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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初出茅廬第一殺

  想那皇宋東京大相國寺臨時菜頭智深禪師曾經說過一句名言:


  「殺人須見血,救人須救徹。」


  張祿這會兒才體會到了,這種事兒還真是難辦哪……


  那日在虢略地遭了兵燹的小村中救下某農夫一命,那農夫就問:「吾今當如何?」家也沒了,親朋也都死絕了,我孤身一人,該往哪兒去才好呢?言下之意非常明確:先生瞧您這樣子是有飯的,不如收留了我吧。


  張祿心說你想什麼哪,你又不是京娘,我也不是趙太祖,救了你命就得了,難道還指望我養你一輩子不成嗎?

  俗謂「一語成讖」,可是沒想到光跟心裡吐槽,壓根兒沒說出口來都不行,很快就有個「京娘」擺在他面前了。


  這時候張祿已經潛過了陸渾關,進入河南尹境內,百里之途,就他的腳力而言,也不過一黑夜的事情。自從修鍊之後,他如今已經不大需要睡眠了,黃昏時分尋一僻靜處盤膝凝神,運氣一周,也不過半個時辰的光景,便即神完氣足。而且視力也提升了不少,在Damp;D系統里,那叫「昏暗視覺」——還到不了「黑暗視覺」的程度——因見此夜月明星稀,雖然道路曲折,各處暗影幢幢,在他看來卻跟白晝差不了多少,故此便披著夜風繼續前行。


  等天亮的時候,已入河南尹境內,估計再走大半天,渡過雒水,便可抵達雒陽——也說不定是雒陽西面的河南縣,終究手頭沒有GPS,方向找得未必準確。就在這個時候,迎面便撞見了那名女子,瑟縮在一株大樹下,身旁環繞著六、七條大漢。


  且說李傕、郭汜率軍前往長安,去打王允、呂布,但並不是說就徹底把河南、弘農給放空了,當地散軍有不少在涼州兵殺過來的時候,拋戈而降——要是朱儁殺過來了,估計也是同樣的對策——可是李、郭沒把他們當自己人,只是任由護守地方而已,所以走的時候,也就沒有通知這票傢伙。


  名為護守地方,其實更準確點兒來說是搶掠地方。張祿在途中也遇見過好幾回了,為躲麻煩,他一般都遠遠見到便繞著走——反正他的視力比普通人要強啊,完全躲得過去。除此以外,因遭兵燹,盜匪也多,總之如今的河南地,就不是良善百姓應該呆著的地方哪。


  然而張祿實在瞧不明白圍著那女子的幾條大漢,究竟算兵還是匪。若說是兵吧,卻也無衣甲,也無旗幟,若說是匪吧,眼瞧著他們手執的是官軍制式兵器。張祿遠遠望見,本打算再繞路的,可是隨即眼神晃過,就瞥見了那名女子,瑟縮如同寒鳥,身上衣衫不整,滿臉都是驚恐之色。


  話說若被圍的是個男人,張祿或許就真的閃了,但卻是個女子,而且年紀不大,他張伯爵就多少有點兒瞧不過去。男人欺負女人,本就是他最為憎惡之事,再者亂世中人不如犬,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聽得多了,見得多了,自然麻木,但對於女人來說,卻可能遭逢比死亡更可怕的厄運哪。我若瞧不見,還則罷了,若仍然手無縛雞之力,也只好自保,不敢強自出頭;可是既然瞧見了,如今修鍊有成,不怕等閑兵匪,腰下又有長劍,懷中揣著符籙,要就這麼走了……那特么的還算是人嗎?!

