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新世界
張祿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越琢磨就越是鬱悶。
放眼望去,這地方青山綠水,景緻還算不錯,但也都是自然之景,完全無法據此來估算位置、年代,或者更準確點兒來說——這個世界的生產力發展階段和社會結構模式。他嘗試外放自己的感官,卻無法及遠,只能得出一些模糊的概念:
「重力大概是地球的80%強,空氣密度則略微超過……特么的這才是真正的異世界啊!」
心中惱恨,不禁哼起歌兒來:「有一種假貨叫做三無,有一個和尚也叫三無……」然後抬頭望天,提高聲音:「嘿,聽見沒有?我在罵你哪!聽見了就丟個臭雞蛋下來!」等了一會兒,搖搖頭:「看起來是聽不見了……你丫這跟謀殺有什麼區別!」
這短短的大概還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給他粗糙的心靈造成了強烈衝擊,先是在崑崙遺迹中得知了上古秘辛,然後被三無和尚扯至天外,諸多疑問還沒有徹底解釋通呢,就又給扔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來了。
三無和尚裝逼說法,或者插科打諢,那是挺有一套的,可是條理性就不夠強,解釋起背景設定來一塌糊塗,很多內容還得靠張祿自己腦補。歸納總結他前後那些話,大概可以得出如下三重設定:
第一重最重要,相關世界觀的總體設定——這世界並非指張祿穿越前生活的世界,或者穿越后求仙的世界,而是他一直以「天外」來指代的那個新世界。
當時三無和尚是這樣介紹的:「咱們原本身處的,那是一個三維世界,你應該知道在其上還有更高維的世界吧。其實三維世界的基本規則,咱們那會兒的科學家們已經研究得差不多啦……」
張祿當即質問:「咱們那會兒?你確定跟我來自於同一個時代?」
三無和尚微微一笑,也不作答,卻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但是知其然未必知其所以然,就算知其所以然了,也未必就能夠轉化為生產力。什麼時光倒流啊、空間摺疊啊,蟲洞理論啊,等等等等,人類永遠只能推導出公式,卻沒法獲得相關技術。說白了,人類可能永遠也沖不出銀河系去。這是三維世界的基本規則,從屬於這個世界的生物永遠無法打破……
「但是若能超越其上,如仙道之飛升、釋門說得佛果,就能打破那些看似堅固不拔的規則——比方說,超越光速。貧僧今天扯你出來,咱們現在落腳之處,乍看跟原本世界上某處並無區別,其實則是一個更高維的世界!」
張祿皺眉問道:「四維?」
三無和尚搖搖頭:「還到不了……可以算它是超三維,或者是准四維,它是三維生物邁向四維世界的必經之路。」
「那麼,真的可以超越三維嗎……啊,我問左了,你應該就已經超越了吧?」
三無和尚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就相關於第二點設定了——「這個超三維的世界,對應著無數個三維世界,任何一個三維世界的生物,理論上都有機會飛升至此。然而……」
他刻意地頓了一頓,拋出了一個張祿早就有心理準備的答案:「你我原本的世界不成,地球人不成,因為地球已經被封印起來了——是所謂『絕地天通』。」
「那究竟是誰幹的,為什麼要這麼做?」
「帝堯滅羲、媧,以絕飛升之途——就現階段來說,你只要知道這點就可以了……好吧,老實說其中尚有疑點,我也還沒有徹底搞明白……」
張祿很想了解這個超三維世界的基本架構,想要探索其中的智能生物狀況,只可惜三無和尚並不給他這個機會——「你現在還不能亂說亂動,因為你是一個黑戶。」
就理論上而言,地球已被封印,地球人是無法飛升超三維世界的,則張祿來源不明,連戶口都上不了,註定了寸步難行——說不定還會被帶走做切片實驗……那麼既然理論上他(也包括三無和尚本人)並沒有飛升的機會,又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呢?
三無和尚說了,因為張祿先穿越去了「大能截取某一段歷史所造成的特殊影像」。地球已被封印,絕了飛升之途,古仙時代已成神話,後世的修道者(不論屬於何種宗教)都只能裝裝神、弄弄鬼,無法真正得道。正因如此——「地球絕了魔法社會的通路,才會逐漸成長為一個獨一無二的機械社會。」
然而卻有大能,截取某段歷史時期的影像並加以改造,使得這個新造的口袋世界可以一定程度上避開封禁,生成修仙之人。當然啦,那個世界是殘缺的,並不完善,無論地上凡人還是高天群仙,都只是主世界某人的投影而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當它是假的。假物不易成真,所以真能從這個口袋世界里一步邁到超三維世界的,就只有張祿一個而已。
因為只有張祿,才是從主世界搬運過來的真正的三維生物。
張祿當即揪住了三無和尚話里的漏洞:「不包括你嗎?」
三無和尚微微一笑:「你以為,只有一個口袋世界嗎?這一個口袋世界,也就只能容留下你一個真人而已,它存在的目的,就是授你修仙之法,為你打開飛升的通道。」張祿很清楚,三無和尚所說的飛升,並不是從凡間飛升天上,而是從三維飛升到超三維。
三重設定,第一重是關於超三維世界的,第二重是關於三維世界及其衍生出來的口袋世界的,而第三重設定,則是相關別的三維世界——
「所以現在,你就要真正地穿越一回,貧僧要把施主你放到一個並未遭受封印的三維異世界去。你已經有了修仙的基礎,相信很快便能從中脫穎而出,裝模作樣地真正飛升此界——那時候你就有來歷啦,你就有戶口啦,就跟貧僧一樣。」
「你要把我放到一個怎樣的世界去?」
「SORRY,貧僧不清楚。」
「難道你不是……」
「貧僧是從另外一個世界拿到的綠卡。因應著各人資質的不同,千挑萬選,為你尋找到了一個最適合的三維世界。」
「千挑萬選……可你剛才還在說自己不清楚那裡的狀況!」這和尚嘴裡有一句真話沒有啊?!
