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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凜冬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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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門敞開著,新式的西洋燈在電流的輸送下發出細微的「嘶嘶」聲音,除了庭院里周而復始的踱步聲,夜似乎就會一直這樣安靜下去。


  眼前雖然是一位雙鬢斑白的老人,但面部輪廓清晰,給人一種老而不衰的勁道感,多年來他始終保持著睡前散步的習慣,據說李鴻章生前也有這樣的習慣,然而,今天他的腳步聲明顯紊亂了許多。


  袁世凱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向屋內,燈光明亮的廳堂並沒有讓有任何興奮的感覺,要不是他力排眾議,王固不化的京城洋務怎麼會辦的這麼順利,大清門前面的街道上去年已經安裝上了西洋路燈,洋人的報紙也是讚賞有加,不過,這些錦上添花終究是入不了那些人的眼,他們要的是他手中的權力。


  內閣政務處大臣,軍機大臣,外務部尚書,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新軍練兵大臣,駐朝總督……他能讓權欲熏天的慈禧太后費勁心思籠絡,又處處小心提防,這一個個重如千斤的官銜,如同飄搖在權力場上空的旌旗,宣示著他不同常人的身份地位,不過現在看來都是些老黃曆了,因為天該變還是變了……

  詭異的政治氣氛,就如同突然降臨在北京城上空的天氣,快的讓人猝不及防。高高聳立在他對立面的這位有清一代史無前例的監國攝政王,是否會像兩百年前的多爾袞將成批成批的異見者送上斷頭台,饒是歷經風風雨雨的袁世凱也不敢猜,而接二連三的壞消息是,這樣的趨勢是越發的明顯了。


  這位權傾一時的首輔重臣從沒有像今晚這麼如坐針氈,恐懼的來源,真的是對權力的眷戀使然,還是如外界所說靖國能臣的鳥盡弓藏,或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剛站了一會兒,袁世凱就覺得腿有些冰涼,剛想要接著活動活動,一道急急忙忙的喊聲便從院門外傳了進來。


  「大帥,出事了,出事了.……」


  心裡驟然一驚,兩三口氣的時間袁世凱就迅速恢復了鎮定的表情,不急不緩的衝來人笑罵道:「秉均啊,怎麼說你現在也是民政部的右侍郎,怎麼還是這慌慌張張的。」


  民政部的前身是大清巡警部,這位管轄京師上千警察的袁世凱心腹趙秉鈞,說是警察頭子也不為過。


  「大帥,秉均顧不了那麼多了,今天宮裡傳信,有兩個不開眼的御史彈劾大帥,摺子都遞到了攝政王那。」


  「什麼罪名?」臉色沉了下來,袁世凱警覺地問道,出於直覺,他嗅到了一絲與眾不同的味道,彈劾的摺子本身不痛不癢,以前不是沒有遇見過,但這時機似乎也太巧了,袁世凱從不相信巧合,眼中浮現的是摺子背後那雙看不見的手。


  「不知道,宮裡壓的死死的。」嘆了一口氣,趙秉鈞有些無奈的說道,不確定的事才讓人最不安,是一劍封喉還是淬命毒藥,未知的事總會讓人心生一些出格的恐懼。


  「大帥,壞事還不止這一件。」停頓了半天,趙秉鈞有些耐不住風寒的搓了搓手,臉上也接著出現了一抹凝重的神色,「聽咱們陸軍部的人說,載灃正讓載濤毓朗他們秘密練兵,好像練新軍。」