  於是乎張伯爵將心一橫,腰下長劍出鞘,隨即左膝微曲,發力縱躍,兩三步便即奔近,大喝一聲:「放開那個……休得妄為,速釋此女!」


  他修道有成,中氣自足,這一聲喝,就如同晴空霹靂一般,嚇得那幾名匪徒渾身戰抖,其中倆貨還直接就拋了手中兵刃,習慣性地跪下了……可是等先跪倒,再抬頭,細細一瞧,原來才來了一個人,而且也不是什麼金剛力士般大漢,貌似是個文弱書生。


  「此人身細,嗓音卻響,吾錯以為天雷震矣,乃失兵器——見笑,見笑。」趕緊拾起兵刃,並且趁勢便站起身來。


  同伴們倒是也挺給面子:「天雷之威,自當惶懼,無妨,無妨。」


  隨即跪得最快的那匪徒為了找回面子,挺著長矛搶先而出,喝問道:「汝何人也?何敢壞吾好事?!」


  張祿聞言,不禁猶豫了一下。他當然不是被對方給問倒了,也不怕自報姓名——反正說了你們也不可能有印象——而是琢磨,我下一步該怎麼辦?面對這群欺男霸女的匪徒,言辭無用,最終還是要靠實力說話,可是自己如今自保應該有餘,想要殺退這六七個人,救下那名女子,真能辦得到嗎?而且一旦動起手來,刀劍無眼,不是捅人就是被人捅,自己當然不甘心被人捅,可也還沒有做好殺人的準備呀……


  他就這麼一愣,原本如雷暴喝所產生的豪邁氣勢當場就萎了,此消彼長,對面匪徒倒全都挺起了胸來——他們還當張祿怕了哪。終究己方那麼多人,對方才一個,還是個白面書生,手裡也只有長劍。於是便有人喝道:「速退,勿壞吾好事!」還有的色膽未退,又起賊心,說這傢伙穿著整潔,說不定身上有錢呢,不如搶上一搶再說。


  說時遲,那時快,當先的匪徒將手中長矛一擰,便直奔張祿前胸刺來。


  張祿不禁有些慌神兒。自己原本這具寄魂的軀體,天生便不雄壯,又缺鍛煉,細胳膊細腿的,真正手無縛雞之力,要等寄魂以後,為了能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中存活下去,甚至謀求更大的發展,才開始向張堅請教武藝,只是練了沒幾個月,就被張刺謁給攝上山去啦。中鼎之上打坐修行,也是煅體,如今可謂身強力健,當世少有其比,然而打架不是光力氣大就成的——尤其在動用器械的前提下——武功招數可早就生疏了呀。這可該怎麼抵禦才好呢?

  張祿慌忙之下,幾乎就想伸手去掏懷裡的符籙了。可是對方手持的乃是軍中制式長矛,長近丈五——擱後世足有三米多——略略一抖,已到胸前,他估計自己手才探入衣襟,就得讓對方連手掌帶心臟一併給穿嘍。


  而且他右手持著長劍,要掏東西只能靠左手,問題這年月的衣服是左襟搭右襟——也就是俗謂的右衽——左手入懷掏東西還真不方便……


  所以最終救了他性命的既非頭腦,也非四肢,而是本能——本能地就將身一側,晃動幅度絕對比凡人大三四倍,直接就閃出了一丈多遠去。對方一矛刺空,反倒懵了——唉這人呢?哪兒去啦?


  張祿又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眼那瑟縮在樹下的女子,隨即腦海中浮現出了虢略地那幾被屠盡的村落,就覺得一股熱氣從丹田直衝頂門。要是自己今天不出現,那女子的悲慘境遇可想而知啊,而當面這些匪徒,既能霸女,必然欺男,誰知道每隻手上都沾染了多少無辜之血?這般匪類,與禽獸何異?那麼自己就算宰了他們,也跟殺雞殺狗沒什麼區別吧——胡謂殺人?!


  想到這裡,把心一橫,右手長劍當即挺起,朝向對方肋下便刺。


  劍這種兵器,才從戰陣上退役不久,士人多佩以自重身份,還不似後日般在江湖上大放異彩,所以即當日張堅所教,也沒有那麼多花哨架子,沒有什麼劈、撩、抹、挑、絞、掃,就是簡單的一招——分心而刺。所以張祿光練這一招,還是挺純熟的,即便數年都未複習,基本架勢卻沒走樣,只聽「噗」的一聲,刃已入肉。


