


  誰想話才出口,就見天子面色略顯尷尬,唐瑩則是怒氣更盛。「還什麼審問,還什麼結果!」老太太雙眉一挑,冷哼道,「誰還能從屍體身上問出什麼蛛絲馬跡來嗎?!」


  「什麼屍體……」張祿悚然一驚,「難道那幾個傢伙都已經死了?」想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啊——「他們是怎麼自盡的?」這事兒肯定是在唐瑩將俘虜移交給朝廷官員之後發生的,所以老佛爺才會勃然大怒,天子自知理虧,才會跟邊兒上陪著笑呢吧……


  唐瑩欲言又止,最終卻扭過頭去不再說話。政元天子只得痰咳一聲,轉向張祿:「這一次,你協助祖母逮住這幾個惡徒,功勞非小,我已經和吏部打過招呼了,你隨時都可以入仕為官……」


  張祿心說你這所答非所問啊,幹嘛那麼心虛,總不會是……眼珠一轉,唇邊微泛冷笑:「請問,霍君宇他們,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又是為何人所殺的?」


  天子面色一沉,似乎對他這連番提問頗為不快,隨即眼睛略略一眯,森然反問道:「我若說是為我所殺,你又待如何?」


  張祿一攤雙手:「不如何,我能如何?不過這三人若真是天子下令,甚至親手誅殺,則那幕後『大老』究竟是誰,想必天子心中有數吧?」


  政元天子雙眼一翻:「我知道,但不能說。」


  唐瑩猛地一拍几案:「他可是膽敢下令綁架你外甥女啊,你還為他隱瞞?不要告訴我說,其實那也出自你的授意!」


  天子搖搖頭:「我若想問麗語什麼事,把她召入京中來問便是了,無論以親情動之,還是使用別的手段,都斷沒有問不出結果來的道理。不過麗語雖是我的甥女,其實還算諸侯家眷,與朝廷並無關係,綁架麗語既非敵視於我,也非藐視朝廷,我又為何不能隱瞞他的真實身份呢?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才是為政之道——祖母你不懂啊。」


  張祿點一點頭:「原來如此,在下懂了。」


  政元天子眉頭微皺,斜睨張祿:「你懂了?你懂什麼了?可試言之。」


  張祿淡淡一笑:「那位『大老』的目的,不過覬覦堂陽季藏寶而已,既可能是私心,也可能為公意。我懷疑他是朝廷官員,甚至重臣,那麼他很可能是為了朝廷的利益才謀奪寶藏的——如此重寶,若入諸侯手中,必然打破平衡,引發政局動蕩,還可能威脅到朝廷的存續。故此當唐前輩將后三份藏寶全都運回京城來,歸入朝廷所有之後,那傢伙也便偃旗息鼓了——至於他想探查我的根底,雖屬畫蛇添足,倒也不難理解……」


  說到這裡聳一聳肩膀:「倘若我的諸般謀划大多壞在同一個人手中,還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壞的,我也肯定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啊……


  「關鍵問題在於,他的所作所為,純為個人獨斷呢,還是奉了朝廷之意、天子之命?我一開始還琢磨著,這傢伙手下既有『六龍』,又有霍君宇,藏污納垢,必非朝廷本意。可是方才天子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才知道自己想左啦——誰說朝廷就不能雇傭武林敗類?」


  政元天子撇一撇嘴:「……說下去。」


  「朝廷想要穩定天下,駕馭諸侯,必須諸法並用,不可偏廢——要有文事,兼有武備,要有明掌,兼有暗控。必然很多事情,朝廷不能夠明目張胆、大張旗鼓地去做,卻又勢不得不為,那就必須有些人隱藏在陰影之中、泥淖之內了。誰最適合為朝廷做那些不得不為的惡行呢?『六龍』、霍君宇他們再稱職不過啦,以他們的名聲,大可毫無顧忌地謀求勝利,不必在乎人言,而一旦失了手,朝廷也方便撇清——誰會相信朝廷和那些聲名狼藉之輩有所來往呢?」


  他心說歷朝歷代都有特務組織,幫助表面上偉光正的國家政權做某些見不得人的事兒,這有什麼難懂的嗎?中國五千年歷史沒都裝我肚子里,但是很多野史、秘辛、八卦,種種陰暗勾當,什麼錦衣衛啊、粘桿處啊、血滴子啥的,我可讀過不少哪。別看你是天子,在這天垣世界上歲數比我大,論起見識來,你丫真未必有我豐富啊!


  分析到此,張祿朝天子微微一揖,最後總結道:「綁架唐麗語,應該不是出自天子的授意,但既已委任臣下,對於某些失誤甚至失敗,就必須有所包容。這是那『大老』不肯謀害唐小姐的緣由,想必天子也已經斥責過他了——故此前日唐前輩請天子動用朝廷的力量調查、追究此事,天子以不當大張旗鼓,有駭物議為名,想要輕輕鬆鬆地將此事撇在腦後……


  「誰想到我等不肯善罷甘休,而那『大老』又再次出手,最終被我們揪住了尾巴——在下張祿不過一介唐府客卿,與天家、朝廷都毫無關聯,『大老』想要調查我,本在他的職權範圍之內,天子也無從干涉。但若深究窮治霍君宇等人,必將禍及『大老』,既然無罪,天子又豈肯輕易拋棄他?再說了,真把這傢伙揪出來,恐怕也會抹污朝廷的臉面吧。故此天子明不能治此人之罪,暗不能滅此人之口,那就只好揮刀斬斷捏在唐前輩手裡那根小尾巴,把霍君宇等人拋棄掉了……」


  政元天子不禁鼓掌:「句句切中肯綮,想不到野有遺賢,不能選拔為朝廷所用,這是丞相的過失啊……」轉過頭去望想唐瑩:「張祿的道理說得很清楚了,祖母還要責怪孫兒嗎?孫兒被諸侯推舉,身居此位,事涉政治,有很多事情無關對錯,是一定要去做的。再者,其實收服和招安『六龍』之輩,使為朝廷暗子,這也不是我的新政,世代如此,延綿已久,我不過繼武前人罷了……」


  唐瑩斜斜地瞪了他一眼:「此事,支離兄知道嗎?」她指的是支離異,本為羅天宗太上長老,後為政元天子所邀,入京就任丞相——其實一定程度上也是瞧著唐瑩的面子。


  天子搖搖頭:「丞相總攝百官,燮理陰陽,但他負責的只是明而已,暗則例由人主獨統——孫兒我也不可能什麼事兒全都委任給支離前輩,自己呆在禁中吃白飯啊……」


  天子反覆勸慰,好不容易才使唐瑩消了點兒氣。他在臨走前拍拍張祿的肩膀,面露和藹笑容,那意思大概是:小年輕很有政治頭腦嘛,朝廷正需要你這樣的人,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哦。


  等天子離開以後,唐瑩不禁長嘆一聲,對張祿說:「沒有辦法,此事只好到此為止……」


  張祿一梗脖子:「這不可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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