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值得嗎?
張祿問風赫然:「你是想完成任務呢,還是想拯救此世的人類?」
「想完成任務如何?」
「若想完成任務,就必須前去破壞召喚,但以你我之能,此行萬分艱難,極其兇險。而且就算順利阻止了妖龍降世,咱們也絕不可能在三大妖王圍攻下全身而退。說白了吧,全員死定了!為了太癲魔所交付的任務,這真不值得……」
「若想拯救此世的人類,又如何?」
「我看此世的人類,遲早都要被妖物所滅,但我等若能破壞召喚,阻止妖龍降世,起碼包括這臚句寺在內,還能多苟延殘喘一段時間吧……」
張祿緊盯著風赫然的雙眼,左手搭在對方肩膀上,一字一頓地繼續說道:「你、我,再加唐小姐和彥超,以四人之命換此世億萬生靈之命,你覺得,值得不值得?」
風赫然突然間「噗嗤」一笑:「你幹嘛,不是在操控我的心神吧?」
張祿一瞪眼:「沒跟你開玩笑!」
風赫然急忙收斂笑容,正色以對:「我也沒有開玩笑。倘若不是你在操控我的心神,純為我自身所思所想,那麼——我認為值得!」說著話一聳肩膀:「世間誰人無死?幾人真能飛升成仙?必死之人,有幾個能為救世而死?真是太值得啦!」
「你覺得值得,」張祿再問,「那麼,現在要你幫唐小姐和彥超拿主意,你認為,他們會怎麼想?」
「他們只會說一個字——值!」
「你確定?」
風赫然笑了:「我跟他們比你熟啊,不僅僅比你多組隊執行過幾次任務,此番出海尋你,海舟上日夕相處。他們會作何決斷,我是可以打保票的。」
張祿胸中似有熱血在涌動,但外在卻毫不表露,反而一撇嘴:「我覺得吧,此世人類與我何干?為救他們而犧牲自己的性命,一點兒也不值得……」
風赫然才待開口,卻被張祿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按:「但是,為了你們,我覺得值——既為同組,要麼同生,要麼共死!」
風赫然雙眼驟然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下來,微微搖頭:「其實你不必去——還記得太癲魔賜下三道隱身符么?有此符籙,我等三人或能從妖王圍攻下僥倖逃生。張祿你只要在臚句寺等我們的消息便可。」
張祿不置可否,只是拍一拍風赫然的肩膀,然後收回手來:「那你先去與彥超他們會合,等我與空緣和尚說,調人來替守深谷幽澗——咱們直接走了,把個要害放空,這也說不過去不是?」
風赫然先折返幽澗,在他到來之前,那先前守澗的羅教散人也已經從後庭平台飛了回來。妖物此次發動的進攻,其勢兇猛,比上回又凌厲不少,後庭平台上本都是些水平普通的修真者——尤其張祿他們四個走了以後——面對如此強敵,多少有點兒吃不住勁兒了,再加心生怯意,因此匆忙放出了求救信號。如同幽澗一般有高手坐鎮防護的隱秘要衝還有幾處,各自遣人來救,倒是很快便打退了敵方的進攻。
不過幽澗出去一道士、一散人,最終卻只有散人回歸,據說那道士中了妖物一錘,傷勢雖然不重,為了能夠更持久地作戰,還是先返回寺中延醫調治去了,估計還得多耽擱一段時間。
那羅教散人號為定禪公,本來在後庭平台上連斬數妖,廝殺得遍身通泰,誰想才返回幽澗,便見地上橫著四具金甲鳥屍,當場就驚了。他原本不是很瞧得起張祿等人——因為什麼「流雲宗」從來也沒有聽說過,不知道是哪兒犄角旮旯里出來的小門派,門中弟子,年紀又那麼輕,能夠有多厲害——之所以匆促飛去,是認為妖物把全力都放在正面的後庭平台,幽澗不會遭遇進攻,暫離職守,料也無妨。沒想到竟然來了那麼多大鵬王的分身,而且還被張祿他們全都斬殺了……
