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迷眼
徐凱輾轉著手指夾著的香煙,若有所思道,「洛佩斯若是從中擺一道,我們做的梗就不會被瞧出破綻。」旋即抬眼看著林珺,眸光流轉,「只是難為你了。」
林珺看著他許久沒有說話,她幽幽的目光明顯蓄了探求,面對他始終如一的淡定,她的自信越發成正比的流失,恰如輕柔的河水對河沙不露聲色的侵蝕,待後來連時光都不能挽留之際,他們能否還如這般談笑風生。即便這樣的談笑摻了虛意逢迎。她不能追問徐凱對她的情感到底有幾分,可她卻是分外清楚她自己的內心對他承載了多麼的渴望,如果,只是如果,他終有一日對她坦言這過程只是逢場作戲,她甚至都不能承受那種撕心裂肺的哀傷。
曾經,在過去的歲月里一直以為她是愛著徐俊的,但自從在徐凱身上有了患得患失的失落之後,她才清醒什麼是真正的愛一個人,她不能失去他。她不止一次的艱難的想,他與她的心意是同步的嗎?她猶然記得高中時,有人拿課本和同步習冊比喻一段美好的感情,課本高飛遠舉,習冊亦步亦趨,從未離心,卻是先後主次分明。前者是以星空特有的磅礴吸引著後者,而後者以仰望的姿態驗證著他們的親密度。她迷惑的正是她是跑題了嗎?
徐凱緩步走過來,杵在她跟前,俯視著她的面容,說,「自小至大,沒有人正視過我的感受,孤零零的只有我一個人。不管是走在哪裡,都是一樣的被拋棄的感覺。有一段日子,我從垃圾桶里撿了一隻渾身潰爛的小狗,你或許會以為我是善心大發。你不能明白的是,我在那隻小狗身上找到了我自己的影子,我們都是被拋棄在圈子之外的可憐蟲,沒有人在乎的可憐蟲。所以我收養了它,直到它死去。」
林珺能看到他目中積鬱的悲慟,幾欲化淚,她懂,她怎能不懂,她不一樣是寄人籬下嗎?從小就學會了鑒貌辨色,林姨高興她也跟著高興,林姨一日鬱郁,她也是要壓抑著少兒的活潑。林姨就是她情緒的風向標,她小心翼翼著討巧,不敢露出丁點兒屬於她自己的情緒。那些年那些事有多抑遏,只有她自己知道。
林珺抱住他,哽咽道,「我明白,我都明白,我和你何嘗不是同病相憐?我們都是被排斥在圈子之外的可憐蟲,孤獨的只有影子不離不棄。可是,你可知道,如今的我卻是更孤獨,我怕,我怕——」她泣不成聲再也難以敘說了下去,一雙單薄的膀子偎在他懷裡抖瑟不停。徐凱緊緊摟住她,「你不用怕,我不會離開你。這世界上,只有你懂我,珺珺,我們不會分開的。上帝讓我們相遇相識相愛,本身就是對我們的眷顧,我愛你,我早就知道。」
夜風獵獵,時不時呼打著窗子,透過捲起的窗帘,入目的是無邊的沉沉夜色。夜色是最好的遮羞布,人世間的骯髒之舉都心照不宣的掩映在夜色下進行,兩人的喘息、輕呻漸劇,直至蓋住了所有的聲音——
纏|綿過後,徐凱斜倚在床背,神思憂慮著吸煙,他瞥過伏在他腹上的林珺,問,「你義父他到底是有手段的,洛佩斯即便再自負,終究是沒有逃出他的手心。」
「你呢,不同樣是自負的不可一世?男人,其實追根究底,無外乎就是自以為是。義父是這樣,岳添也是這樣,你依仗年輕,同樣不能擺脫骨子裡的輕狂。」林珺懶洋洋的在他腹上徒手畫圈,一副看透世事的不以為然。
徐凱不置可否的一笑,「若是中規中矩的,你還會看我一眼嗎?說准了,你也是不折不扣的有一手小算盤。」他終究是有心事的,只兩語反諷之後,又言歸正傳,「洛佩斯那裡,還不知道這裡面的坑坑窪窪吧?」
「沒有。我怎麼能一五一十說的詳實呢?義父其實早前是藏了心思的,他不偏不倚正趕了點兒要我故意聽到,水到渠成的讓我甘心情願折進去。如何不能說他是處心積慮已久?往實處說,他是拿捏准了我對你的情誼,讓我授柄於他。」林珺說的時候,有些心灰意冷,那些所謂的親情,於名利場上,卻也只是被利用的由頭,不容拒絕的由頭。
「洛佩斯與他雖然沒有正面接觸,但以你義父的心機,要導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那是易如反掌。更何況他有綽綽有餘的時間來釣魚上鉤,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他自己臨到最後反倒是成了上鉤的魚兒。」他吐出漂亮的煙圈,探出手指劃過林珺線條優美的背部,「你釣魚的功夫甚過你義父,這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
「這不是有賴於你這個師傅教的好嗎?」林珺懶洋洋的仰起臉,一雙美目在燈光的暈照下,凸顯勾人心魄的迷離,她畫圈的指尖慢慢上移,撓的徐凱一陣難耐心癢,他反手扣住她不安分的手,問她,「你當真捨得你義父?」
他問的認真,林珺讀得懂他眼神深處的憂心。這檔口,由不得一己私心,稍有差池,徐凱只怕是灰飛煙滅,她目光淡然,一字一頓道,「我當真捨不得你。」
徐凱的手微不可察的鬆了松,他將煙頭丟棄在煙缸里,面色嚴謹。林珺瞧不出他心中所想,只是心底卻是難掩忐忑,他始終是沒有如她這般的完全信賴,她的一心依附,他可是真正有所悟?
「放心吧,你義父不會有性命之憂的,無論怎樣,回去之後,還是要仰仗他多多周旋,畢竟,他那個位置足夠讓人高山仰止。」徐凱似乎是在給她一個承諾,他不知道的是,林珺其實並不在意陳其賓的後事,懇切的說,她隱隱的更希望就此斷送掉他的畢生,她雖口稱他為義父,但就這些年來,林如玉口風中有絲絲縷縷的透露出她的身世。私生子固然被人不恥,可若他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如何會毀掉女兒的清白身來玉成他所謂的事業。
他是在毀掉他唯一殘存的那點兒親情,他不知道,他被迷了眼。