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原畫監督上原繪月

  神谷悠推開五樓原畫部的鐵門，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間雜亂無序的大型辦公室，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一件放置文件的倉庫而非辦公場所，厚厚的原畫文件堆積著整個房間，即便紙張鋪灑到地面上也沒有人整理，導致明明還算寬敞明亮的辦公室呈現出讓人窒息的狹窄感。


  踏過地面的原畫廢稿，神谷悠從過道中漸步走到辦公室的深處，一路上除了那些風格裝扮迥異的原畫師畫桌外他還看到了上個世界難以看到的景象，原畫師們將帶來的枕頭鋪在畫桌的下面，然後整個身體躺在畫桌下熟睡著，神谷悠的路過時發出的輕微腳步聲沒有驚擾他們絲毫。


  這就是所謂的社畜，連睡覺時間都是在公司裡面。


  神谷悠搖了搖頭，放輕腳步小心的跨過從桌面下伸出的大腿，徑直來到了大型辦公室的過道盡頭，過道的最深處虛掩著一扇破舊的木門。


  「篤篤···」


  「請進。」且靜且淡且清的聲音從獨立辦公室傳出，不同於神谷穹聲音的清脆與清冷，如果說神谷穹的聲音像是春天裡從高山上留下的涓涓雪水，這具有獨特韻味的女聲則是沉靜的湖泊，一言一語都帶著無可置疑的穩重感。


  「打擾了。」


  神谷穹推開獨立辦公室的木門，第一眼就看到了原畫部的原畫監督，同時也是他的直繫上司——上原繪月。


  一身典雅別緻的黑色和服，唯有在衣袖以及寬腰帶部位上綉有華麗的蝴蝶以及煙火圖案，和服束腰的設計將她嬌軀的線條起伏突顯的淋漓盡致而又徒增幾分精緻的古典氣息。


  說實話日本和服給神谷悠留下的印象一直都不是很好，因為這種具有日本獨特文化氣息的衣飾著實太過花哨與繁縟，大部分女性穿上去也只會顯得臃腫，色彩斑斕的圖案在這種臃腫身材的襯托下不僅沒有顯得華麗反而會留下雜亂不堪的印象。


  不過如果說一般日本女性穿著和服就像是樹榦那般粗壯，那麼上原繪月就是冬雪中的寒梅樹，枝節曲折而秀致，寒梅覆雪而脫俗，淡香宜人而優美。


  上原繪月就是打破他對和服認知的第一位日本女性，倒不如說神谷悠已經難以現象她會穿上其他衣服的樣子，她身上所有具有的沉靜以及古典精緻氣質也只有和服能將其表現的淋漓盡致。


  莊重而精緻，沉靜而典雅，外美而內秀，捨棄了日本文化中的所有糟糠，取其精華一筆一劃勾勒出這如畫般的女子，這就是上原繪月。


  她很美，從哪個角度上細細觀察都無法找到一點瑕疵，順直的黑色秀髮留著古代日本貴族常會使用的髮型——姬髮式，且黑且直且柔且順宛若一抹沾水的亮澤濃墨。


  她很精緻，具有日本文化氣息的古典式精緻。這就是神谷悠對上原繪月的第一印象。


  上原繪月端坐在辦公室裡面，纖細的柔荑捧著和式茶杯淺嘗一口清茶，注意到神谷悠進來后古井無波的黑瞳略有安心之色：「神谷君，身體怎麼樣了？」


  「早安，上原前輩。」神谷悠來到辦公桌的面前微笑致意：「只是一般的發燒，對於我這種年輕人來說不算什麼大事。」需要一提的是，上原繪月的年齡一直是京尼動畫公司的三大未解謎團之一，要知道她這幅不到二十歲的樣貌可是從十年前就一直保持到現在，所以除了公司內元老級別的人物知道她年齡外連神谷悠都不知道具體數字。


  至於神谷悠為什麼會知道這種事情？現在原畫部的辦公室上就掛著一幅十年前的合影，合影上的上原繪月和如今沒有哪怕是一丁點的變化。


  上原繪月眼神平靜的打量了神谷悠一眼淡道：「這樣就好，神谷君能回來工作我當然十分高興，但注意不要太過勉強自己的身體。」


  「前輩們都這麼努力，我要是偷懶的話可是會被遠遠甩在身後。」神谷悠謙遜道，以前神谷悠留在骨子裡面的敬畏讓他下意識採取恭敬的態度。上原繪月是京尼動畫公司的頂樑柱之一，深厚的原畫功底以及獨特的風格技巧讓她成為了哥特式領域最為著名的大師。