以大鵬王分身這種地位,本領起碼也得是入了無我境——當然這是天垣世界的說法,在虛梵世界則無統一標準,如彌勒和尚那些修佛的,自稱為「聲聞境」——其生存能力比普通修真者或者妖物都強了不止一倍。一般情況下,對付這種妖物,敗之不難,殺之不易,結果幾個小年輕竟然一宰就是四個……聽說還生擒了一個!不由得定禪公對他們刮目相看。
唐麗語大致向定禪公解說了一番剛才的戰況——當然沒提自己原本並不能飛的事兒——然後便道出三大妖王召喚妖龍之事。定禪公不禁大驚失色——「妖龍若然降世,人類覆滅在即!」趕緊雙手合什,閉目向他所崇敬的神靈禱告不提。
風赫然回來,把空緣等和尚的態度一說,黎彥超當即咬牙:「都是鼠目寸光的怯懦之輩——那隻好咱們跑這一趟了!」風赫然笑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就把和張祿的對話,複述給了同伴們聽。
唐麗語點點頭:「風兄說得對,小妹肯定說『值得』——即便是死,又怎能眼睜睜瞧著一世人類的滅亡呢?」
黎彥超簡潔了當地安排道:「那隻等張祿帶回來接替的人手,咱們便帶著三道隱身符啟程——讓張祿留下吧。」
風赫然說我也是這個意思——「一則他初入無我,狀態還不穩固;二則既無救世之心,就不必為此而赴死啦。」
唐麗語搖搖頭:「我不贊成。張祿體質特殊,雖然在天垣是初入無我,在此世的戰力卻未必比咱們差了——看他適才力搏群妖,說不定還要更強一些。至於『救世之心』……他說不值,你就認定是真心話嗎?慷慨赴死之意,我看他跟咱們並沒有兩樣。」
「你的意思,帶上張祿?」
唐麗語還是搖頭:「我是不贊成風兄的理由,並非不贊成黎兄的分派。我等相交既久,你們要我同死,我必然毫不猶豫;同理,我也可以叫上你們共赴大難。但張祿……我開不了口叫他一起去死。」
正商談間,張祿也飛回來了,落地便道:「我跟空緣和尚說,即便他不肯動,也希望能夠派出些高手去破壞對妖龍的召喚。空緣言他正有此意,乃逐一邀高手前來商討,但此行往即不易,返回更難,他不可能直接命人赴死,只能任憑對方自擇啦……」
黎彥超一皺眉頭:「你怎麼回答他的?」
張祿嘴角一撇:「我說等你一個個通知、商量完了,連黃花菜都涼啦!妖龍不但降世,說不定連崽兒都下了一群……所以說,還是只好咱們幾個去。」
風赫然道:「不是咱們,是我們——隱身符只有三道,張祿你還是留下來吧。」
張祿臉上突然露出促狹的神情來:「好啊,我留下——卻不知幾位是否知道那召喚妖龍的天柱究竟在何方?」
三人盡皆愕然。張祿得意地一拍胸脯:「只有我才從那鳥人的思想里發掘出了天柱所在方位,時間緊迫,也來不及給你們畫地圖,所以嘛——我是嚮導,必須同往。你們三個猜拳,看看究竟留下誰吧。」
風赫然表情向來豐富,而且變得很快,聞言不禁「呵呵」而笑,一拍張祿的肩膀:「好啊,那便同去啊同去——大不了咱們四人死在一處罷了。」隨即朝黎彥超和唐麗語拋個眼色,那意思:先讓張祿帶路,等到了地方,再請他暫且隱匿身形,躲在安全之處便是了。
張祿說替換守備的人手很快就能抵達,咱們也不必枯等,這就趕緊上路吧——於是來向定禪公告別。定禪公剛才模模糊糊聽到他們的對話,已覺心驚,此刻便問:「難道就憑你們幾個,也想對戰三大妖王不成嗎?」
張祿說三大妖王正在召喚神龍,此際並無防備,我等急施突襲,不一定要正面與妖王搏殺,只要能夠破壞它們的召喚儀式就成啊。定禪公擰著眉頭道:「幾位好大膽量……我也曾自命膽大,不懼死生,但……」伸手朝下一指:「聽聞妖龍之事,我的腿就一直抖到現在……不僅妖龍,我恐怕都不敢直面妖王……」
風赫然笑道:「我等並未邀約閣下,閣下還請留守此處幽澗吧——幽澗也不可有失啊。」
