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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積年渡劫人

  老道士穿入山壁,張祿毫不猶豫地便緊隨其後,轉瞬間也消失了影蹤。黎彥超等三人多少有點兒心驚,但也只好大著膽子跟上——當然得舉起雙手來在前探路,以防磕撞。


  可是才入山壁,眼前卻陡然一亮,再定睛瞧時,真正豁然開朗——也不知道這山壁本來就是一道幻影啊,還是他們又穿越了,不過是在本世界內的穿越,就好象張祿穿去了海外小島一般。


  只見此處不但有重重青山,還有綠水環繞,而且比起山壁之外來,更多一份生氣,林間有禽鳥啼鳴、走獸奔躥,天上則鴻雁飛過、仙鶴起舞。高天澄澈湛亮,五色祥雲分合舒捲,不見紅日,卻有七星在天,連綴成一條直線。倘若說山壁外有若人間仙境,則山壁內就真正是傳說中的仙人居所啦。


  老道士翩然在前,張祿等四人跟隨其後,踏著青翠的嫩草,仿若行走在厚厚的地毯上一般。行不多遠,拐過一個彎,就見一道瀑布從山巔直垂下來,飛珠迸玉間,清涼的濕氣蒸騰,呼吸時更覺沁人心脾。風赫然忍不住低聲道:「天垣若有此景,我功也不練了,仙也不修了,於此終老,再無遺憾。」


  唐麗語笑道:「美景終在身外,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也不可能亘古終久——我倒覺得,在這般仙境里再出幾個強人,讓我對戰個通透,才是人間至好所在啊。」


  風赫然瞥她一眼:「一心求戰啊……你這種心態,大概很難嫁得出去吧……」


  唐麗語還沒來得及反唇相譏,就見前面那老道士來到瀑布之側,背倚山壁,面朝澗水,躬身坐下,然後一抖拂塵,招呼道:「來,來。」


  張祿先朝他一揖,然後坐在對面,嘴裡問道:「在下張祿,未知道長如何稱呼?」


  老道士捻須而笑:「貧道未曾報名么?果然老了,死期將至,乃有此失。」隨即正襟斂容道:「貧道俗家姓文,道號遺山,你們喚我一聲遺山老便是了。」


  黎彥超等三人也各報名,然後就陸續在張祿旁邊坐下。張祿盯著文遺山的雙瞳,開門見山地問道:「道長如何知道我等是……如何猜測我等來歷?」


  文遺山輕嘆一聲:「因為四百多年前,貧道也與諸君無異。」言下之意,老道年輕時候也當過穿越者來著。


  「此事說來話長,還須先從此世說起,」文遺山輕搖拂塵,先問張祿,「諸君來此,見我清玄世界,有何感想?」


  風赫然搶著說:「靜雅璀璨,仿如神仙世界一般。」


  文遺山點一點頭:「確乎如此,貧道少年時也曾穿越諸界,再不見如我清玄這般景緻者。然而諸君可知,上溯一千三百年前,清玄世界並非今日模樣——這青山綠水、流泉飛瀑,乃至於垂天之霓,眩目五彩,這都不是天生的,而是人造的。」


  黎彥超驚問道:「此世竟有這般強者,能夠改造天然之景么?」


  文遺山笑道:「一人不能,多人便不同也……」


  他就此開始長篇大論,張祿他們為了儘快了解這清玄世界的背景,以利於順利展開任務,所以也都耐著性子傾聽。文遺山說了,此世數萬年前便有修仙的傳承,不過那時候整個世界的環境並沒有那麼特殊,跟他曾經穿越過的幾個世界大同小異,就連天地間的元氣也沒有如今充裕。


  當然也有些景緻較好的地方,多為名山大川,為修仙宗派所盤踞,這些宗派大大小小、分分合合、起起落落,也不必細表。歷史上曾經發生過多次修仙宗派之間的戰爭,都指對方為妖妄,自身才是修行正道,動不動殺得山崩石裂、河水倒流,把個清玄世界用各類法術砸得坑坑窪窪,就跟狗啃過似的。


  這還只是大規模戰爭,至於日常的小規模械鬥,各種摩擦,那更是無日止歇。


  不過修仙之道在這種種爭鬥當中,不但繼承了下來,並且還日益發揚光大,三不五時地便有修鍊到頂點,白日飛升,晉天為仙的。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一千七八百年前,當時的清玄修真界,同時有三大宗派鼎立並峙,那就是上清派、洞玄派,以及雲笈派。


