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節 【因為愛,所以我要殺了她】
「到此為止了吧。」
這句話很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就像是很多年以前,蘇君炎走進那場雨里,抬頭看到了這副無言的鐵甲。
它開口說話,它說:「到此為止了吧。」
於是那場雨,到現在還沒有停歇。
所以他忽然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明明是在無限深處的地下,濃烈的岩漿就在一旁跳動滾燙,溫度高的連空氣都扭曲了。
可蘇君炎,就是感覺很冷。
好像,四周圍的空氣都蘊含滿了濕意,一呼吸,就滿鼻腔都是那種潮濕的氣息。
又要下雨了。
又要下雨了啊!
所以他拼了命地,朝著奧莉薇亞跑去,他要,保護她!
他不能,再讓那場雨繼續下了。
又是一聲嘆息。
蘇將軍第二次嘆息,她第二次嘆息的時候,手裡的鐵劍重重落下。
鐵劍重重落下,一層鐵一樣的淡淡帷幕,也重重落下。
在蘇君炎的面前,他的必經之路上。
哪怕他用出了全部的力氣,全身的血殺之氣都激發到了極點,他也用上了火影術,眼中的鳳凰幾近化成了實體地衝出。
可他還是重重地撞在了那一層淡淡的帷幕上,沒有再跨過一步。
那一刻,他離奧莉薇亞的距離,不到十碼。
但這十碼,卻是無法跨越的鴻溝。
他反手抽出了黑色木匣中的蚩尤,揮灑出了恐怖的刀鋒,他重重地砍擊在那一層鐵幕上。
右手手背上的施法魔紋狂閃,狂暴的火龍從虛空里爆發,撞擊,又消散。
他大吼:「奧莉薇亞!」
醒過來啊!
奧莉薇亞不回頭。
鐵幕依舊。
這就是真實的位階的差距,就算蘇君炎的肉體已經經過了千錘百鍊已經有資格承受壁后的力量,他的刀勁在最狂暴時也足以斬破壁壘,可蘇將軍是已經半隻腳踏入門后的人,她的力量已經在門后了,那是蘇君炎根本無法撼動的。
哪怕他再精才絕艷十倍,也不行。
蘇君炎的呼吸逐漸急促,他的手死死捏著刀柄,青筋一根根暴起,裡面流淌著滾燙的血液。
他揮刀再砍。
他死死地盯著少女的背影。
他在心裡祈禱,醒過來吧,奧莉薇亞,醒過來啊,薇薇。
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啊。
我不想,不想,失去你啊。
第三百八十四刀砍出,狂暴的刀勁隨著和那一層鐵幕的撞擊,一路蔓延開來,
將四周圍的地面一寸寸的割裂開來。
蘇君炎拄刀喘息。
蘇將軍嘆息,她第三次嘆息,她緩緩跪倒在了地上,拄劍輕聲說:「吾王,臣下恭迎您的降臨。」
隨著她最後一個字落下,她的面前的空間,驟然扭曲了開來,不是那種被高溫蒸騰的輕微的扭曲,而是真正的,被強大的外力,強行切開的扭曲。
空間被切開了。
一個身影從被切開的空間背後那些狂暴的虛空里走了出來。
那是個中年人,面相溫和,微微帶笑,白髮玄衣,腰間長刀。
蘇慕白。
北王,蘇慕白。
「好久不見了,阿炎。」蘇慕白看著蘇君炎,臉上的笑意更濃,語聲低緩。
「別叫我阿炎!」蘇君炎卻是暴怒,原本漸漸平和下去的氣息再烈,他拔刀,驟起,一刀無比狂暴的朝著蘇慕白狂斬而去。
頓時,一刀恐怖的血色刀芒從蚩尤長刀上如閃電般飛出,一路割裂著空氣和地面,直衝蘇慕白。
面對這樣狂暴的刀芒,蘇慕白只是微微一笑,連一根手指都沒有抬一下。
那血色刀芒,在他身前五碼,就化作了一片片的雪花一樣,漸漸消散無蹤了。
蘇慕白搖頭,笑意依舊:「我說過你想殺我,隨時都可以殺了我,可這樣的刀術,還是不夠啊。」
蘇君炎那一刀已經把體內的殺氣凝聚成了刀芒實體,實是已經到達了刀道的極高地步。
可惜,他面對的是蘇慕白,大陸曾經的最強者。
這樣的刀術,這樣刀道,也依舊,未夠班。
「為什麼。」蘇君炎頹然地再次拄刀,他問為什麼。
一如當年的那個下雨天,他看到父親一刀斬下了母親的頭顱,鮮血噴洒出來,像是一場漫天的紅雨。
年少的他癱坐在地上,看著陌生的父親,問:「為什麼。」
為什麼。
這句話實在是太糟糕了。
也太無力了。
讓他似乎又聞到了那種潮濕的雨天的氣息,還有,血腥味。
「我一路看著你護送那個小姑娘,保護她,愛護她,你很喜歡她,甚至,愛她。」蘇君炎要一個解釋,蘇慕白就耐心地解釋給他聽,畢竟,這是他唯一的兒子。
所以他願意這麼做。
雖然有點麻煩,但很重要,很有意義。
「我很高興。」他說很高興,就是真的高興,看著自己的兒子有一個姑娘可以喜歡,可以愛,的確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所以。
「所以,我要殺了她。」
因為高興,因為喜歡,因為愛,因為看到了你很珍惜她,你很捨不得她,她對你很重要,所以就要殺了她。
這是完全講不通的邏輯,是根本超出了最恐怖的想象力可以想象到的邏輯。
可這就是蘇慕白的邏輯,他的道理。
因為他也很喜歡他的妻子,很愛她,很珍惜她,很捨不得她,她對他很重要,所以他殺了她。
「雖然這聽起來很難理解,你也肯定會很難過,很想殺了我,但不要緊,你以後就會明白了,等你再長大一點,再強大一點,等你殺了我,你就明白了。」蘇慕白說的很慢,很輕緩,像是在給兒子講著最崇高的道理。
告訴他,這個犧牲是必須的,不可阻止的,正確的。
可蘇君炎,他的眼淚還是不可遏制地流了下來。
他是那麼堅強,無論是敵人再恐怖的力量,再惡劣的環境,再險惡的人心,他也絕對沒有流過淚。
但在此刻,這時,他面對著自己的父親,一個即將殺死自己生命里不多的光的父親,他落淚了。
不可遏制。
他說:「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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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