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章身子

  岳敏進了天倫董事局,女承父缽,無可置疑。她本來就是好勝的個性,何況在天倫日益風雨飄搖的日子,她於場面上也是必須要看起來強大,才能壓得住那一群仗著面目滄桑而賣老的,事實上也確實不年輕的董事們,那些人慣常以門把手迎來送往的姿態示人,個個不是省油的燈。你軟他欺你軟,你硬他扶你說是年輕有為,無堅不摧。都是過橋多過你路的老奸巨猾。岳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嚴陣以待,月餘下來,倒也是井井有條的忙而不亂,不好說話的老人家們很和藹的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岳敏和博文的關係不尷不尬的就那樣淡著,幾乎沒有了聯繫,只是公開場合難免會有打照面的時候,岳敏甚至有懷疑,博文是否是沖著她才會有那些他往常並不注重的交集。可也只是猜度而已,她不可能去問,他即便是給三言兩語,又有何意義?是真是假,還是兩說著。更何況如今的她,已經不再信任他分毫,她的心思既然淡了下來,便沒有再行措奪的必要。有些事如同這樣的天氣一樣,順其自然或者是最能順應本心的。


  人生有退有進,總是在捨棄中迎接新的事物,在迎接新事物中又不免惆悵那些曾經的點點滴滴。就像她手裡握著的天倫,在別人眼裡是多麼奪目的光華,可別人哪裡會清楚,這個高處不勝寒的位置並非她所喜,這是成功男人的標誌,而非她所求。男人與女人的嚮往從來都不是一樣。


  又是應酬的晚宴,到處都是人,面善的、陌生的,點頭之交的,各色人物齊登場,好似都把自己當作了宴會的主角兒,任他是誰都是一樣的紅光滿面,滿口仁義,這些司空見慣的假象早已使得岳敏厭倦,可又能如何?天倫的發揚光大離不開這些假象的支撐,她是天倫的形象,不能顧忌她的一己之宜。


  她遇見了徐俊,與其說是遇見,不如說是徐俊刻意來找她的。那時的她隱在陽台的暗處,獨自領略夜風的凄冷,恰似她彼時的落落心情,兩者相融的感受是多麼的愜意啊,那才是她靈魂的歸屬。


  徐俊在她回頭的那一剎那,明顯有怔愣,他大約也是驚詫於她的極快轉變,岳敏自嘲的一笑,「想不到吧?徐總,只是間隔幾日的不見,便是另一種面目。」


  「人生由不得己心,所有的蛻變都是被迫的接受,放手的人事,自有他的歸處,該來的,它卻也是早已醞釀了時機,只是不被我們所覺察而已,從側面說,是我們在下意識的拒絕。」


  「我們能做得了什麼?」岳敏苦笑的無奈。


  「你做的很好。收放自如,遊刃有餘。」


  「可這些,不適合我,我壓根就沒想過這番遊走在人群的景象,我在這兒只有孤獨。」岳敏說著就不禁心生委屈,不經意的就有落淚的衝動。


  「會過去的,等哪一日你有了可以依靠的臂膀,那個人不會忍心讓你獨自面對。」徐俊慢慢開解,他突然發現這個女孩與他有幾分相像,都是受不可推卸之託付,心思細膩中又是隱藏著不認輸的倔強,而那倔強卻也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外衣罷了,他們在人群中尋覓的是那一方尋之不易的歸宿,「這些經歷著的都是不可或缺的宿命,我們想要的不想要的已經孕育在其中,就像春天的花兒,它的美麗不也是自泥中來,自冬天裡來。都是過程。」


  岳敏蒼白的一笑,徐俊看在眼裡,心頭莫名的一顫,他不由得替博文惋惜,於是,他開了口,「敏敏,你應該給博文一個機會,給你們兩個人一個機會。博文他在這裡面或是有錯,可他隱瞞不說,只是因為他不敢,他怕失去你。他的近鄉情怯,使得他十分困苦,而且,我看得出,你同樣不快樂。你們該在一起的。」


  岳敏似乎有些驚訝徐俊會提起博文,她的眼神抖了抖,她垂首望著地上那一方方地毯的花樣,說,「那些事雖然不關博文的事,可那些曾經滯留在心頭的懷疑,那些猶豫,我一直都在想,是不是表示這份感情本來就不牢靠,如果是真摯的,怎麼會有那麼多誤會?卻任由它繁衍?博文沒有來找過我,他應該也有這樣的意識。」


  「不是那樣的,敏敏。博文這幾天病了,他憂思成疾,導致當時車禍時的後遺症複發,每日裡頭痛欲裂,他愣是不吃藥不就醫,他寧願用病痛來折磨自己,也不願孤苦伶仃面對白牆,他想你,只是他性格里的敏感,讓他不能邁出那一步。他在你面前的怯懦的。」


  「他病了?」岳敏吶吶著翻來覆去只這一句,他到底是怎樣想的,何以要自虐到這種地步?他是要她去求他嗎?岳敏心裡一陣恨意一陣憐憫又是間或著悲哀,她一時間慌了心神,以至於徐俊什麼時候離開的都恍惚著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一個紅燈,兩個紅燈,三個紅燈——一路紅燈,岳敏在第六個紅燈的時候,方向盤一打,往左拐去,前面的街道就是博文的公寓。她顧不得那些自尊了,他病著呢,她怎麼能忍心、任性與一個病人計較,她不能那麼殘忍,她切身體會著的是撕心裂肺的思念之苦,他也是。


  博文沒想到是岳敏,他摸著後腦勺,攥著眉頭低聲喃喃道,「我以為是大哥叫來的醫生。」只這一語之後便是悶了聲,一雙眼睛彆扭的東也放不下,西也盛不下,沒著沒落的讓常玟看了好不心疼,她嘆息道,「是醫生就更要開門了,難不成你想讓孩子沒爹嗎?」


  這話說的博文一個勁的犯傻,孩子的爹?


  岳敏見他果真是病糊塗了,這麼直截了當的說辭,他都不能曉得通透,半晌的僵持之後,岳敏出言嗔怪,「還不放我進去?我這可是兩個人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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