  其中雲笈派勢力最強,門人弟子竟達十萬之眾,僅僅化神就有兩位數。


  文遺山也解釋了,清玄世界的修行等級,各派都有不同說法,但最常見的,乃是由練氣而至築基,再通過金丹、元嬰,最終達到化神的境界。其實化神上面還有渡劫,但到了渡劫期,說不定哪天就有五雷轟頂,劫數降下,扛過了當即飛升,扛不過身死魂滅——很少有人在這一階段呆得超過三個月的。


  張祿心說這倒跟很多修真小說的等級設定差不多啊,忍不住就問:「請教道長是何境界?」


  文遺山自嘲地一笑:「貧道渡劫,且渡劫久矣,迄今已五十餘載了吧……」覺得奇怪嗎?不要急,且聽我慢慢說下去。


  雲笈派力壓包括上清、洞玄在內的其它宗門,但卻無力真正一統清玄修真界,為什麼呢?因為小派還則罷了,大派幾乎每代都有人達到化神的境界,而且五個化神里必能生一個渡劫,五個渡劫里必能有一個破境飛升,真要是把他們逼急了,光上清、洞玄兩派聯手,就能勉強抵擋住雲笈派的進攻,防止被其吞併。


  所以當時雲笈派的幾名化神一商量,提出一個目標來,那就是:雲笈派在修真界里排第一,但這還不夠,本派的化神數量必須達到甚至超過二到五名四家化神之總合,只有這樣,一統清玄修真界才不再是夢想。


  幾萬年來,從來就沒哪一派統一過,都是各說各話,各修各法,而且爭鬥不息,咱們如今距離最強大也就一步之遙,咱們不如來試著統一一下吧。


  要怎麼達成這個宏偉目標呢?你別說,雲笈派還真搞出項大工程來,動用全部人力、物力,在世界各方的七處高山上,培植了七株巨大的聚靈木。這種聚靈木最能吸納天地元氣,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把普天下的元氣全都匯聚到這七株巨木之側,從此只供雲笈派弟子修鍊,其餘各派因為缺乏元氣,必然逐漸衰敗,到時候說不定還能不戰而勝,就光剩下雲笈一家修仙門派啦。


  如此巨大的工程,自然不可能長久瞞過他人,其餘各派逐漸聯起手來,一起加以阻撓,但是都被勢力強大的雲笈派給擊敗了。最終上清、洞玄兩派總共十一位化神同時發功,從地脈下手,策劃了一場驚天大逆轉,終於把七株聚靈木一日盡毀——那是個相當驚心動魄的傳奇故事,不過細節就沒必要多說啦。


  總之,七株聚靈木下通地脈,上吸元氣,都已經吸了有好幾百年啦,一朝崩毀,這些浩瀚的元氣瞬間釋放出來,首先就把周邊的雲笈派弟子一掃而空——除了化神和少數元嬰外,幾乎無人存活。雲笈派就此一蹶不振——好比一所大學,就算教授們都在,但學生全死光了,那還有可能維持得下去嗎?現召生得從小學教起,老教授們能保證在把這些小學生教出來以前不退休嗎?再說了,旁邊兒就是別家大學,是競爭對手,能容得你慢慢地恢復元氣嗎?

  雲笈派衰敗,上清、洞玄兩家壯大,暫且不論,就這數百年元氣一朝釋放,再加上直接把地脈中的元氣也源源不斷抽取出來,清玄世界的元氣就此變得極其充沛。元氣並不僅僅修真者需要,其實乃是萬物滋生的重要來源,元氣稀薄或者混亂之世,必然較少生靈——比方說那虛梵世界的重重童山——元氣充裕之世,則肯定草木繁茂,生靈也都福壽綿長……


  當然啦,被徹底封印了的地球屬於另類存在,再說了,地球上雖然斷了修仙傳承,元氣也不見得就比虛梵世界稀薄。


  這恐怕是數萬年修仙之人都未曾見過的情景,上清、洞玄兩派高人聚集在一起商議,決定要把這種美滿的環境長久保持下去。保護環境的方法不外乎兩條原則:一是盡量避免爭鬥,不要再破壞環境;二是限制修仙的隊伍,以免供需失衡,使元氣再度稀薄。