三無和尚一揚眉毛:「確實是千挑萬選,但貧僧沒說是我幫你選的啊?」
張祿雙眼一瞪,心說舊設定後面還跟著無窮新設定是嗎——「那是誰?這超三維世界里的地球人,除了你我之外,究竟還有多少?!」
「阿彌陀佛,多乎哉,不多也。」三無和尚貌似有點兒解釋煩了,乾脆開始耍賴:「為什麼挑上了你,我不知道;為你挑選了一個怎樣的過渡世界,我不知道;創建口袋世界的大能是誰……可能是軒轅黃帝之類的今仙未死,也可能是伏羲、女媧的殘魂,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一個比你早來不了多久的普通的引路人而已……」
「誰讓你來引領我的,這你總該知道吧。」
「我知道,但這個問題就目前而言,並沒有什麼意義,」三無和尚邁前一步,拍了拍張祿的肩膀,「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當下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問題。」
張祿有點兒蒙:「什麼問題?」
三無和尚突然詭譎地一笑:「答案就是,返回三維世界以後,你仍然是個三維生物,不是仙人,不是超三維的,你不可能橫掃一方,而且你會遇到危險,你還有可能橫死。」
卧槽,張祿心說要是有可能橫死在三維世界,那我還不如跟這兒當黑戶算了!就見三無和尚收斂了笑容,突然嚴肅地對他說:「好吧,說點兒正經的——你不能死,你還有重任在肩。至於具體責任,我等你再度飛升以後,自會解釋。」說著話放在張祿肩膀上的手突然用力一搡,張祿就覺得一股大力湧來,不由自主地朝後跌去——他並沒有倒在地上,他感覺一腳踏空,如同從雲端跌向地面……
「卧槽你先說明白我是不是真的可能橫死啊啊啊啊啊~~」
「撲通」一聲,他就跌到了此處青山綠水之間,而三無和尚早就不見了蹤影。
從地上爬起來,仔細回想這超級詭譎的前一幕,張祿突然發現:我今天話里話外,貌似用了太多的「特么」和「卧槽」了吧?我其實是個很文明的人哪……他多少有點兒理解三無和尚了,真不怪人家說一半兒咽一半兒的,就僅僅明面兒上擺出來的這些設定,就夠張祿當場爆粗口,完了還得消化個三五年,再多了他非當場瘋逼不可。
為什麼是我呢?怎麼就瞧上我了呢?張祿實在搞不明白,從初次穿越開始,他就覺得始終有一隻大手在推搡自己向前,大事全都不由自主。好在他的性子相對豁達,不喜歡鑽牛角尖兒,他知道就算生存在自己原本的世界上,個人何等渺小,其實也很少有什麼事兒可以隨心所欲,自主自為的……
憑什麼人生在世一定要進學,一定要入職,一定要辛辛苦苦,一步一道血印子?可是你生而為人,生在這樣的世界、這樣的社會、這樣的地域、這樣的家庭,你想自由自在,「帝力與我何加焉」,那可能嗎?
所以啊,別懊糟,別埋怨,別憤慨,別不平,別以為個體就真能脫離群體而存在,既來之則安之吧。
只是他對眼前這個世界兩眼一抹黑,又不再有仙人之能,想要安之,可該怎麼安之呢?低頭打量身上,就見裝束已然不同,上身穿著是一件束袖長衫,扎著皮帶,外罩白色寬袖敞襟道袍,下身著褲,蹬一雙厚底皂靴……
這就是唐朝以後的打扮了,絕非漢魏之服啊。那三無和尚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應該有他的道理吧。
摸摸頭,束髻,戴一頂黑布巾(這當然是摘下來才能瞧明白的,他如今再不能夠眼觀八路了);摸摸臉,貌似並沒有什麼改變,但是……鬍子還是沒有再長出來啊,這個世界有宦官嗎?會被人誤會嗎?
剛才就發現自己腰間竟然還佩著劍呢,於是抽刃出鞘,細細一瞧,嘿,這不就是當初裴玄仁相贈那柄「取山南精鐵,由村東巧匠打就,凡火淬化,百鍊千錘」,跟了我十來年的凡兵嗎?
當日他得道飛升——飛升天界——身外之物大多捨去,光留下這柄劍和裴玄仁所書、一直沒用上的那張「宵遁符」,都當紀念品存放在圓球居所里。順手朝懷裡一摸,果然樹皮做的「宵遁符」還在……三無和尚倒真是神通廣大啊!
既然他把「宵遁符」留給了自己,那肯定跟這兒有用啊,也算一道保命法寶。張祿心中稍定,於是再次打量周邊狀況,並且盤算接下來的計劃——要在此世修仙得道,再度飛升,就先得……起碼先得找著個智慧生物吧。就不知道此世的智慧生物長啥樣了?就理論上而言,不會跟地球人差得太遠,否則把自己扔這兒就是等著給人解剖呢。
還真是想什麼就來什麼,他正琢磨該去哪兒找人為好,左耳突然微微一顫,隱約聽得有腳步聲傳來,於是轉臉朝那個方向望去。就見樹后突然間躥出一人來,手挺長刀,大喝一聲:「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霍君宇,納命來!」說著話長刀一舉,以雷霆萬鈞之勢便朝張祿當頂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