  是的，這名具有東方日本古韻的女性最為擅長的就是刻畫西方哥特式風格，無論是建築又或者是華美的哥特長裙和巴洛克風格衣飾在她的筆下都栩栩如生。本該在五年前就倒閉的京尼公司就是因為由她主筆的哥特式風格作品——《紫羅蘭盛開的庭院》而苟延殘喘至今，同時這部作品大概也是這個世界的日漫為數不多的純愛佳作。


  但她也應該有好幾年沒有在動畫製作上接觸過哥特式風格作品了，因為京尼動畫公司的日漸衰弱導致這家公司難以接到什麼好的動畫作品委託，現在這部子供向的《飯糰超人先生》就是京尼動畫公司近幾年所接到最具有人氣的作品。


  上原繪月微笑著沒有說話，挽起袖子從柜子里將一小疊淡黃色的原畫拿了過來，雙手捧住交給神谷悠：「這是這段時間沒有來得及處理的修正原稿，需要注意的細節部分已經標示好了。」


  神谷悠雙手接過修正原稿，翻閱了幾眼后頓時忍不住抬起頭訝然問道：「上原前輩，這些都是《飯糰超人先生》第八話的修正稿？我記得上個星期第八話就應該已經完成了啊。」


  上原繪月依然姿態從容的抿了一口清茶：「監督對第八話的346到480cut並不是非常滿意，所以打算重製這部分cut。」cut在動畫製作的術語中意為鏡頭，一般每集動畫大概會有300cut，每cut大概有5個分鏡左右。原畫師的工資也是按照完成cut數目來計算，每cut工資會在1000日元到3000日元左右浮動。浮動的因素和原畫師本人的實力和知名度有關，也會以每cut的原畫複雜程度和超過分鏡數目上限上調工資。


  「上原前輩沒有阻止監督么，工期已經這麼緊迫了，繼續這麼拖延下去最終話能不能在規定時間完成都是個問題。」神谷悠無奈嘆息道。


  上原繪月秀目輕掃神谷悠一眼：「山口先生都沒有改變監督的心意，我來勸說也不會有什麼效果。」她所說的山口先生就是這部動畫的製作人，理論上擁有比監督更大的權力。


  「若是上原前輩明確出言反對的話，監督的意見大概也不會堅持下去，正因為有您在，他才會有信心確保原畫會在預計時間內完成。」神谷悠不滿的抱怨道。


  「呵呵。」上原繪月用長袖掩唇輕笑：「說的也是，但這不是挺有趣嗎。」


  「上原前輩支持監督的修改意見？」神谷悠遲疑的問道。


  上原繪月稍微側著腦袋打量著神谷悠，淡色櫻唇勾勒出一道淺淺的弧度：「生病之後，神谷君改變了不少呢。監督的意見並不算壞，那種程度的妥協對整部動畫來說會有不小的提升。」


  ——是自己的變化真的大還是你的心思細膩啊。


  神谷悠稍微一愣，長出口氣后揚了揚手中的修正原稿笑道：「不是常說大病之後必有改變么，上原前輩支持監督的決定，我自然也不會有任何怨言。說起來這工作量還真是驚人啊，現在我也不方便繼續打擾上原前輩。」


  「等等。」上原繪月叫住了準備離開的神谷悠：「神谷君，請將右手伸過來。」


  神谷悠回過身體疑惑的伸過自己的右手，看到上原繪月挽袖從抽屜里拿出一顆棒棒糖放到自己的手心裏面。


  「禮物。」


  神谷悠內心失笑，想起上原繪月還有給別人棒棒糖的習慣來著，無論是鼓勵其他人還是獎勵都好她習慣給別人一根棒棒糖，此前神谷悠就接收到好幾個了。他倒也沒捨得吃而保存在家裡的寶物盒裡面。至於上原繪月自己，神谷悠壓根就沒有看到過她吃棒棒糖，也想象不出那種畫面。


  「這次是草莓牛奶味，謝謝上原前輩。」神谷悠微笑的退出了辦公室，拆開糖衣后就將棒棒糖扔到自己的嘴裡，邊走路邊審查著自己手中的修正原稿。


  「工作啊，工作，希望可以在晚上六點前完成三分之一，那麼剩下的部分也可以在規定時間內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