  比方說原本十份的元氣,養育了十萬修仙者,如今元氣膨脹到二十份,修仙者數量卻隨之擴張到百倍、千萬人,那遲早都是會把元氣給耗光的呀。


  「故自一千三百年前大變之後,此界各派逐漸合併,爭鬥漸稀,最終便只剩下了上清、洞玄兩大宗門,以及數十個小宗門……」而且這些小宗門最高也不過出到金丹期強者,哪怕因緣巧合,能夠更進一步,都必須轉會去上清、洞玄,維持著這麼一種非常均衡、穩定的狀態。「清玄世界」,其實就是上清和洞玄兩派之名合併而稱,一千三百年前還不叫這個名字。


  眾人聽到這裡,都覺得這個社會架構挺不錯的嘛,但是看文遺山偶爾面露譏嘲之色,或者唇邊蘊含著苦笑,就知道必有后話了。


  「此處為洞玄別院所在,洞玄門人于山間遍植靈草奇花,吞吐天地元氣,使更濃郁,並取元氣以造成虹霓彩雲,光照百里,以顯修仙上門之福澤氣派……」


  張祿插嘴問道:「道長也是洞玄派的么?」


  文遺山點點頭:「元氣濃郁,自然有利於修行。貧道十六歲入門,二十歲築基,四十而金丹,七十而元嬰,百三十歲得以化神——固然貧道資質為一時之冠,但放在古時,即天地靈氣所鍾者,也無人可以望貧道之項背……」這就是元氣充裕的好處了。


  「然而……」——張祿心說我就知道會有轉折——「自從二百二十三歲終於登頂,邁入渡劫期,本以為登仙有望……」


  說到這兒,文遺山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近千年間,上清、洞玄兩派固然化神輩出,但能達到渡劫的卻反比古時為少,即有一二,亦都不能真正破境飛升,總被劫雷殛滅。但在貧道想來,人誰無死,為雷殛死,總好過老死床簀,況且以貧道之資質,百代罕有,渡劫登仙,總有五成把握,故此不顧弟子們的勸說,執意邁出了這最後一步……」


  因為近一千年來想要登仙者全都失敗,所以很多修仙者就乾脆止步化神——反正化神后壽可三百歲,沒到老得快死了,又何必自己嫌命長硬往劫雷上去撞呢?當然啦,真等老之將至,那也沒有氣力踏向最終境界了。可是文遺山自恃才高,偏才兩百多歲就急著邁過最後一道坎兒,近了渡劫期了,然後掐著手指頭等劫雷到來。


  風赫然問道:「難道遺山老您渡劫失敗了嗎?」然而不是說渡劫失敗就被會劫雷殛滅,魂魄俱寂的嗎?怎麼你還能多活五十多年?

  渡劫這種事兒,天垣世界也是有的,只是貌似並沒有這清玄世界這麼危險而已。想當初黎彥超從問道境邁入無我境,戰時突破,就導致天雷下殛,那麼超邁更高的境界,就理論上而言,這雷也應該打得更猛烈些才是。當然啦,打雷是和黎彥超所勾引的天地之力以雷電為主相關——張祿就是被水澆了,危險係數小了無數倍——所以天垣的無人境頂峰,真要想破境飛仙,也是會遭到天地之力反噬的,但不一定是挨雷劈。


  傳統說法,那其實是天地之力對人身的最後一重洗鍊,你要徹底改變自己的生命形態,怎麼可能不冒點兒風險呢?冒險過了,自然得以登仙;要是冒險不過,那也得大病一場,掉幾級境界,但基本上不會有性命之虞。


  可是文遺山剛才就說過,在這清玄世界里想飛仙,那是必然要遭雷殛的,要麼過,要麼死,沒有第三條道路可走。


  而且天垣來的那仨也忍不住琢磨,真的扛過雷殛就能飛仙嗎?雷霆之威非凡間之力可比,那是有可能把人徹底燒成灰燼,甚至連灰燼都難留的。天垣世界的登仙者,十個裡面有九個不會再回來,剩下一個偶爾露一小面,也都不肯細述天上之事,總道說了你們也聽不懂。那麼這清玄世界的渡劫者,要是讓雷給打成了渣,必然是掛了,若是連渣也不剩,日後也不返回,你怎麼保證他們是真的過關了,飛升了?

  就聽文遺山長嘆一聲:「吾已渡雷劫,卻未能飛升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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