  此時軍中常用步兵武器是環首刀和長矛,但張祿當日為郎,分到手裡的卻都是儀仗用器,或長劍,或畫戟,張堅也就從這兩樣開始教他——還沒能教到刀、矛呢,就攝他上了山。當日張堅就說了,劍以刺擊,因為難破重甲,所以才逐漸脫離戰陣,你要是見對方著了甲,千萬別挺劍去捅,萬一破不了防,自己就要倒霉。那要是對方未著甲呢?亦不可深入也,探其要害——比方說咽喉、心口、肋下、腹側——透進去一兩寸,必能殺人。若刺得深了,就恐倉促間難以拔出,敵人若有幫手,那你就危險啦。


  可是理論如此,實際卻又兩回事兒,張祿如今的力氣大到驚人,連自己都未能很好把握,加上此刻怒氣槽暴滿,殺心又起,一個不當心,這一劍就直接透入對方肋下,跟拿燒紅的鐵條捅黃油似的,竟然右肋進、左肋出,直接來了個對穿!

  但他還記得張堅昔日所教,所以劍一刺入,便即撤步,曲臂而收。隨著劍身往外拔,這血可就標出來啦,張祿怕被血濺上衣襟,「噔噔噔」連退了三大步——「啪嗒」,鮮血先噴到他腳前,然後屍體才倒。


  張祿倒不禁一愣啊,心說我竟然那麼厲害了嗎?這一劍刺也容易,拔也輕鬆,把人側穿了,竟然還沒有濺著一點兒血……老子果然很強啊!

  不僅他發愣,對面那些匪徒見狀也全都傻了。他們雖然平素慣常欺負弱小,見到強人就跪,可終究臨過戰陣,也殺過不少人,從來沒見著殺得這麼乾淨利落的。就憑著一柄細細的長劍,兔起鵠落,透人個對穿,進退趨避間的動作之迅捷,簡直晃得人眼暈……這還是人嗎?這其實是鬼吧?!

  不管是人是鬼,反正這路貨色咱們惹不起。匪徒們見機極快,當下發一聲喊,拋了兵器,撒丫子四散而逃。張祿還在那兒得意呢,再抬頭,咦,人都哪兒去啦?

  再瞧瞧手中長劍上的血跡,以及伏倒在地上的屍體,這才略略感覺有點兒后怕……或者更準確點兒來說,不是畏懼而是噁心。我這就殺了人了?開了殺戒了?打出生以來,前後兩輩子都是頭一遭啊,原來殺人就這感覺?

  不過現在還不是回味和懺悔的時候,張祿長出一口氣,這才抖一抖劍身,還入鞘中,走過去看視那名女子。就見那女人眼神渙散,估計是給嚇傻了,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瞧見張祿殺人、匪徒四散——估計是瞧見了,但沒能反應過來——一見著有人靠近,還本能地朝後就縮。張祿先施一禮:「賊已殺散,汝無慮矣。」那女子沒反應,還是縮。張祿再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好人也。」似乎也沒能起什麼作用。


  張祿這回是真傻了,四下望望,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也不可能把這衣不蔽體的大姑娘扔著不管啊。連問三遍:「汝誰家子?家鄉何處?」都得不著回應——這可該怎麼辦才好?

  好不容易才想明白,她這是嚇得心智紊亂啦,不先讓她鎮定下來,肯定什麼都問不明白,就算想「千里送京娘」,也不知道該往哪兒送才是……我不如嘗試度以真氣,瞧瞧能不能定其心神吧。


  可是手才往前一探,那女子便嚇得驚叫起來,論分貝之高,真一點兒都不比張祿出場時候那一嗓子差,而且尖銳如矢,從兩耳直透入腦,驚得堂堂張伯爵身子一晃,朝後便退。


  照理說張祿經過數年的修鍊,如今論感官之敏銳已非凡俗可比,說不上千里眼、順風耳,身周五丈內哪怕飛過一隻蚊子,他都能即時察覺得到。可是這會兒********都在那女人身上,再加魔音穿腦,他就沒能發覺有人已到身後。


  這邊兒尖叫才息,就聽腦後又起一聲暴喝:「賊子爾敢!」隨即一道勁風已至頂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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