定禪公愣了一下,突然開口:「我、我記性不太好,請幾位再說一遍自己的姓名?」
四人皆感疑惑,便即報名。定禪公重重地點了點頭:「黎彥超、風赫然、張祿、唐麗語……好,我記下了。不管你們此去能否成功,我都會把各位的姓名宣揚出去。即便人類最終絕滅,我也希望每個人臨死之前,都能記得幾位的大名!」
張祿笑著一拱手:「無所謂啊,忘了最好——關鍵是,但凡還有一線生機,誰也不要貿然就死。哪怕最終只有一個人類殘存,我等死而無憾!」
待得四人升空之後,風赫然突然朝張祿一撇嘴:「你跟定禪公剛才的對話,就好象咱們死定了似的……你可記住自己的話啊,但凡還有一線生機,誰也不要貿然就死!」
張祿微微一笑:「彼此彼此。」心說若要搏命,唐麗語肯定是第一個往上沖的,你跟黎彥超緊隨其後,我得排第四……你倒怕我貿然就死?簡直一百步反笑五十步……
於是即向妖物攻來的方向飛去。空中不時也有飛行妖物穿梭,四人小心翼翼,寧可暫時繞遠,也絕不能輕易被妖物發現了行蹤,以免受到牽絆,難以抵達目的地。飛了不久,黎彥超突然間冷哼一聲:「張祿,又被你騙了!」
張祿轉過頭去瞥他一眼,不明其意。黎彥超伸手朝遠處一指:「你們看!」
一邊說話,一邊飛行,黎彥超視力最佳,發現得最早,而他伸手指點的時候,其餘三人也盡皆察覺——只見遠遠的天地交匯處,奇峰聳起,石柱插天。原來這召喚妖龍的天柱距離臚句寺並不太遙遠,只要朝向妖界方向飛行,過不多久便能自然見到,完全不需要張祿做什麼嚮導嘛……
黎彥超誠懇地勸說張祿:「你還是回去吧。隱身符只有三道,我等破壞了召喚以後,若能及時用符隱遁,或有生理,而無符之人則必死無疑。你也說了,但凡還有一線生機,誰也不要貿然就死,你又何必跟著去冒險呢?」
張祿一瞪眼:「為何是我,給個理由先!」
風赫然剛才路上就一直在暗想理由,此際成竹在胸,當即開口道:「因為只有你能窺測妖物的想法。若我等無法阻止妖龍降世還則罷了,一旦成功破壞了召喚,妖物或許會孤注一擲,全力攻打臚句寺,到時候還需要你利用此種異能,相助防禦不失……」
張祿不屑地搖搖頭:「若是成功破壞了召喚,妖物只會全面潰敗,誰還有心情繼續打臚句寺?短時間內肯定再無警訊,咱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還活著的人必能即刻返回玄奇界。正因為我有精神控制的異能,在與妖物搏殺時即便增添不了勝算,事後也能加幾分活命的機會。不讓易生之人前往,卻遣難生之人,這不是最佳方案吧。」
說著話,他本能地就把目光移向風赫然,風赫然趕緊提起袖子來遮臉……
「你做什麼?」
「我怕你蠱惑我的心神,自願代替你留下。」
張祿大怒:「人和人之間還有沒有一點基本的信任了?!我發誓類似手段絕不在同伴身上使用!」
唐麗語趕緊規勸:「張兄息怒,風兄只是開玩笑而已——可惜太癲魔只賜下了三道符籙,若是人手一道,何至於爭吵不休?」
張祿指天大罵:「這簡直是二桃殺三士嘛!我就說天啊魔的,全不靠譜!」話說到這兒,突然腦海中精光一閃,神情隨即一變,於是轉向黎彥超:「先把符拿出來給我瞧一眼。」
本來天或者魔賜下輔助任務完成的物品,比如說「草還丹」,那都是人手一份,各自取用的,但這次四個人才賜下來三道符,尚不知如何分配,因此全都暫存在黎彥超處。於是黎彥超取出符來展開,但仍牢牢捏在手中,彷彿生怕張祿來搶似的。
張祿倒並沒有搶奪之意,只是定睛細瞧。只見此符以不知道什麼質地的黃紙為基,用硃砂寫就,龍飛鳳舞,非圖非字,跟他在口袋地球世界學得的符籙之術全然不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