  趙秉鈞的消息如同利刃一般,此刻袁世凱恍恍惚惚感覺渾身都是縫兒,寒風一股腦的穿透而過,從朝鮮到北洋,多年運籌帷幄養成的天然鎮靜也似乎動搖了許多.……

  「大帥,怎麼辦?咱們得想個法子?」


  袁世凱並沒有回答,他緩緩轉過身來,看著慘淡的月光落在遠處的北海佛塔頂,凝視了好半天,嘆息沉重而孱弱。


  「這北京城怕是不太平了。」
……

  從貝勒府出來,街道上已經徹底沒有人了,只剩下凜冽的寒風無孔不入,撞擊著寬大的轎子發出沉重的悶聲。


  在這種情況下,載濤還是派遣了一隊的衛府親兵護送葉開回家,京城的治安可遠非洋人的使館區可比,革命黨不知從哪裡伸出的冷槍,準星可是一直指向著帝國重臣的心臟,不少的官員就這樣稀里糊塗的倒在了槍口下,成為那個年代殘酷政治的犧牲品。


  葉開可以預料到,明天的御前會議上,將會上演一場激烈的博弈,那些被袁世凱用銀子餵飽了的袁黨,同情袁世凱的漢臣,立憲派,北洋系等等將會成為阻撓誅殺袁世凱的最大障礙,與此相對立的,以小恭王溥偉為首的皇族死硬派,載澤,善琦的皇族開明派,載濤,載汛這些年輕少壯派,屆時不知道正大光明牌匾下又會發生什麼樣的唇槍舌劍,可惜葉開的官職不高,參加不了這種帝國最高會議,只能在大殿外「靜候佳音」,想來無法親眼目睹,多少有些遺憾。


  從另一方面上來講,葉開也沒有去的必要,留與不留,殺與不殺,說白點,葉開一點不在乎,


  不留,自然會有人來填補這突然出現的巨大權力真空,留下,兩大集團之間的派系將會更均勢,客觀上給了葉開施展權力藝術的空間,這兩種結果他都能接受,但有一點葉開始終頭腦清晰,永遠要記住自己想要什麼,被人當槍使的蠢事沒有人想犯,但又不是沒有人犯過,利益裝不到口袋裡前,一切將毫無意義。


  把袁世凱問題暫時放在一邊,葉開徹底放鬆下來,心滿意足的靠在轎子的軟墊上,今天的收穫不可不謂頗豐,正如做生意需要本金,皇家禁衛軍將成為他日後最大的依靠,葉開還需要用它掙出人生的第一桶金,有它才能好好的往上爬。


  對於權力,葉開始終把他當成一門藝術,說一句玩笑的話,意志薄弱的人,說不定看一眼就會吐。


  現如今,無論從資歷,出身,官任,甚至連最起碼的年齡,葉開都不具備成為政治恆星的資格,他需要儘可能結交一些政治盟友,對此他已經物色好一個人選,並且他自認為他的條件足夠誘人。


  當然,風險一定會有,但自從做出了選擇之後哪一天不是如履薄冰,風險孕育著數不清的矛盾,有矛盾才會有機會,就像蒼蠅從來不叮沒縫的蛋,葉開一直將之奉為圭臬。


  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葉開定了定神,用手掀開帘子向外望了望,黑夜下的四九城是那麼的安詳宜人,讓人感受不到一點點大廈將傾前夕的緊張感,正如暴風臨近之前的寧靜夜,需要的不是獠牙與利齒,而是提早預謀的決心已經與之相匹配的速度。


  倒袁,練兵,不過巨浪底下的一束束還算看的過去的浪花,真正的危險,是那些看不見的。是在帝國死亡發條上擰一把勁,還是小心翼翼的松一松螺鈕,葉開已經開始編製他的羅網。


  「大人,府上到.……」衛兵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一道心急如焚的哭喊聲響徹,「老爺!老爺!你可算回來了.……」


  葉開覺得不對勁,急急忙忙的從轎子里出來,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鬟,厲聲說道:「怎麼回事?慢慢說!」


  「夫人..夫人的病又犯了,這會兒大夫正瞧著呢,怕是要要……」


  從玩弄心計的陰謀家恢復到普通男人,只需要一句話的時間,葉開頓時產生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蘭娘的病吊了大半年了一直不見好,前朝政局風雲突變,這時候,還有什麼比後院失火更讓人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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